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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八篇 难见的天池 ...
第八篇难见的天池
一九六三年八月十日,剑之锋回家了。满怀惆怅,悻悻地回家了。虽然带着录取的好消息,可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的期望值太高了,想抱两个金娃娃回家,结果却丢了一个。找了一天又一天,就是找不到。
可他不能不回了,家里早就等急了。他知道,堂妹考入北京医学院,录取通知几天前就直接寄到家里了。听说,第二批录取通知都发出来了,而他的录取消息家里还不知道呢。
人们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自己总不能为了找媳妇就把娘忘了吧!快回吧!娘会急病的。
一九六三年八月十日,蓝心月回家了。满怀心酸,失魂落魄。爸爸抚慰,妈妈爱怜,一无用处。坐在小小的书桌前,一本小说,支在手里,好似在看,半天都不翻一页。
心珠钻到姐的怀里,坐在姐的膝上,两臂搂着姐的腰,把头埋在姐的胸脯里。突然感到脖子里滴进了水,那是姐的泪水。她抬头叫了一声“姐”,两臂紧了紧,便无声地抽泣起来。姐受委屈,她受不了。
心月把头伏在妹妹的背上,平息着自己的心潮,她不能让自己哭出声来,否则妈妈该怎么办呢?
爸爸从办公室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封信。录取通知书,海西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妈妈接过,来来回回看了两遍,递给心月。
心珠抢过去,拿着和姐一起看。
蓝家出了第一个大学生。虽然不是一类高校,但毕竟是正牌大学。爸爸、妈妈、妹妹都高兴,也想从心月脸上看出一点高兴的表情来,哪怕是一点点。可是没有,一点点都没有。只见她站了起来,向爸爸请示:“爸,我想回学校看看,一个人在那儿待几天。不知道行不行?”
“去吧孩子!考上了大学,应该高兴才是。看看学校,看看同学。”蓝青林虽然没有松口,但已经松了手。听天由命吧!再也不能强求了。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成了这个样子,蓝青林好心酸,好后悔。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不如当初就松手。
高考完后,蓝心月乖乖地跟着爸爸走。虽然她留恋,虽然她把噙泪的目光送给了剑之锋,可是她从内心,还是想要成全爸爸。想要努力把剑之锋给忘掉,想要试着接受小清哥哥。
在吉林市,欧阳一家像接待贵宾一样接待了蓝家。欧阳夫就别说了,他和蓝青林本来就是生死之交嘛。欧阳夫的妻子也就别说了,天仙一般的姑娘,竟然是自己家未过门的儿媳妇,那个喜欢劲,找不到词儿来形容了。就说这个小清吧,还用蓝青林教?一个满腔热情的小伙子,对自己心爱的姑娘,那可是“千方百计”。只要能买一笑,拿不出千金来,还可以用血换嘛。
前一段过的还可以。蓝心月小时候在吉林市待过几年,回到久别的故地,回味一下小时候的故事,也还有一种温馨的感觉。特别是这个小清哥哥,温情,体贴,细心,周到,什么都为她想到了,像个大哥哥的样子。
三年前,她不是羡慕剑芝瑛吗,说“要是我有这样一个哥哥就好了”,在小清哥哥的身上,她好像有了一点哥哥的感觉。当然很难与剑之锋比,可那是三年煲出的感情呀!这不是刚刚开始吗?慢慢处吧!但愿他能替代了剑之锋,那样,爸爸就可以解脱了。
正因如此,这十几天的时间,蓝心月分裂成了两个人。白天和小清哥哥处,努力在小清哥哥身上发掘那种感觉,那种一见到剑之锋就出现的感觉。晚上躺在床上想,想什么?剑之锋。不是有意想,而是有意不想。可有意不想也就想了出来,赶都赶不走,有时一想就是一宿。因为剑之锋在脑子里一出现,她就心跳,她就触电。不用发掘,扑都扑不灭。她也苦恼,她也不愿这样,可真是没办法!
不管怎么样,总算处了十几天。没想到,后来出事了,前功尽弃不说,还留下了后遗症。
到了吉林市,蓝心月和欧阳清的活动,都由蓝青林精心设计,为的是提高效率。
在家里,出出进进,虽说两人也在一起,可有诸多不便。于是蓝青林让两人外出旅游。
这旅游多好,一来一去就是七八天,白天晚上都能在一起。虽说不能开房间,但睡前起后的照应,也能体现哥哥对妹妹的体贴,和在家里那可大不一样哟。
去哪?天池。
天池,在长白山上。听说是一块碧玉,又说是一颗明珠。站在山顶往下看,苍苍群山老,怀中揽一娇,碧绿幽幽镜,白云轻拂绕。据说古代是神仙住的地方,现今让了出来,供凡人观赏。
去吧!能熏陶人的精神,融通人的情感。到了那个地方,两颗心自然就融在了一起。
不过,这块碧玉,像一个羞于见人的仙女。不但一年下来,也就露几个月的面,在四五月之后,七八月之前,而且每天露面的几率极低,一会儿出来,一会儿进去,谁也说不定。所以,去过天池的人,十有三四见不到天池,也就是到长白山山头上转转而已,算是“我来过了”。
至于欧阳清和蓝心月能不能见到天池,那就要看他们的运气了。
乘火车,从吉林出发,一天多的时间,到延吉。再乘长途汽车,一天的时间,到二道白河。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再乘汽车上山观池。顺利的话,就是这么个行程。
火车到延吉的时候,已是午夜一点多了。第二天还得早早赶往长途汽车站,没有人会再去找旅馆,都是在候车室里候着。
欧阳清和蓝心月进入候车室的时候,里面也就十几个人。二人坐到长条木椅上谈着第二天的行程。
可也是的,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既不知道长途汽车站的方向,又不知道长途汽车站的远近,更不知道能不能买上前往二道白河的汽车票,很想找个人问问。欧阳清站起来看了看,都是外地人,恐怕也问不出个结果来。问服务员吧!连个人影也没有,都去睡了。既无进站车,又无出站车,人家白白在候车室里耗着干什么?
