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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回 浮屠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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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雁无晦到通天洞时,正好撞上锦官。
冤家见面分外眼红,锦官暗自摸摸后背肿痛处,怒不可竭:“雁无晦,我还未找你算账,你说你害不害臊,想要活物自己去捉啊,抢老子的作甚!我那小畜生呢?”
“死了。”雁无晦眼睛抬也不抬,径自绕过他进入洞中。
“鬼才信你,你给老子站住!”
通天洞内烛火通明,七步天与几位长老护法及左右使正在说话,抬头见两人一前一后进来,笑道:“大清早煞气这么重,本座可先提醒一句,教内严禁斗殴,被发现了你两人可都要受罚。”
“老子不在教内跟他斗!”老子在教外弄不死你。锦官暗搓搓地瞪雁无晦。
雁无晦也不理会他,只对七步天道:“话已说在前头了,锦官的活儿交予我一件,哪件随他挑便是。”
七步天摸摸下巴:“本座倒是没什么意见,但得锦官也答应才行。”
左使连忙探过头来:“官二爷快呸雁哥儿,给他一顿教训!我看他不爽好久了!“
七步天扭头看左使:“教唆斗殴,一样受罚。”
左使默默缩回去。
锦官拧着眉头恶狠狠地笑:“行,怎么不行,教主且把最难做的活儿交给我,我送他这份大礼!”
雁无晦懒得跟他争辩,两人齐齐看向七步天。
“既是如此,”七步天略一沉吟,与诸位长老护法对视一眼,撇了撇茶杯中浮沫,“除了正常交予你的门派任务,再加上天目山浮玉派。雁哥儿意下如何?”
一听见这六字,众人纷纷色变,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大树华盖闻九州,天下武功出浮玉。
论说中原武林名门中的泰斗,非浮玉派莫属。浮玉派源自天目山一个名为浮玉的小寺,相传早时有西域沙门高僧为太祖皇帝敬信,应诏于天目山立浮玉寺居之。后浮玉寺僧人得世外之人指点,从佛习武,以禅入武,遂将浮玉寺发扬光大,臻至佳境。
这浮玉派原本与金庭教相隔十万八千里,却在早前曾牵扯出一段不大不小的渊源,此事一直被引为教中秘辛,原本知之者就甚少。再传下来几代,除教主外已无几人知晓。
但金庭教那时曾为此不顾羸弱,以孤注一掷不共戴天之势,誓与浮玉派争个你死我活,却是真的。那时两大门派高手死伤者甚重,都接近于灭顶之灾。
若说过去还因为那点渊源在争斗,发展到后来,新仇旧怨一并算,江湖第一正派与江湖第一魔教之间的嫌隙,却更像是在争夺谁才是江湖第一门派了。
七步天悠然道:“本座前些日子听闻,这浮玉寺出了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神童,不过十二岁年纪,于武学和佛学上已颇有根骨。雁哥儿,你且去探一下底细,无论是不是真的,俱杀之,以绝后患。规矩你懂。”
这差事恐怕比看上去难办得多,饶是雁无晦也微微蹙起眉头。
一向不爱说话的右使突然打破寂静:“此事雁无晦做不了。”
他面容清秀,嗓门却好似烟熏过,很是喑哑。
七步天点点头:“所以本座决定将左使与锦官二人差与你随便用。此事险阻,左使轻功卓绝,锦官力大无穷,想来应该能助你一臂之力。”
左使的脸垮下来,正欲说话,锦官已忍不住大声嚷起:“教主,不是说好了他替我做吗?怎的还有我……”
“教主,我一人已足够。”
雁无晦却突然打断他们,干脆地领了命。
众人又是一惊,再看雁无晦,如同看一个疯子。天下武功出浮玉,这一句话便道尽是非。饶是金庭教众人再猖狂,也晓得其中利害。那帮秃驴和尚一个个嘴里念着我佛慈悲阿弥陀佛,手里攥的可是个顶个的真功夫。那住持圆空,更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角色。传闻他二十岁时就曾孤身以七十二路擒拿手大战当年的金庭四大护法,也未让四人讨到半分便宜,可见一斑。如今其就算是个六旬老叟,也不敢让人掉以轻心。
锦官跳起来,张口结舌地指着他:“你、你不想活了?”
左使也不淡定了,连忙道:“雁哥儿你还是带上我吧。”
右使直接下了结论:“你是去赴死。”
众人纷纷开口劝雁无晦,只有七步天坐在阴影后,一张脸在面具后看不出表情。
“哦?”他目光沉沉,盯着雁无晦,“你确定?”
