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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篇 剑锋的利刃 ...
第十篇剑锋的利刃
蓝青林终于给剑之锋回了信,虽然不情愿,但是没办法,因为他怕了。怕什么?怕每个周六都会接到剑之锋的信。要知道,周三剑之锋写信,周六一准到。
信,蓝心月没读到,可蓝青林却读到了。读剑之锋的信,对蓝青来说,可不是享受,那是受刑,那是煎熬,如芒刺在背,如利刃在心。
九月六号,第一封信送到蓝青林的手里,真是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转给心月吧,于心不甘;不转给心月吧,内心愧疚。不管怎么说,还是先看看吧,看了再决定转与不转。
信打开了,信他看了。一封薄薄的信,看得他全身是汗。太可怕了,没想到,心月和这个叫剑之锋的臭小子已经陷得如此之深了。要不是自己采取了果断措施,让心月和这个剑之锋见了面,一切也就全完了。
从吉林回到海原,蓝青林对心月,虽然还没有松口,但是已经松了手。不松手不行了,心月病成了那个样子,他也心疼。只要心月的病能好,怎么都行,她愿意爱谁就去爱谁好了,毕竟女儿比面子更重要。
可是后来,情况有了变化。心月从铁中回来,似乎好多了。眼神清晰了,说话条理了,恶梦不做了,眉头舒展了。不过还是留下了一个毛病,那就是不能听见小清的名字。一听到这个名字,立刻变了样,脸色煞白,眼神惊恐。已经成了条件反射,没有办法,只好回避。
蓝心月的病情有了好转,蓝青林的心境也就有了变化。他在想,也许心月和小清的关系还有转机。等着吧,不着急,孩子还小。等上几年,大学毕业了,病也好了,人也成熟了,自然就会好起来的。但有一条,不能让心月老惦记着中学的那个男同学。
谁曾想,最怕什么,什么就来了。这不,开学才几天,那个男同学的信就到了。怎么办?
转给心月?那她和小清的关系也就彻底断绝了。把它压下来?当爸爸的怎么能这么干!不要说自己还是个党员干部,就算是个平民百姓,也不能这样做!剥夺女儿的人生权力,剥夺女儿的爱情幸福,那是犯罪呀!私拆女儿的信件,已经很不道德了,不过在中国,这种情况还算司空见惯。私扣女儿的信件,这可绝不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好吧!先放着。反正心月住在学校里,等她回来给她就是了。
话虽这么说,可到时候能做到吗?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不管它了,反正心月还没有回来嘛!
也就凑巧,九月八号、九月十五号,连着两个星期天,蓝心月都没有回家。说实在的,她想回家,可是又怕回家。她想回家,是因为盼着信,剑之锋的信。她怕回家,是怕信还没到,太失望。好吧,忍!忍上两个星期,信一准会到的。
九月二十一号是周六,晚饭之后蓝心月回家了。可就在这一刻,蓝青林却变了卦,没把剑之锋的信拿出来。不仅没把剑之锋的信拿出来,就连剑芝瑛给蓝心月的信也没拿出来。
为什么?因为原本就不情愿拿出来,还因为他接到了剑之锋的第二封信,那封情感洋溢的信。
第二封信是九月二十一号上午接到的。他打开了,他看了。读完之后,说不出的难受。这个臭小子是疯了,这样的信难道能给心月看吗!一个青春少女,哪能经受住这样的诱惑?看了这样的信,不要说欧阳清她不要了,恐怕连爸爸她也不要了。蓝青林不能接受,他辛辛苦苦养育的宝贝女儿,突然之间被一个从不认识的臭小子诱骗而去。那种失落感,那种寂孤感,那种凄凉感,那种委屈感,让他不寒而栗。
给不给心月信,原本就在两难。这下可好,第二封信对他的刺激,一时间让他的天平发生了倾斜。
也就一念之差。可这一念之差竟然铸就了终生大错。
心月回来了,两眼闪着希望的光芒。一进门就问:“爸爸!有我的信吗?”