正在发愁的时候,进来了一个人。白净的面皮,中等的个子,清瘦的脸盘,手里卷着一本杂志。看上去很面善,像是一个读书人。
这人走到火车时刻表前看了看,嘴里叨念着车次和时间。之后拿出了一张纸,用杂志垫着,抄了些什么。然后,在几排长条木椅中间转了转,找了一个空当大的地方坐下,翻开杂志看了起来。
“同志!请问,您是本地人吗?”欧阳清过去问。
“什么事?”那人反问。
“我途经这里,要去天池。不知道开往二道白河的汽车是不是每天都有。”
“有倒是有,只是票不好买,需要早早去排队。七八月,正是看天池的最好季节,人比较多。”
“哪,几点去就能买上?”
“也不好说。有些当地人,前一天吃完晚饭,拿个小凳就去了。有些路熟的,下了火车,不管白天晚上,径直就奔那里了。一般说来,当天早上去,很难买上,要在长途车站附近找个旅店住,当晚排队,第二天再走。”
“那地儿远不远?”
“不算太远,五六里吧。如果走小路,可能省点时间,就是不太好走。”
“好,谢谢您,同志!”欧阳清道了谢,就去与蓝心月商量。“心月,你听见了吧?咱们是今天晚上过去呢,还是明天在延吉住一宿?”
“你我都不认识路,今晚怎能过得去?”心月说。
“可以问问嘛,那位同志不是还在嘛!”欧阳清说。
“你说吧,我听你的。”蓝心月说。
欧阳清过去问路的时候,那个人劝他不要半夜去:“虽然现在社会治安还不错,可是毕竟你还带着一个女同志。万一遇上坏人,就不好了。再说,你还有两个大行李包,背着走五六里地,也够吃力的。还是明天早上走吧!明天早上雇上两个二等车,二十分钟就能过去。”
“没关系,我有的是劲。麻烦你告我怎么走。”欧阳清还是想立刻动身。
那人想了想说:“既然你这么心急,我就给你想个办法。我用自行车把你托过去排队,让这位女同志在这里看行李。天亮后,再让她雇车过去。这样又误不了买票,又比较安全。”
“哎呀,那太感谢你了!误不了你的事?”欧阳清很是激动,心想真是碰上了好心人。
“我等着买火车票,明天早上才卖呢。反正待着也没事,你有了难处,帮上一把,也是应该的。”那人平静地说。
“心月,你说呢?”欧阳清问。
“你看着办吧。”心月回答。
出了候车室,欧阳清坐到那人自行车的后座上,就出发了。
先是向正南,顺着一条不宽的破旧柏油路骑了十几分钟。路灯虽然昏暗,还算是有个星星点点。之后左转,进了土路,又骑了七八分钟。路灯还是有的,可是不知道多远一个,只能起到河道导航的作用。再后南拐,漆黑一片,只知道两旁都是低矮的房屋,不知道轮下是路不是路,借着星光往前走。欧阳清问还远不,那人说不远了,这是近路,有点不好走。
再过了一段,那人说:“对不起,我得去一下厕所。”
欧阳清跳下车,那人把车推到厕所背后,急匆忽地进去了。
十几分钟了,还没出来。可能是便秘,再等等。
又十几分钟过去了,还没出来。欧阳清有些急,“同志!”他叫了一声。
没有回音。又叫了两声,还没有回音,他便进去了。
不小的一个公厕,两头通气,一个人也没有。看来,那人从对面的门出去了。再到背后看看,自行车也没了。“这下坏了!是个骗子。”
骗我干什么,为了打劫?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塞着钱的腰带。看来他是叫人去了,必须立刻离开,他的人马上就会来的。
返身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对。打劫我,用不着把我托这么远。啊!心月。心月一个人在火车站。调虎离山,目标是心月。
这下,欧阳清可真急了,拔腿就往回跑。虽然不认识路,沿着来路跑就是了。向着天空发亮的方向,那就是火车站。
自行车二十多分钟的路程,他跑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去。上下乱喘,浑身大汗,一进候车室,就知道出事了。
他和心月原先坐的地方,围着一群人。拨开人群,还好,虽然行李没了,但是心月还在。她的旁边坐着两个民警,一男一女,一左一右。那个女民警拉着心月的手,正在专心致志地听她哭诉。
“心月!”欧阳清大声叫。
心月抬头一看,是他,便猛地站了起来,说了一声“小清哥哥,你还活着”,便晕了过去,倒在了女民警的怀里。
欧阳清随着那人走了,蓝心月的困劲也就上来了。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已是半夜近两点的时候了。可是她不能睡,丢了这两个行李可就不好办了。她把两个大包摞在一起,把挎包揽在怀里,侧着身子,趴在行李包上,不由得就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觉得有人捅她的胳膊。一睁眼,是那个领着欧阳清去长途汽车站的人。“走吧,那个男同志叫你过去。”那人说。