雁无晦双手抱拳,低头道:“雁无晦不善与人配合,人多无益。”
***
须臾几日,雁无晦又回到了临安。
这江南细雨绵绵,似闺中怨妇的泪,断断续续下了小半日。雁无晦头戴斗笠,在凤歌楼前落定。门口倒茶渍的小二伸头出来,见是熟客,笑脸相迎,默默牵过雁无晦的马儿。
一旁马圈里的干草有些发潮,马儿打着响鼻,吃着草料,默默看着雁无晦进了楼。
二楼分外嘈杂,热闹非凡,正中央五六人围坐一桌,皆是短打装扮的壮汉,正在高谈阔论。雁无晦也不理会,摘下斗笠,挨窗边坐定,要了一壶竹叶青一盘猪耳拌花生,慢慢吃着。
只听一人说到尽兴处,啪地放下筷子叹道:“哎,要我说,这李家功夫以外功见长,一双地宫罗汉拳确实也舞得出神入化,只是那再厉害顶了天了也不过是点外家功夫,若真遇到什么轻功行家内功里手,神出鬼没往他后院走一遭,还不一样气得只能捶胸顿足。这说来也是蹊跷,罗汉李一个还了俗的大和尚,身世也并未听说有甚稀奇,却不知是得罪了哪路鬼怪,折了这两员大将,倒像真有人存心要羞辱与他。”
另一人笑道:“梁兄,这江湖上谁人不知金刀王杨献那是他八拜之交的兄弟,罗汉李这遭怕不是他得罪了人,反倒是金刀王背地里怕不知惹了什么人罢?依照此事尿性,倒像极了那金庭邪教的作风,惹得罗汉李和金刀王生了嫌隙,”顿了顿忽然压低了声音,“诸位可知鬼面罗刹?”
雁无晦自顾自斟满,不由得抬头瞥了那人一眼。
那人却故意卖个关子,打住不说了。众人还未开口催促,从旁忽然插进来一个女子娇滴滴的声音:“鬼面罗刹又是何人?”
那人打眼一看,那女子面覆轻纱,怀里抱着张琵琶,一身杏黄水杉,体态纤细,步态盈盈,从楼梯处走来。他忍不住打趣道:“现如今歌女也要知江湖事了?”
那女子福了一福,不胜娇怯:“不敢,奴家曾与那杨家有缘,对此事不免生了几分兴致。”
先前那姓梁的后生见状忍不住拍那人一把:“王满,你少废话,便嘴皮子利索些说!”
王满笑道:“我也是听人讲起的,说那金庭邪教有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狠角色,便叫做鬼面罗刹。传说他身长九尺,生的四方大脸,一双眼珠子赛铜铃,吼一吼便叫鬼听了都要哭半夜……”
雁无晦手一颤,一粒花生米从筷子尖滑了出去。于是叹口气,看窗外雨势已小,便敲了敲桌子,示意小二结账。
“这雨恐怕还得下一阵,外面泥泞难行,客官今儿个只打尖不住店了吗?”小二笑道。
雁无晦摆手,抓起斗笠便走。
“……诸位有所不知,其实原本十年前,罗汉李却曾救过这人。当年的罗汉李还是浮玉寺首屈一指的大弟子呢,论说他被逼还俗,还就因为此人。”
雁无晦突然脚下一滞。
那歌姬咦了一声:“一个是邪魔外道,一个却是名门正派的大弟子,这可稀奇了呀。”
“十年前?等等,莫不是浮屠塔一战?”那梁姓壮汉插嘴。
王满点头:“正是此战!”
此话一出,众人皆哗然。
王满趁这功夫猛灌一杯酒解渴,正欲细说,忽然一根筷子直直飞来,他连忙向侧一躲,撞到一旁的梁兄身上,两人齐齐跌倒。却看那筷子插在板凳上,已没入寸许。
众人皆惊,登时大乱,作鸟兽散,却也有那胆大的回头望去,只见一男子头戴斗笠,一身玄黑劲装,腰间只别着一把墨阳剑,整个人黑压压的,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戾气。正是雁无晦。
那黄衣歌姬却纹丝未动,只抱着琵琶略略后退一步,躲过数人,站到王满与梁兄身边。
王满惊慌未定,只满嘴乱喝道:“来者何人?意欲何为?”
雁无晦冷哼一声,也不废话,提剑便是一刺。
还未听见响声,便见一条白影从眼前晃过,那剑锋就松了力道,软绵绵地沉了下去。雁无晦还要提腕再刺,眼前一花,依稀见那白影携了王满,转瞬不见。
黄衣歌姬又咦了一声,蹙眉看向雁无晦:“奴家不知,王生与公子有何干系,为何要突然加害与他?”
雁无晦心中正乱,心中还兀自琢磨,哪里还听得进她的话,只收了剑往外走。却听那黄衣歌姬清叱一声,从琵琶中抽出一柄软鞭便拦住他腰间。
片刻间,雁无晦还未后跃躲避,便听耳边一阵疾风,那白衣忽又复现,贴在他身侧拦腰携住后提。两人将将落到窗边,那歌姬的后招已翩然而至。雁无晦只余抬头看向那白衣少年的侧脸一眼,便见软鞭似是突然有了魂魄般向白衣人手心飞来,被他收住。
“小姐姐,还你!”白衣少年朗声道,将软鞭扔到歌姬身上,转身揽住雁无晦,几个纵身,飞跃出窗,攀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