5、鸿门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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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来首次踏上归途，一路上方小米早就考虑好了，他根本不愿意再回到那个家，不想看到那老不死的和他现在的女人。
事先已经打了电话，所以外公应该知道他今天就到了。下了车就直接去外公那儿，也就是四舅的家。
外公家的房子是在方小米还没上学前一年盖的，三下两上的小二楼，一间厢房，外带一个大院子。大体上还是他小时候住在那儿时的样子。
不过方小米一直都不太喜欢那里，主要是以前外公跟他不亲，而外婆虽然现在去世了，当时也不怎么待见这个外孙。他那会儿说话结结巴巴，个性也比较木呐，但最大的原因还是看不上他老头方有发。因此，即使那时他还是个小孩子，也知道自己在这个家里并不是个受欢迎的人，平时说话做事都得瞧着点儿外婆的脸色。
方小米推开院门的时侯，看到院子里站着很多人，上次见到这些亲戚还是在母亲的葬礼上。一晃已经两年多了。
方小米有四个舅，三个姨。外公外婆的八个儿女中，他真正熟悉的也就是二舅，四舅，二姨和四姨，其他几个在他出生前就脱离这个家庭了，只在逢年过节才能遇到，平时基本上没什么过多来往。外公家是个大家庭，尽管兄弟姐妹间虽并不常接触，可一旦有个大事小情，彼此都能互相照应，关系相当和睦。
到了院子里，方小米逐一称呼，大姨二姨和四姨赶着过来问长问短，尤其是四姨，一看到他就泪花闪闪的。方小米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被姨娘们簇拥着走到屋内，却在角落里看到他的父亲方有发，旁边居然还有那个女人。虽然他们人在那里，不过明显感觉被冷落着，而方小米根本就当他不存在，余光中撇见方有发面色一沉，但这是在外公的家里，借他个胆儿，也不敢发作。
四个舅舅也坐在屋内，方小米也一一见过。所有人中四舅跟他是最亲的，小学五年，这舅甥俩都睡一张床上，而且为了外婆对方小米不好，四舅明里暗里都护着他。如果说那段日子有什么美好的回忆，大概也就是四舅这一段了。
一见面，四舅立刻上来高兴地搂住他，比了比个头，回头笑道：“哟，都成大小伙子了，比我还高出不老少。”
二姨笑着说：“全家就你最矮，你跟谁比个头啊！”众人哄笑。
这时大姨过来说：“菜都上桌了，吃饭吧！”于是大家纷纷落座。
见没人搭理方有发，四姨只得过去淡淡地说：“三姐夫，带着你家那口子去坐吧！”
借着这个台阶，方有发讪笑着领着那个女人也挨上了饭桌。
四个舅舅外加三个姨父，外公，方小米跟方有发两口子，一共十一个人。桌上方小米被舅舅姨父们问这问那，也没人理睬方有发。他俩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坐在那里。方小米感觉到他老头子的目光时不时地朝他这边瞄着。
吃完饭，等几个姨麻利地撤去碗筷。外公泡了杯浓茶再次坐下，拿起打火机敲了敲桌面儿，对着儿子女婿们说：“都过来吧！”同时眼睛扫了一下方有发：“小米，有发，你们也过来。”
跟刚才吃饭一样，除了那个女人，其他都是原座。外公清了清嗓子开腔道：“今儿叫了大家来也没其他事儿，就是为了小米的工作。之前我已经跟你们哥几个说过了，各自呢，也给了我回信。
这段时间我把这几条路子都想了一下，老大找的那个不错，化工单位，还没有正式建厂，地方油田合营的。我也四方打听过了，前景很好，好像还挺难弄进去的。不过老大托的人很到位，油田管人事的。直接进去恐怕不大可能。要跟着当地的土地工一批，虽说他是答应了，不过还没有定下具体日期。”
这时大舅插言道：“老头子，你放心好了，那人跟我是中学同学，上学那会儿关系挺铁的，既然答应我了，不会出尔反尔的。再等几天差不多就可以去了。”
外公呷了一口茶，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说：“老大，别看你这么大年纪，混得也不错，难道就不知道个夜长梦多的理儿？你当我不做调查就敢说这个。现在已经有一批土地工进厂了。你托的那个人为什么没有跟你说？这世道，有谁替谁白干活的，亲兄弟都得明算帐。再说了，你跟那人也是多少年不联系了，还有多少情份在？我看还是得谨慎些，不能功亏一篑，得主动给他送点儿礼。”
大舅低头沉吟了一会，点点头说：“呃，也是这么个说法，那……送多少合适？”