“他人呢?”蓝心月睡眼惺忪,迷迷瞪瞪,顺嘴问了一句。
“在排队。还不错,前面只有十几个人,看来票不成问题。他叫你也过去,俩人好照应。那边有软椅子,比这边条件好。”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提起那两个包。蓝心月想都没想,站起身来,很顺从地随着那人走出了候车室。
下了台阶,那人解开缠在自行车上的绳子,把两个包牢牢地捆在后座上,之后指了指自行车的大梁,说:“上来吧!一会儿就到。”说着,不免有些喜形于色,拿一双眼睛在蓝心月那动人的脸上扫来扫去,像是在欣赏自己的囊中猎物。
由骑车人两个臂弯揽着,坐在大梁上,这是一种再普通也没有的带人方式了。可是今天不同。深更半夜,前面一片漆黑,一个美貌女子,坐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臂弯里,驰入黑暗。蓝心月犹豫了一下,用疑问的眼光看了那人一眼。当她与那人的眼神对在一起的时候,心里一激灵,醒了。
去不得!不管那人说的是真是假,都去不得。危险太大,弄不好就是自投虎口。
那人见蓝心月有所犹豫,便催促说:“走吧!我还得回来买票呢。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排队的。”
“我——,我——,不去。你把行李解下来吧。”蓝心月说。
“不碍事的,几分钟就到。都说好了,那个男同志还在那儿等着你呢!”
那人越是催促,蓝心月越是清醒。看那人不动手,便自己动起手来,解行李。
那人止住她说:“这样吧,你不愿去,也不勉强,你在候车室里等着,我先把行李送过去。”说完,不等蓝心月表态,就翻身上车,没等蓝心月喊出声来,就两蹬三蹬,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站住!”蓝心月喊完了,全身也瘫软了,一下就坐在了台阶上。
“完了!”在她的意识里,不是行李完了,而是小清哥哥完了。
小清哥哥一定是遇害了。不然的话,那人怎么会来诱骗自己。
小清哥哥去了哪里?他真的到了汽车站?不会的,那人是骗子,怎么会把他送到汽车站?肯定是先害了他,再来诱骗自己。
想到这里,她浑身发冷。前面的黑暗,骗子的臂弯,都从眼前的世界进入了她的心里,再从心里散射到全身。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如果——,如果——,如果自己坐上了大梁,进入了臂弯……她不敢再想下去。
不行!我不能再坐下去。我得报案,人命关天。她勉强站起来,勉强支撑着身体,一步步一步步走上台阶,一步步一步步挪向候车室。
进了候车室,几个没有睡觉的人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她。这个漂亮的姑娘,刚才还好好的,跟着一个男人出去了。几分钟的时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坐在长条木椅上的一个中年妇女站了起来,走到她跟前,轻轻地问:“姑娘,你怎么了?”
“快!快叫警察!要出人命了!”蓝心月用微弱的声音催促着。
声音虽然轻,却把那妇女吓了一跳。她把她扶到原先腾出来的空位上,让她躺下,之后派自己的丈夫去找警察。
警察把蓝心月和欧阳清安置在了招待所。让蓝心月服下了一片镇静药,由欧阳清护理着睡了。之后,连夜展开了侦破。
根据蓝心月和欧阳清的描述,他们锁定了一个人。谁?李定保。
李定保,三十九岁,延吉本地人。犯□□罪被判过三年刑,前年才放出来。没有正式工作,在车站货场当临时工,住集体宿舍。从语言,状貌,行止和行为方式分析,他的可能性很大。
把他叫来,让受害人指证?不好。万一不是不好收场。经过一番精心设计,制订了一个稳妥的方案。
第二天早七点,李定保到货场上班,把自行车放在车棚里。没过几分钟,一个便衣警察过来,把车偷走了。下午三点,李定保下班的时候,发现车丢了,到车站派出所报了案。
第三天上午,货场传达室让李定保接电话,是派出所打来的。说是今天早上破获了一个盗窃团伙,起获了一个昨天在货场偷的自行车,让他过来看看,是不是他的。
李定保请假去认领自行车。一进派出所的院门就看见了,靠在接待室窗户下面,一个半新不旧的永久车,正是自己的。
他很高兴,说:“嗬!没有想到,你们警察破案还挺快,应该给予奖励。”
站在旁边的一个警察说:“是你的?不要冒领哟!”
李定保说:“嘿!咱李定保哪能干那事。我有钥匙,不信你看。”说着,走过去,“咔”的一声,锁打开了。他道了一声“谢”,就要推走。
那个警察说:“不忙!你得办个认领手续。屋里去!”