“噢!噢!没有呀!谁会给你来信?很重要吗?”一个男子汉,说起话来吞吞吐吐,对蓝青林来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心月、心珠,还有赵梅君,三个人、六只眼睛,一起朝蓝青林望去。是觉得异样,还是表示怀疑?说不好。
蓝青林是不容怀疑的,一个战斗英雄,一个东北汉子,从来不说假话。没有就应该是没有!这是肯定的。三个人的眼光移开了,蓝心月的眼神暗淡了,蓝青林身上的豪气也从此没有了。
说心里话,蓝青林的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可是来不及了,既然已经出了口,就不容再改。可是从此也就留下了永久的愧疚。
还是孟老夫子说得好啊!一个正直的人,胸中充满了浩然之气,直上直下,充塞四方。它的力量来源于道义,刚正无邪,所向披靡。可是只要做了一件亏心事,它就立刻疲软下来,没了力量。因为心里有了鬼。
可怜的蓝青林呀,从打鬼子到打老蒋,从管理铁路到整饬校纲,从来没有气馁过。可是就在这一点点的小事上,出了漏洞,泄了正气,有了小鬼,从此也就再没了以往的那种阳刚,那种底气。
更为麻烦的是,他心里的那个小鬼,和他心里的原有道义,水火不能相容,打斗没有止息,搞得他连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弄不清了。一天到晚,心烦意乱,不得安宁。还不如他就是一个大坏蛋,心中全是鬼,胸中无道义,那还可以落得一个平心静气。
要说这小鬼和道义的打斗,最为激烈的时候,也就是想到剑之锋信的时候。一想到抽屉里压着的那两封信,他就如坐针毡,坐卧不安。
想到信尚且如此,再接到来信,那就更别提了。第三封信和第四封信,就差一点把他送进医院。
不行,得赶紧给这小子回封信,不能让他再写了。真像臭小子说的那样,每周一信,写个不停,还不要了自己的老命!
于是,蓝青林给剑之锋的信也就诞生了。
蓝青林的信很起作用,此后剑之锋便出局了。
于是,十月十九号,蓝青林不得不再次接受大煎熬。剑之锋的信到了,第五封,告别信。不能连个告别话都不让说吧!
伯父:您好!
来信收到。小侄不明情况,干扰了您的生活,虽是出于无意,也还是要说声对不起,望您见谅。
我和心月是同学,三年了,感情很深,虽然不能再来往,但是告别信我还是希望她能亲眼看到。这点权力最好还是留给她自己。
谢谢您!
不明事理的小侄剑之锋 拜上
一九六三年十月十六日
下面是给蓝心月的信。
心月:我的妹妹!我的好妹妹!
现在,只能说声再见了。
我不知道你已有婚配,所以,做了很多梦,说了很多梦话。是伯父把我从梦中唤醒,让我清楚了你的处境。
梦醒之后,我曾经怨过你。既然你已有婚配,为什么还要叫我做梦!