于是在坐的都拿出各自送礼的经验，议论纷纷。
外公再次用打火机敲敲桌子，冷静地道：“别啰嗦了，既然志在必得，就要把药下重些。也别买东西啊什么的，直接给钱，我也间接的打听过，据说有的人花了两三万还没摸到门路。但是老大的路子走得对，跟人家多少有几分交情，依我看，一万块差不多了。”
一阵沉默之后，众人也说这个数字合理。
外公慢条斯理的抽着烟，眼睛也不看谁。等抽完了，轻轻地将手里的烟蒂摁灭，头抬起，不露声色地盯着三女婿方有发，说了一句：“重点是：这个钱，谁出？”
外公这话一出口，桌上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就齐齐落到了方小米的父亲————方有发身上。
方有发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心里一霎时恍然大悟。在这之前，他一直都没有明白，上次说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自己的前老丈人，究竟为什么主动打电话给他，叫他来一趟，还特意关照要他带着自己的老婆。原来，这是个鸿门宴啊。
大家都注视着方有发，只见他脸色尴尬，咽了口吐沫，眼神闪了下坐在他身后的女人，一贯狂卷乱翻的三寸不烂之舌忽然就像短了一截。因为他瞥见那女人也虎视眈眈地等着，看他如何作答。
这单枪匹马孤军作战，总归有点底气不足。“呃，”方有发斟酌词句，干巴巴地说：“我……我……现在手头没……没……没这么多现金！”
外公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缭绕的烟雾中，眯起了双眼。罕见的蔼然态度，和声问道：“那，你有多少？”
方有发垂下眼皮，好像在算计着什么，过了好久才有点下决心的样子说：“呃，两……两三千吧！最……最多……五千。”说完抬起眼皮，看上去真是一筹莫展。
没等其他人说什么，那女人“嚯”的起身，冲到方有发跟前，大声质问：“你哪儿来的三千五千，啊！刚开了个小破作坊，把棺材本都搭进去了，还跟我拿了钱，我那钱是什么钱，你不会不清楚。现在好嘛，一开口就是一万，当你是银行还是什么啊！”
最后这两句，明显是说给其他人听的。方有发却吓坏了，赶紧大声喝住女人，说爷们商量事情，没她插话的份儿。女人一听越发急了，这场合她也不敢说什么太过分的言词，嘟嘟囔囔着话音里就带上了哭腔。
外公没有说话，只看这两口子吵闹。四个舅舅也冷冷地盯着他俩。过了一会儿，外公缓声道：“这个说的，也是实际情况，那，有发，现在这事儿你看怎么办呢？我们再怎么说也是外人，只能提供个道儿，你们毕竟是父子俩，你当老子的总得要想个法子。”
女人在一边低低地抽泣，方有发一时六神无主，几次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
这时方小米站起来，镇定地说：“外公，我这两年也存了五千多，剩下不够的，我跟舅舅姨娘们先借一点，等我工作了，再慢慢还。”
说着看了一眼方有发和那个女人，继续道：“而且……而且我也不想要他的钱，这话就不要再提了。”
方有发一听，明显地松了口气。竟然有些感激地看着儿子。
外公本来准备再逼一逼这两口子，一听到这话，知道大势已去，叹了口气，无奈放弃道：“既然小米这么说了，那，就这么着吧！”
说完起身就走出屋子。大舅盯着方小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屋里没人再开口，各自都静默着。
气氛紧张压抑，方有发有些胆颤地对几个舅爷和连襟说：“呃，我……我……我下午还有些事儿要办，那个小厂才开工，怎么都离不开人，我……我……我得去照应着点儿。”
四舅看这样子，低声对方有发说：“三姐夫，跟老头子去打个招呼，有事你就先忙着吧！”
方有发看到早就已经准备停当的女人，两人走出屋外。没等他开口，老丈人态度冷淡地说：“走啦！我就不送了。”
这二人有点讪讪地离开了，就在他们走到院子门口的时侯，方有发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儿子，那女人赶紧伸手狠狠拽了他一把。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鸿门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