李定保跟着警察进屋,刚迈进一只脚,就傻眼了。办公桌旁边坐着一个人,上他当、受他骗的那个大个子男人。只见那人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冲到他跟前大吼一声:“就是他!”随后挥起一拳,打在李定保的眼角上。要不是警察拦着,再打下去,他准得去医院。
案破了,从李定保宿舍起获了那两个大包。衣物之类都还在,只是吃的东西一点儿没剩。欧阳清谢过派出所,领着蓝心月返回了吉林。不要说天池了,就是天堂,也看不到心上了。
按说,损失不大,只少了一些吃的。可要命的是,蓝心月的魂丢了。坐在火车上,两眼发直,眼中常有的那种光亮,那种神气,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代之而来的,是一层灰蒙蒙的雾气。眼光的焦点在哪里,谁也看不出来。
更可怕的是,她不能合眼。一合眼就是梦,恶梦,而且老是一样的恶梦。
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她和欧阳清漫步在公园的小路上。不知为什么,只一会儿工夫,天就阴了下来,太阳很快就被乌云遮住了,天地之间突然变成了一团漆黑。她伸手去拉欧阳清,可欧阳清不见了。她害怕极了,想叫却叫不出声来。走了两步,又落进了陷阱,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没有止境地往下坠。不!不是落进来的,而是被一个妖魔给抓进来的。那个妖魔披着红色的头发,瞪着绿色的眼睛,用两个长满绿毛的长臂紧紧地匝着她,匝得她喘不过气来。坠着,匝着,突然它张开血盆大口,向她的脸上咬来。
“救命!”“救命啊!”她往往是被自己的呼救声惊醒。浑身哆嗦,满身大汗。
回到吉林,蓝心月病了。发烧,说胡话,浑身瘫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西药,主镇静,吃了睡觉,可是那恶梦却镇不住。再加点中药,调理了十几天,眼看缓过来了一些。“爸爸,咱们回家吧!”当她刚能下地挪步的时候,第一个要求,就是“回家”。
“回家!”“回家!”蓝青林噙着泪水答应着。女儿都成了这样,什么要求都能答应。
出门的时候,鲜活的一个姑娘,回来的时候,换了一副呆傻样。蓝青林这个后悔,赵梅君这个心痛,真是无以言状。这个小清也真是的,这么小的骗术都看不透。深更半夜的,把一个姑娘单独留在候车室里,怎么可以吗!
要说内疚,以至痛心疾首,当属欧阳清。一个东北的大小伙子,为此事,无地自容。
父母抱怨他,说他一点头脑都没有,连自己的媳妇都保护不了。又不是遇到了强盗,只是遇到了一个骗子,你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要不是心月心细,警惕,那会是什么结果!
他低着头,听着训诫,一句也不辩,只有自责。本来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孩子,哪里知道如此复杂的社会事。在学校里,听到的也只是到处莺歌燕舞,哪知道还有这么狡滑的狐狸。
心月在病床上躺着的时候,日夜守在床边的是他。他想用自己的苦行,换取内心的平静。心月心情稍好的时候,他曾对心月说过:“愿这一辈子,给你做牛做马,用来洗刷自己的罪过。”
要说失望,以至心灰形槁,当属蓝心月。本来想从小清哥哥身上发掘哥哥的感觉,这下可好,一下子便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哥哥是干什么的?是妹妹的保护神。在最危险的时候,哥哥要挡在妹妹的前面。就像剑之锋那样,用自己的身体给妹妹垫底,自己躺在泥里,不让妹妹沾染污泥。可你欧阳清怎么样?当一个色狼张着血盆大口,将要吞噬妹妹的时候,你在哪里?摸你不着,喊你不应,倒是要妹妹为你担心!她的心死了。所以,当欧阳清说做牛做马洗刷罪过的时候,蓝心月冷冷地说了一句:“不要自责,你没罪过,本来就应该各走各的路。”
心月回到学校,打开小姨的宿舍门,一下就扑到小姨的床上,放声大哭起来。是应该泄泄的时候了。十几天了,在人家的家里,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只能憋着。可是委屈和痛苦是不能憋的,越憋越委屈,越憋越痛苦,时间长了,还会淤结成病。
泄吧!尽情地泄。泄完了,就会舒服点。
半个小时过去了,蓝心月哭得迷迷糊糊,渐渐睡着了。十几天了,第一次没有做恶梦,一睡,就睡到了晚上九点多。干脆与晚上连起来,一直睡了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蓝心月起来的时候,觉得好多了。她回到了母校,她生活、学习了六年的地方。在这里,没有魔鬼,没有欺骗,只有真挚的友谊和甜蜜的回忆。这一切,对她来说,如同母亲的乳汁,滋润着她的心灵,治疗着她的创伤。
她洗漱了一番,到了操场。这是剑之锋每天跑步的地方。剑之锋摔倒的时候,我为什么不去管他?无论他是真摔还是假摔,要是现在,我一定会跑过来,伸给他一只手,把他拉起来。
转了一圈,到了大饭厅的门口,这是剑之锋向她请愿的地方。你说这个剑之锋,一副大哥哥的模样,怎么还会耍赖!像一个孩子,向大姐要个好玩的,大姐不给,就撒娇,就耍赖。大哥哥一下变成了小弟弟,一个淘气的小弟弟。真好玩!想到这里,她不由地笑了起来。
再转,就到了图书馆的东墙根。这是剑之锋侦探自己行踪的地方。想到她和妹妹演的那出戏,不免有些得意。看来自己还挺聪明,能让聪明智慧的剑之锋摸不着头脑。
这里太好了,太有意思了,太值得回忆了。
可剑之锋现在在哪里?他是否已经冲进了北京大学的哲学系?不会有问题的。体检没问题,考试那就更不会有问题。他现在一定是踌躇满志地和父母家人在一起。
“踌躇满志”?她一用完这个词,就觉得有些惆怅。他会“踌躇满志”吗?想想剑之锋送给她的最后一束目光,她的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楚。
高考结束,她随爸爸临走之前,噙着泪水看了剑之锋一眼。很久没敢正视剑之锋了,临别之前不能不再看他一眼。
四目相对,没有触电。她送给剑之锋的是“留恋”,而剑之锋送给她的却是“狐疑”和“召唤”。他在问,这个男人是谁?你怎么就这样走了?他在说,你一定要等着我,我会找你的!