想来想去,怨不得你。你没有错。你今年已经十八岁,你是一个独立的人。你有爱的权力,也有被爱的权力。没有人能够剥夺你,也不应该有人剥夺你。因为现在是新社会,不再是祝英台生活的时代。
心月,我的妹妹!我的好妹妹!你在信中曾经说过,你爱我。你为什么要在婚配之外寻求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在婚配之内没有爱。没有爱的婚配是不道义的婚配,拿不道义的婚配套住你,不让你爱人,不让人爱你,那是一种不道义的行为。
妹妹!亲爱的妹妹!可怜的妹妹!哥哥不怨你,一点也不怨你,怨就怨那不道义的婚配。是它套着你,让你受煎熬,让你受委屈。你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让你抗挣这个套,那是难为你。哥哥既然爱着你,就不能难为你。只能对你说,尽管我们走不到一起,可是哥哥却永远爱着你。
在这人世间,人和人的关系,什么最宝贵?是爱!而不是婚配。我们虽然不能走到一起,但是我们却找到了爱,知道自己爱着谁,也知道谁在爱自己。就这一点而言,我们应该感谢上天,它让我们相处了三年,它让我们有了这份情缘。只要找到了爱,我们这一生就活得值。只要我们在相爱,相互之间的称谓便无所谓。我向上天坦言,我愿意永远称你为妹妹,爱着我而我也深深爱着的妹妹。
妹妹!亲爱的妹妹,可怜的妹妹!除了祝员外,我还没有听说过,哪个父母忍心剥夺女儿的幸福、女儿的爱。而祝员外只不过是文学作品的虚构,他并不存在于人世,只是封建社会的代号。而现在的时代,封建社会早就退出了历史舞台,所以也就不会再出现什么祝员外。
你的父母,哥哥没见过。我想他们既然能把你养育得如此美丽又如此善良,他们就一定很纯洁,很高尚。他们一定很爱你,你也一定深深地爱着他们。只是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使你父母对你的爱发生了错位。爱你的父母吧,不要让他们伤心;要知道,他们永远是你的至亲!
让我再叫你声妹妹吧!为了你的安宁,也为了你的家庭,哥哥不会再给你写信了。可是哥哥永远想着你,爱着你!
哥哥剑之锋
一九六三年十月十六日
这封信,剑之锋有意签了名;作为一个了结,五封信的总签名。他想把这个名字深深印在所有读信人的心中。前面有蓝心月,后面有剑之锋,这样前后映照,究竟是谁在爱谁,谁在被谁所爱,也就更深刻,更鲜明。
读完了这封信,蓝青林就躺在了办公室的单人床上。
这是晚上值班用的单人床。现在虽然不是晚上,虽然不是值班,但他浑身发软,两腿发颤,站不住了,不躺下不行了。
他觉得,现在他是罪人,站在法庭的被告席上;剑之锋不再是臭小子,而是法官,正在对他审判。他很藐小,就是那个小鬼;剑之锋很伟岸,就是那个道义。他害怕,他服罪,剑之锋的每句话,都是一把利剑,剑剑直刺他的心脏。他不行了,像泄了气的皮球。
我还是个人不?我还是那个正直无私、敢作敢当的蓝青林不?不是!绝对不是!蓝青林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怎么能当着妻子和女儿的面说假话。不行!我得认错,我要改错,我要还我女儿的权力,我要还我女儿的幸福。
“我错了,我说了假话。”可这样的话一出口,在妻子的眼里,我还是不是一个大丈夫?这样的话一出口,在女儿的眼里,我还是不是一个说一不二的爸爸?这样的话一出口,我还有什么脸面主持学校工作?一个在家里还说假话的教务主任!这样的话一出口,我还有什么脸面主持这个家?一个开口会说假话的丈夫和爸爸!不行,这句话绝对不能说!
不说就没人知道吗?会有人知道的。你看我说没信的那天晚上,母女仨看我时的那种眼神,分明是认为我在撒谎,只是她们不敢相信我在撒谎罢了。会有人知道的。你看那个剑之锋,眼有多尖,分明在说我把信压了起来,没让心月亲眼看到,还劝我把亲眼看信的权力留给心月自己。
不好办呀!真不好办!
蓝青林病了,真病了,在家休息了好几个星期。蓝心月回来看过他,几次他都想吐出真情来,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能说呀!一说就会威信扫地。
真情没有泄露,威信依然存在,可豪气却没有了。蓝青林大病之后变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无论在单位,还是在家里,理直气壮的蓝青林变成了唯唯诺诺的蓝青林。整个宿舍大院都看到了这种变化,可谁都不知道个中的原由。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小鬼一天也没有消停过。
蓝心月等剑之锋的信,那个焦心,一点不比剑之锋等信的焦心少。可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一直等不着。
剑之锋不回信,也许是怨恨自己,可芝瑛呢?总该来信吧!没有。她不能不怀疑到送信的环节上。丢了?不会吧!多少亲朋给家里来过信,都是走爸爸的办公室,从来就没有丢过,怎么偏偏丢了自己的?