对不起,之锋!都是我不好。明明知道不会有结果的,可我还是没有忍住,撩拨起了你的情澜。不要找我,我不能等你,对不起!对不起!她跟在爸爸背后,眼泪掉到了石头地上,摔成了十八瓣。
他一定找过我。没有找到,他一定很痛苦。去年找我,是要侦破谁是写信的妹妹。找不到的那个痛苦劲,我是亲眼看见的。不是我心狠,我确有难言之隐,不能见他。今年找我,是要确认我就是那个写信的妹妹。一旦确认,信中写的一切,不用我承认,那就是我的心。怕就是怕的这一点。所以,一年了,打他锁定我之后,我就再也不敢看他的眼睛了。
之锋,希望你还在学校。你出来吧!现在,我可以见你,我愿意见你,我愿意把自己的心完全交给你。可是我转了一清早了,还是没有看见你。你不是每天都要跑步吗?今天为什么没有跑?
想着想着,她就绕回了宿舍。一步一个台阶,一步一个台阶,顺着楼梯慢慢往上走。
“蓝心月,你怎么现在才来?”当她走到二层向三层的拐弯处,突然听到了这句话。
扭头一看,是李镇远老师。“李老师早!”她赶紧问候。除了传达室的王师傅,这是回校之后碰到的第一个人,而且是剑之锋的班主任。她从内心感到亲切。
李镇远,手里端着脸盆,盆里放着香皂和牙杯。刚从洗脸室出来往宿舍走,正好碰上了蓝心月。“你来一下!”他没多说,把蓝心月叫到了他的房间。
“这是录取名单。”等蓝心月坐下后,李镇远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材料,放在桌上说。 “今年咱们学校考的不算好,虽然升学率达到了百分之七十八,但一类学校太少,只有八个。剑之锋到了北大哲学系,剑芝瑛到了北京医学院,其他人的情况,你看表吧。这是纸和笔,上面有家庭地址,想记什么记上点,以后好联系。对了,剑之锋昨天下午刚走。他好像在等什么人,每天早上跑完步,就在学校转。昨天下午三点给我告的别,之后就走了。傻姑娘,别犯傻!要抓紧,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一个月的时间都耗过去了,还有十几天,人家就要去北京了。自己的事,自己做主。都什么年代了,这点自由都没有,那还行!”
李镇远语无伦次地说着,可句句都叩动着蓝心月的心弦。
李镇远是干什么的?那是老师,那是一个全部身心都扑在学生身上的老师。学生有什么动静,有什么心事,哪能逃出他的眼睛。剑之锋和蓝心月的事,学校都传遍了,他能不知道?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说而已。不是不说,是不到时候。在校期间,是不能说的。那怎么说?不让俩人好,那明摆着是开玩笑。同意俩人好,还在上中学,的确是太早。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说。
不说并不等于不关心。剑之锋的事,他怎能不关心?再说那蓝心月,一个清纯无邪的女孩子,不知为什么,从高三后学期开始,郁郁寡欢,心事重重,好像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李镇远借着毕业生政审的机会,到海原铁路技校了解过蓝青林的情况,还与赵竹君聊过多次。事情的原委摸了个十之七八,可他却没有权力过问,只是向赵竹君发过一次感叹:“你的那位姐夫,真是一个老糊涂!”
蓝心月从李镇远宿舍出来,心里好感激。李老师真好,好像什么都知道,还让我抓紧。之锋,你晚走一天该多好!不对,不能怨他!要是我不走,要是我早回来,要是昨天一到学校就找他,兴许就能和他说上话。可现在,一切都晚了。怎么办?往他家写信?好像不太好。信寄到家里,谁都可能拆,怎么好写那些话?要不,先给剑芝瑛写封信。对!拉着剑芝瑛,剑之锋就丢不了。
一九六三年八月三十日,在海平开往北京的列车上,剑之锋和剑芝瑛面对面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绿树和田野像赛跑一样,向列车的后方驰去。从窗户缝隙中灌进来的风,吹拂着剑之锋的头发,驱散着车厢中的热气。咣当当,咣当当,那运行的节奏,你说像欢唱,那就是欢唱,你说像哀鸣,那就是哀鸣,全要看你自己的心情。
在这样的日期,坐在这种车厢中,大都是高校的学生。九月一日开学,学子们从四面八方返回学校,带着离别家乡的丝丝哀伤,更多的却是融入首都的骄傲和豪情。特别是新生,那就更加一等。
和剑之锋、剑芝瑛同座的两个女孩子,是同学,也是新生。一个考上了北京铁道学院,一个考上了北京河北师范学院。都很亢奋,都很健谈,话多得要命。那个愉快劲,那种幸福感,说在嘴上,笑在脸上。引得剑芝瑛话也多了起来。
“你们俩也是新生?”剑芝瑛旁边的女孩子,指了指剑之锋,问剑芝瑛。她实在憋不住了。你想,她已经和对座的同学聊了半天了,可坐在窗户跟前的这一男一女,却一言不发。不但不参与她俩的谈话,而且他们自己也很少交谈。男的靠着窗户想心事,女的凝视着男的,抿着嘴笑。这多扫兴呀!不行,她要打开这个局面。
“是的。”剑芝瑛扭过脸来笑笑,很友好,很有礼貌地回答。
“哪个学校?”一个合乎逻辑的问题跟着而来。
“我是北京医学院,他是北大。”
“啊!太让人羡慕了!我们连想都不敢想。人生都是一辈子,可是能有几个上北大?要是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可他为什么愁眉苦脸得?”