想来想去,想到爸爸九月二十一号的表情上。爸爸说没信。没信就没信吧,为什么还支支吾吾地。爸爸给压下了?不会吧!就是压下了,爸爸也会说“我压下了”,“不给你看”,“你不应该看”,绝对不会说假话。不会的,说假话,那绝对不是我的爸爸。
爸爸病了,好像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可是又不说了。看到爸爸病成那样,心酸得很,不再问了。听天由命吧!一个人的命运只能由天来决定。
一九八一年四月三日,蓝心月查完病房,走在宽敞的二楼走廊上。大大的玻璃窗敞开着,飘进一股股芳香。外面,暖暖的太阳,白白的玉兰,艳艳的桃花,发绿的柳枝,吸引着蓝心月的目光。她不由得驻足窗前,向外观望。
楼外不远的人行道上站着三个人。一个穿着白大褂,认识,那是她的大师兄马仁启。旁边的两个,一男一女,不知道为什么,非常引她注意。女的年龄与她相仿,大约有三十六七,穿着病号服,显然是个住院病人。看那面容,极为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又不认识。再看那男的,似曾相识,当他抬头观赏玉兰花的时候,蓝心月大吃一惊,差一点喊出声来。剑之锋?不可能!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他,剑之锋是一个稚嫩、秀气的小伙子,这位却是个高大、伟岸的男子汉。可是十八年了,你蓝心月不也由稚嫩、秀美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落落大方的美女子吗?是啊!对啊!为什么就不可能呢?不是不可能,而是你不敢相信。像他,真像,形似神似,与大师兄谈话的手势,都极为相似,确确实实是个放大了的剑之锋。
蓝心月的心跳了起来,想看,却不敢再看,看得心酸。走吧,双腿却不听使唤。要不是护士高声呼喊“蓝大夫,有病人”,她可能就被钉在了这里,永远也动不了窝了。
这里是海西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蓝心月正在攻读研究生,一九七八年入校,今年毕业。昨天刚从北京回来,实习去了,阜外医院,六个月。
处理完新入院的病人,蓝心月回到了医生办公室,问刚刚进来的大师兄:“马大夫,刚才在楼下,和你谈话的是什么人?”
“噢!我的病人,还有她爱人。你看见了?”
“什么病?”
“心脏病。不过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病人。有感觉,有症状,心电图S-T段低。在感觉、症状、心电图完全一样的情况下,精神状态却不一样,变化极大。有时眼看就不行了,输液,吸氧,双目无神,呼吸微弱。可有时,除了身体虚弱之外,与好人没有差别,看人的时候,目光炯炯,说话的时候,底气十足。刚才他丈夫来探视,在院里散步,有说有笑,好好的。我觉的这人的病很值得研究。住院二十多天了,每天的情况我都做了详细记录,如果你有兴趣,可以观察一下。”马仁启兴致勃勃地讲述着。“噢,还有!我觉得更有意思。她长得很像一个人。你也看见了,你说像谁?”
“我只觉得面熟。可要说像谁,却也说不来。”蓝心月答道。
马仁启笑了,“像谁?你照照镜子,再想想她!”说着,把蓝心月拉到大大的镜子跟前。
“你说像我?”蓝心月把自己的脸摩挲了两下,仔细看看,也笑了。“你不要说,还真是有点。”
“不是有点,而是像得很呢!刚入院的时候,我大吃一惊,心里说,这不是心月吗!不光是长得像,身架,说话,声调,都有些像呢。你说有意思吧!心月,你不是今晚值班吗?可以和她聊聊,她叫柳秋萍。”
“柳秋萍,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蓝心月觉得很奇怪。
住院值班大夫,遇到特殊病情就得挑起大梁来,没有特殊病情,也就随便走走,观察一番,不出问题就可以了。蓝心月遛到柳秋萍床前停下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蓝心月问柳秋萍。
“左背发紧,呼吸不畅,老觉得心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柳秋萍有气无力地说。
“来,我给你听听。”蓝心月用听诊器仔细听了一会儿说,“没有什么问题,就是心率快了点。是不是有点紧张?”