“他是个傻子,不知道人间幸福是什么。”往日,剑之锋是何等萧洒,还轮上那个小姑娘叽叽喳喳,早就云里来雾里去,把她们说晕了。可现在,他没心情。你看,连不怎么爱说话的妹妹,也调侃开了他。
剑之锋看了堂妹一眼,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啊傻子!傻子怎么还能考上北大?”那个女孩子说完后,自己先笑了。笑自己没听懂对方是在说笑话。之后跟着问,“你俩是同学?”
剑芝瑛点点头。
“你俩是朋友?”刨根究底,步步紧逼。你想,同学之间,说对方是傻子,非有亲密关系不可。
剑芝瑛笑了,说:“我堂哥。”
“啊!兄妹两个,双双进京,双双上大学,双双入全国最高学府,天下还有这种事?你们家也太神了吧!”说完,转向了剑之锋,“哎!我说大男生,失魂落魄的样子。是不是失恋了?”
一句话,逗得连剑芝瑛都大笑起来。她没想到,天下女流,还有这样心直口快的主儿?真有意思!
“天下好女孩儿有的是,因为一个人,就伤心成这个样子,不像个男子汉!过一段时间,我到学校给你介绍一个。师范学院的女生多的是,还怕给你找不到一个称心如意的?”那女孩子还在继续说着。也不管剑之锋的感受,也不管剑之锋的反应。
这些天来,剑之锋郁闷得很。在他整个脑海里,只有一个大大的头像,他的蓝心月。怎么搞的,活灵活现的一个人,就这样消失了?谁说消失了?堂妹早就告诉他,人家的爸爸把她领走了。可是领走了还可以再回来的呀!为什么一个月了,也不回来?他想不通。想不通就使劲想。你说能不走神吗?
有意思的是剑芝瑛。按以往的性情说,三哥的心情往往牵动着她的心。三哥高兴了,她也会跟着高兴;三哥不高兴了,她也高兴不起来。可现在却不是这样。三哥郁郁寡欢,她不但不劝,反而在旁边欣赏他,调侃他,眼睛看着他,抿着嘴笑他。这种变化,连剑之锋也摸不着头脑。
对剑之锋来说,此时此刻,最烦的就是这个北京河北师院的小女生。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搅得他脑子里面乱乱的,不能静静地想他要想的人。你说烦她吧,还没权力管,人家有说话的权力,又不是晚上睡觉的时间,你凭什么不让人家说?这下好了,说来说去,竟然说到他的头上来了,还颇有一股奚落的味道。那就不能怨他了,谁让她给了他管教她的机会!
“哎!我说小女生,”他学着她的腔调,“谢谢你的美意了。不过不用你介绍。介绍,那多费事呀!还得等着你到了学校,我都等不急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看你就不错嘛!人长的又好,小嘴又挺巧。我看挺好……”剑之锋的话还没说完,车厢里就爆发出了一阵大笑。前后几排的学生都站了起来,想看看打嘴仗的是什么人,这么厉害。
还没有笑完,就听剑芝瑛叫了一声:“三嫂!”接着又是一阵大笑。
“你们俩也真是的,还能开这样的玩笑!”那个女孩子吃了大亏,红着脸,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气囊囊地往靠背上一靠,不说话了。
她的同学赶快安慰她:“别生气,别生气,开开玩笑嘛!”
剑芝瑛拉拉她的手说:“好了!好了!我向你道歉,以后再也不叫你三嫂了,好不好?你该笑笑了吧!”这话,又引起了别人的一阵笑,可这女孩子的气却没消。
剑之锋的目的达到了,他得意地把两个胳膊一架,往窗户和靠背之间一偎,闭上眼睛,想他自己的人去了。
可是他突然觉得有些异样。异样在哪里?在剑芝瑛的身上。
你说这个妹妹,平时不爱说话,更不爱开玩笑。今天怎么了,这么开朗,这么风趣,从来没见过。
剑芝瑛的变化,其中的原由,不要说剑之锋摸不透,连剑芝瑛自己也说不清。她只知道,近些日子,高兴,爽快。
剑之锋的母亲说过,芝瑛三四岁的时候,又爱说又爱笑,聪明可爱,谁都喜欢逗她玩。只因妈妈的一句话,就再也不爱说笑了。
这叫心理闭锁。再加上之后家境的不幸,也就难以开朗起来。
可是高考的结果,让她激奋。一下就把多年的心理闭锁给粉碎了,把原有的心理机能给激活了。在她的眼里,世界变了样,真像唱的那样,山也笑,水也笑,风光无限好啊!她能不开朗吗?