“能不紧张吗?冠心病要死人的!”
“冠心病?谁说你是冠心病?”蓝心月问。
“赵主任。我这是第二次住海大医院了。第一次在去年十一月,和这症状一个样。一住院就碰到赵主任查病房。她看了我的病历,说是冠心病,而且说得很肯定,叫医生扩张血管。”
“赵主任,是赵禾芳副主任吗?”
“是的。”
“你等等。”蓝心月去拿柳秋萍的病历。回来后,坐在柳秋萍的床边翻了半天。“是用了不少扩张血管的药,但没有确诊为冠心病呀!用药有效吗?”
“住了十几天,一点效果都没有。反正都用这种药,回我们医院也一样治疗,所以就回去了。”
“听说你是海平纺织厂职工医院的医生,还是副院长,是吗?”
“我们那是小医院,也就一百多张病床,设备也不行。”
“后来呢?”
“一直住在我们医院里,不见好。似乎这些药在我身上不起作用。大家都怀疑还有别的病没查出来?为了确诊,这不又来了。”
“这样吧,明天我带你去见见李主任,他是我的导师,心血管病专家,看他有什么意见。你说好不好?”
柳秋萍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说:“真是谢谢您了,您的心真好!”
马仁启说的不错,这柳秋萍也太怪了,刚才还蔫蔫的,像个重病人,一说见主任,立刻有了精神,变了样,这哪像个病人呀!蓝心月见状笑笑说:“不过你自己得想一想,冠心病不是很可怕吗?不是立刻就会死人吗?可是你病了五个月了,这不还好好的吗?说明了什么?说明你得的并不是要命的病。你说对吗?”
柳秋萍看着蓝心月,好像看到了救星。“大夫,你真神!一句话,我的心就亮了。人们都说,今天值班的是刚从北京回来的研究生。看来这研究生就是与常人不一样!马大夫好像也有这个意思,只是没有直接说出来。”
蓝心月笑了,贴着柳秋萍的耳朵悄悄说:“他是赵禾芳的研究生,不好否定导师的结论。”说完向柳秋萍挤挤眼,意思是保密,这话不能传出去。
保密,只有好朋友之间才有共同的秘密。这一动作,立刻把两个人拉到了一起,成了好朋友。
“大夫,你贵姓?”柳秋萍不好意思地问。都成了好朋友,还不知道人家的姓。
“什么贵不贵的,我叫蓝心月。就叫我的名字好了!”
“哦,蓝心月!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我听你的名字也耳熟。你是哪里人?”
“吉林榆树。”
“什么?咱俩是老乡!”这一下,蓝心月可真晕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天下还有这样的事?容貌像,身架像,说话像,声调像,还是老乡。
“不过早就出来了,五三年就到了唐山。”柳秋萍接着说。
“看来给我没什么关系,我家没有唐山的亲戚呀!”蓝心月有些失望,也就转了话题。“你爱人每天都来看你?”
“啊。不过,我对不起他。他太忙,正是写毕业论文的关键时刻,我把他给耽误了,能不能毕业还是个问题呢。”说着说着,就要落泪。
“毕业?论文?哪个学校的?”
“北大的,搞中国哲学史。”
“北大的研究生?”
“是的。”
“叫什么名字?”