可是三哥这么郁闷,你怎能高兴起来?
三哥郁闷?那有什么!只要我拿出一个秘方,不用抓药,只让他看一眼,病立马就好。
虽有秘方,却不愿轻易拿出来。她现在可不是从前的剑芝瑛了,学会了给三哥开玩笑。她要观赏,看三哥想一个女孩子能想成什么样子。她要探究,探究聪明智慧的三哥,能不能自己从郁闷中解脱出来。
可是现在,她想拿出来了。为什么?为了那个师院的女孩子。
你想想,人家一个黄花大姑娘,你给人家开那样的玩笑,是不是有点过分?当时虽然自己也掺和了进去,可那只是一时兴致,谁让她奚落我三哥呢!不受点教训哪知道三哥的厉害!可过了一会儿就有些后悔了。哎呀,不好!人家本来像一只欢乐的小鸟,你一下子就把人家变成了一个受屈的哑巴。不好!不好!得让人家高兴起来。
想让人家高兴起来,可自己却没这本事,非得三哥出手不行。
请三哥出手,首先得让他高兴起来。他现在这个样子,自己还不高兴呢,怎么能逗别人高兴?
“好吧!我现在就让三哥高兴起来。”于是她脱掉鞋,用只穿袜子的脚轻轻踢了两下剑之锋。
剑之锋睁开眼,看了妹妹一下。询问什么事。
“三哥,我送你一个礼物,可有一个条件。你愿不愿意?”剑芝瑛问。
“什么礼物?什么条件?那要看值不值。”
送个礼物就送呗,还讲条件。剑之锋和堂妹相处九年了,从来没有过这种事。堂妹给剑之锋送过好多礼物,哪怕是最心爱的东西,也从来没有讲过条件。
要条件就要条件呗,还要看值不值。这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剑之锋为堂妹效劳,总是出于自愿,义无反顾,从来没有想过值也不值。
从剑芝瑛开朗起来之后,剑之锋就觉着妹妹有了与他逗的情趣。他本来就乐于逗,妹妹想逗,那就逗呗。这多有意思呀!
不仅剑之锋觉得有意思,就连坐在旁边的两个女孩子,也觉得有意思。几个小时了,这兄妹俩很少对话。这一对话,就不寻常。她们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这边。
“你要先说愿不愿意嘛!”剑芝瑛有点撒娇、耍赖。
“好!好!愿意!愿意!”这对剑之锋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
“那就说好了,给了你这个礼物,以后一切都听我的。”礼物还没拿出来,条件先有了。
“行!行!”不给礼物都是这样,给了礼物还是这样。对剑之锋来说,也算不上是什么条件。
“那你闭上眼吧!”命令式。
剑之锋把眼闭上之后,剑芝瑛从挎包里拿出一封信来。慢慢地塞到剑之锋手里。
剑之锋睁眼一看,立刻有些失控,手在不停地抖。那是一种非常熟悉的笔迹,不过却是写给剑芝瑛的。“我——,我——,可以——打开看看?”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
“既然给了你,就是你的了。”剑芝瑛用一种怜悯而又恳切的声调说。
芝瑛,我的好朋友!
离别匆匆,心中很痛!连一点告别的机会也不给,却又不能怨恨,因为那是我至亲至爱的父亲。父命难违,没有办法,还望你能够体谅。
我很感激李老师,他给了我你的地址,不然的话,我们很可能会失去联系,遗憾终生。
回吉林老家住了一个月,尽遇伤心事,这里不想提。
昨天下午三点返回学校,可惜,你们都已离去。留我孤孤一人,在学校的角角落落转来转去。不管怎样,回忆还算给了我一点甜蜜。
听说你考上了北京医学院,我很羡慕,也很高兴。虽然我没能实现第一自愿,但我最知心的朋友如愿以偿,对我也是一种安慰。祝贺你,也祝愿你将来成为名医。
我考上了海西医学院。虽然不够理想,但总算有学可上,也算没有白下功夫。我们搞一个专业,以后可以互通信息,互相帮助,这也是我高兴的一个方面。
芝瑛,替我谢谢你三哥。以往的来来去去,我会记在心里。不过我很内疚,由于我的不慎,可能给他带来了很多痛苦。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身不由己。
他进了北大,这是李老师告我的。说实在的,我可能比他自己还高兴。他终于可以在宇宙之中神游了,祝他有所成就。
先写这些吧。记住,一到学校就给我写信,告我你的通信地址。这是最最重要的。回信写“海原铁路技术学校2111信箱”即可。
我好想念你,我的好朋友!虽然相处只有三年,友谊会天长地久。
你的好朋友蓝心月
一九六三年八月十一日于母校
一封二十几行字的信,剑之锋看了十几分钟,还没有看完。不是没看完,而是看了一遍又一遍,完全沉浸在了其中,把周围的人全都给忘了。
信,蓝心月的信。每个字,都比千金还珍贵。每句话都蕴涵着无穷无尽的味。苦、辣、酸、甜,他品呀品,混在了一起,品不清楚了。但是他愿意品下去,最好谁都不要干扰他。
可是不行,妹妹穿着袜子的脚又伸了过来,在他的膝上摇呀摇。“行了三哥!信归你了,以后慢慢看吧。该是为我做点事的时候了。”剑芝瑛慢悠悠地说,尽量给三哥一个回过神来的过渡时间。
“做事?”剑芝瑛的话把剑之锋从梦中惊醒。
这一下,倒也好。那些苦、辣、酸、甜,都随着梦醒渐渐退去,留下的是全心身的舒畅。你想想,苦、辣、酸、甜,那是过去。而现在,想要找的蓝心月有了消息,一个月的来来去去,有了踪迹。她留恋他,信中写得明明白白,人真情实,再不像去年那样,让他两手抓空。更为重要的是,她留下了通讯地址,并暗示他,她在等他的回信。
这么好的事情突然从天而降,无异于第二个录取通知书。不但进入北大的喜悦被重新唤起,而且,蓝心月的召唤,激起了他更大的欢欣。在他的耳中,列车咣当当、咣当当的运行声,怎么突然变了样,不再是哀鸣,而成了欢唱:山也笑,水也笑,人间无限好啊!