“剑之锋。”蓝心月尽管有思想准备,还是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
“你认识?”柳秋萍觉察到了,问了声。
“不!不认识。只是觉得名字熟。”
十八年了,蓝心月终于听到了剑之锋的名字。日夜思念,把人的心血都耗干了。没有想到,今天突然看见了。让她平静,实在是不可能,谈话也只好到此为止了。
“不早了,咱们明天再聊。”蓝心月看看表,“明早交班后,我来找你,去见李主任。”
柳秋萍点点头,用诚挚的、感激的眼光看着这位新结识的、似曾相识的知心朋友。
就本心而论,蓝心月很想再谈下去。剑之锋的一点一滴,对她来说,都是甘露。饥渴了一十八个年头,那可是六千五百多天啊!天天在盼。怎么熬过来的?只有身处其境,才能体会到其中的苦楚。可是不能谈了,一听到“剑之锋”三个字,她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明天再谈吧,反正柳秋萍一天两天又不走。
明天再谈吧。谈什么?谈剑之锋?你对人家的丈夫怎么这么感兴趣?人家的丈夫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回到医生办公室,自己一个人坐下来的时候,蓝心月突然发现自己处在十分尴尬的境地。
蓝心月呀蓝心月!难怪剑之锋称你为“可怜的妹妹”。说你可怜,你也真够可怜的!
当你发现自己爱上剑之锋的时候,你多么幸福,可是你又多么痛苦。因为你心里明白,有一个绳索套着你,你的爱不合于现实,只能想想而已。所以,你在向心爱的人表达自己的爱情时,就没有指望这种爱会开花结果。
当你想委曲求全,向套在自己身上的绳索低头、妥协的时候,可偏偏上天不同意,给你降下一个大大的灾难,让你不可能再往前走,必须回头。
当你爸爸准备给你松开绳套,还你自由的时候,你却把自己心爱的人给丢了,十八年都杳无音信。
当你心爱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你却没有权力再拥有他,因为,他的身旁站着他所爱的妻子。
你失却了所有的一切,就感情而言,真是走投无路了。能不说你可怜吗?
你说,还谈不谈?还有什么可以谈?你说,如果能与剑之锋见一面,你见还是不见?
她的心乱了,她没有了任何指望。
不过,她还是想找一点安慰,那就是,给柳秋萍一个科学的诊断,让她恢复健康。之所以要这么做,不仅是因为柳秋萍一见如故,浑身洋溢着亲切,更是因为她是剑之锋的妻子,是剑之锋所爱。自己不能得到剑之锋,但却永远爱着剑之锋。自己爱他,就要爱他所爱。帮助剑之锋的妻子恢复了健康,也就把自己的爱传导给了自己所爱的人。在心无所倚的时候,这也算是一种慰藉吧。
对了!还有。她还有一种渴望,想要揭破一个谜底。那就是,十八年前,剑之锋为什么没有给她回信。这是她的心病,她需要这个谜底,用以愈合一下心里的创伤。有鉴于此,与剑之锋见上一面,也是可以的。自己又不向他索要什么名分,只不过想要让他亲口说说实情。
这两个要求不算过分,她都得到了满足。不过却没能与剑之锋照上面,更没有与剑之锋说上话。谜底是她爸爸赐给她的。
四月四日上午九点,蓝心月带着柳秋萍来到海西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心内科主任李明晓的办公室。
李主任,五十多岁。头发稀疏,精神矍铄,言语缓慢,平易近人。听蓝心月说完情况,便仔细看起了柳秋萍的病历。化验单,试验报告,心电图,处方,厚厚的一摞。有海大医院的,有海平纺织厂职工医院的,仅心电图就有三十多张。有病情严重时做的,有平常监测时做的。
“得病前做过心电图吗?”李主任问。
“没有。原先身体挺好的,没有检查过身体。大学毕业体检时,还没有这一项。”柳秋萍说。
李主任把发病前后情况、治疗情况、家庭情况、工作情况问了个遍,做了一番检查。对蓝心月说:“这是一个很有研究价值的病例。从心电图和直观症状看来,很像冠心病。但从各种试验结果和病情变化看来,不是冠心病。你看这些心电图。一般说来,S-T段低是心肌缺血的表现,可是应该有所变化。病情严重的时候,表现就应该严重。病情稳定的时候,就应该有所恢复。可这三十多张心电图,不管病情如何变化,基本都一样,S-T段低。可惜的是,病人在发病以前没有做过心电图。如果做过一次,有个对比,那就更有说服力。在没有对比的情况下,我们只能做这样的分析:病人的心电图就是这样,不是病变所致。现代医学,不管任何试验,不管任何检测,它的标准都是从常规人群的抽样中得出的。它能代表大多数人,但却不能囊括所有的人。有相当一部分人,在健康状况下,就不符合检测标准。这个病例应该就属于这种情况。所以,她的心电图,不能作为她有冠心病的依据。
“另外,从治疗效果看,也不能诊断为冠心病。心肌缺血,对人的身体影响很大,死亡率很高。一旦出现缺血症状,必须尽快给药,以求缓解,不然的话,很容易造成严重后果。就现用药物来看,抢救病人的效用还是明显的。可是它对这一病例基本不起作用。说明什么?说明病人的症状不是心肌缺血所致。如果是心肌缺血,不要说持续五个月,就是几天也不行。
“左胸疼痛,左背发紧,呼吸不畅,心率加快,心肌缺血有这些症状,但是并非只有心肌缺血才有这些症状。就检查结果看,引起这种症状的其他原因尚没有依据,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植物神经失调。患者工作压力过大,家庭没有缓解压力的环境,时间过久,神经难以支持,就会造成植物神经失调,出现各种病患症状。如果及时调理,改善环境,转移兴趣,释放压力,是可以在不太长的时间内得到缓解的。但是患者偏偏是医务工作者,对冠心病的危险性过分关注,对冠心病的症状过分敏感,再加上一顶冠心病的帽子戴在她的头上,又是权威医院给戴的,这两种因素加在一起,负担就越来越重。不但没有减缓植物神经疾病,反而催动它更加恶化。这就是几个月治疗不见效果的原因。
“人的身体,不仅受着生理的支配,而且受着心理的支配。只管生理疾病,不管心理作用,这是医生的大忌。这个病例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我希望你把它引入你的论文之中,很有说服力。
“好吧!今天就说这些。我不是患者的主管医生,不能下什么医嘱,只供主管医生参考。”
出了李主任的办公室,柳秋萍觉得天高气爽,呼吸通畅,笼罩在心头的乌云随风飘散了。原有的症状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却好像潮水向下退去一样,没了劲头。她很激动,但却不敢相信,难道这是真的吗?
“太谢谢你了,蓝大夫!”柳秋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顺口就又称起了‘蓝大夫。说完便拉起蓝心月的手,放在自己手里摩挲着。她的心境全在这双手上了。
“你还是这么客气,实际上我倒应该谢谢你。你不看,李主任用了一个多小时。你觉得是在给你诊断?那也不错,但他同时也是在给我上课。我的毕业论文是《心脏病与心理机制》,快结稿了,只是病例不够典型。恰好你为我提供了典型的病例。你说是不是我应该谢谢你?”蓝心月一边说着,一边把另一只手放在柳秋萍的手上。
“啊,那可真好!心月,我就叫你心月吧!说心里话,能认识你,真是我的福气。昨天一见面,我就觉得你像我的亲人。现在看来,我们真是有缘分。下午,你又不上班,和我们一块到对面公园玩玩,好不?”柳秋萍说。
“和我们一块”,显然也包括剑之锋了。蓝心月稍一犹豫,便答应了。她下了决心,与剑之锋见面,与剑之锋对话。当着柳秋萍的面,把心里话全倒出来,把不回信的原因弄个明白。这样也许自己便能解脱出来。
可是上天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下午两点,还不到家属探视时间,家里就来了电话,要她马上回去,爸爸病危,不见她不合眼。
十八年来,蓝青林心中的小鬼一直在折腾。眼看心月从十八长到了二十八,又从二十八越过了三十,再从三十到了第三个本命年,孤身一人,无心婚配,他的心就像刀割一样。长期的心理抑郁,加上□□中的种种磨难,在他的身上坐成了病。在他早期的肠粘连处生出了许许多多小疙瘩,之后便迅速蔓延开来并且恶化,不几个月,便转移到肺、肝、肾。发现的时候,已经不能手术,只好回家“休养”。
蓝心月,一九八0年十月到北京阜外医院毕业实习,从信里知道爸爸病了,但知道的不具体。家里怕影响她的学习,淡淡提起,没告实情。一九八一年四月二号她返回海原,第二天就排她值班。第三天是周六,她准备晚上回去。这不,还不到晚上电话就来了。不叫她不行了,蓝青林要见她,急得很,晚一点就见不到了!