做事?做什么事都行。
“什么事?”他问妹妹。
剑芝瑛往她旁边女孩子那个方向使了一下眼色。剑之锋随着眼色望过去,正好和那个女孩子的眼光碰在了一起。
那个女孩子,连同她对面的同学,都在凝视着剑之锋,如同在研究一个怪物。
他怎么了?拿着他妹妹的“礼物”睡着了?没有呀,明明还睁着眼嘛。可是他的神情完全陷了进去,像是中了邪。那个表情怪里怪气的,一会儿像是笑,一会儿又像是哭。多亏他妹妹叫醒了他。不然的话,时间一长,那还不成了神经病?
师院的女孩子冷不防遭遇到剑之锋的眼光,脸一红,赶紧掉回头去。可剑之锋却盯了她一会儿,看来这个小丫头还没消了气。
妹妹的意思他知道,人家不高兴了,哄哄吧!
哄她?剑之锋可有点不愿意。你想想看,她可以调侃别人,别人就不能调侃她?她调侃别人的时候,心情那么爽朗,人家调侃她的时候,她就生了气。真是小肚鸡肠!
剑芝瑛见三哥没有动静,又摇了两下,说:“三哥,礼物可是你收下了,事办不办,你看着办吧!”
“办!办!没有礼物也得办呀!你让我喘口气。”说着,揣起缸子喝了几口水。
剑芝瑛心里乐着,眼睛看着,不知道三哥这戏怎么演。
“妹妹!”剑之锋开口了。他很久不称剑芝瑛为“妹妹”了,从上初中开始,就称“芝瑛”。这次不同,要演戏,称妹妹更有感染力。
“妹妹!人家说你三哥失恋了,真是没有眼光。像你三哥这样的人,怎么会失恋呢?”一开戏,旁边的两个女孩子又向这边看了过来。
“那你怎么回事,失魂落魄的样子?”剑芝瑛问。
“那不是失恋,那是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我下车后的遭遇,担心我的大学能不能上成。”
“怎么了?我没看出有什么问题呀!”这一下,剑芝瑛也糊涂了。那两个女孩子更是莫名其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问题严重着呢,我从拿到通知书开始,就发愁,愁得睡不着觉。”
“到底怎么了?”剑芝瑛急着问。
“《抢新郎》电影看过吗?”
“看过。”
“一夜之间,没有结婚的男人全被抢光了。是不是?”
“是,可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关系太大了。北京站近期正在抢新郎。你一定要记住,下车后,紧跟我身后,保护我。如果有人问你,我是你什么人,你就说是你爱人。”
“胡说什么呢你!”剑芝瑛也生了气,拿脚踢了他两下。
“你就这么说吧!求求你了,好妹妹!不然的话我会被抢走的!”
话一说完,轰地一声,前后几排的人全笑了。师院的那个女孩子,抿着嘴,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虽然没有笑出声来,但话却憋不住了,“就你这德性,还有人抢?”她用讥讽的口吻说。
剑之锋没睬她,继续和剑芝瑛说:“妹妹,你要特别帮三哥注意着,看北京河北师院的迎新站在哪里,千万不要靠近它!”
“为什么?”
“师院的女生比较厉害,不管是不是接过婚,凡是帅气的男士,一律抢。如果让她们看见我,那就算完了,北大一准是上不成了。”
车里又是一阵笑。
“行了!行了!用不着你妹妹保护,下车跟我走,一准没人抢你。”那个女孩子又说话了。
剑之锋转向她,“啊!我倒忘了,你就是师院的!”又冲剑芝瑛说,“妹妹,不得了了,你看着行李,我得赶快跑,等到下车就来不及了!”说完,起身走了。
到哪去?去厕所。后面留下了一片笑声和那个女孩子的一句话:“真是个活宝!”
蓝青林的如意算盘打得好,不但没有让蓝心月爱上欧阳青,反而让蓝心月得了一场病。好爸爸!好爸爸!一个“好”字给不了女儿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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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八篇 难见的天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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