蓝心月突然接到这种消息,心急火燎,匆匆上路,甚至没有顾上和柳秋萍打招呼。
当她掀起帘子,迈进门坎的时候,爸爸已经不行了。母亲、小姨、小姨夫风雨立,还有心珠和心珠的丈夫欧阳清,围在病榻前,抹泪的抹泪,呼唤的呼唤。看见心月进了门,同时喊了起来:“心月回来了!”
听到喊声,蓝青林精神了,还用两手支着半坐了起来。赵梅君扶他躺下,他向着心月,伸着双手。
蓝心月叫了一声“爸爸”,便扑了过去,握住爸爸的双手,伏在爸爸身边。“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说完便哭了起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爸爸总算走前还能见你一面,了了爸爸终生的悔恨。”蓝青林把手抽出来,轻轻地搂住女儿的头,抚摸了又抚摸。“心月,爸爸的宝贝女儿!爸爸生了你,爸爸爱你,可爸爸害了你,让你受折磨,让你受委屈。这是爸爸终生的悔恨,无法赎回的罪过。爸爸不求你原谅,只求你能想开一些,过得舒心一些。要是那样,爸爸还能够得到一点宽慰。”说着,把手伸向枕头,从下面摸出一个大大的、厚厚的信封来,送到蓝心月面前。“给你吧孩子!剑之锋的信。全在这里了。”
蓝心月抬起了头,盯着这个信封,愣了神。听见剑之锋的名字,她不敢相信。接过大信封,从里面抽出了一摞信。一封,两封,三封,四封,五封,信封右下角都印着红红的四个毛体字,“北京大学”,下面用蓝色水笔写着“6311信箱”。还有第六封,右下角印着“北京医学院”五个红字,下面用蓝色水笔写着“医疗系63级”。
蓝心月惊呆了,望着爸爸。面前是他最亲最亲的爸爸,他疼她,他爱她,可是他却隔绝了她的生命通道,把她逼上了绝路。她不相信这是真的,她不能承认,她也不能承受。只听“哇”的一声,蓝心月大哭起来,随后站起身来,就往外跑,跑得飞快。要去哪里?去追十八年前的剑之锋。剑之锋在向她召唤,慢了就来不及了,就再也找不着了。
蓝青林坐了起来,大声喊:“拦住她!”随之向后一仰,断了气。
风雨立和欧阳清飞快地追了出来。追出了宿舍大院,追出了技校大院。马路上汽车飞驰,蓝心月浑然不知,随意乱跑。风雨立急了,几个箭步,奔到了蓝心月侧面,拉住了她的一只胳膊。蓝心月以风雨立为轴心,转了多半个圆,一下倒在了风雨立的怀里,不省人事。
蓝家真惨!一个死了,躺在外屋的榻上;一个昏厥,躺在后屋的床上。一个是爱女儿的爸爸,他的妻子伏在他的身上号啕大哭;一个是爱爸爸的女儿,她的小姨抱着她高声呼喊。一个是无意害了女儿的爸爸,死不瞑目;一个是受害而不能报怨的女儿,无法申冤。天塌了,蓝家大乱。
编辑和读者,大家好!第十篇,昨天上传,没了踪影,连作者作品栏内都没显示,恐怕是上传失败,只好再发一次。如果重复,还请原谅!《从未说过一句话》作者,门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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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篇 剑锋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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