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梦》blue岚

1、夏梦

　　人间的万事万象，不过是一场梦。
　　距那叫做法夏的和尚最后一次讲经说法，已经三月有余。现下只留着长生一人独守着寺庙。庙很小，后院却连接着一片巨大的水塘，这水塘原先是荒废的，如今被长生伺候着被种上了满池的莲花。
　　偶尔有一两个颓唐的香客在水塘里放生几条瘦弱的鱼苗，许是真的因为风水绝佳的缘故，不久之后，也都活蹦乱跳的欢实起来。长生有时将馒头揉碎了喂给它们。
　　日子本就该如此平静的过去，就像以往每一年的夏天一样。

　　这夜，长生如往常一般来到荷塘边，手里捏着半只已经有些硬了的白面馒头，鲤鱼已经聚到岸边，贪婪的渴望着他手中的香甜。
　　小和尚挽起袖口，将手掌轻轻的浸在冰冷的湖水中，用指尖抚摸着它们滑腻的鳞片。
　　远处似乎传来一阵妙曼的歌声，如同一束暖暖的月华照在长生稚嫩的脸上。
　　他思索片刻，挽起了裤脚，踏着淡漠的清辉，走进了莲塘的深处。

　　冷月将少女的胴体映衬的越发神圣，她的吟唱如梵阿玲般直沁心脾，她浓密的长发漆黑如墨染，她的手臂似莲藕般白嫩。
　　“哪里来的小和尚”她惊叫“这般莽撞无礼？”
　　长生急急避开两步，却不自觉的去偷看她芙蓉般娇美的面颊。

　　“女施主有礼，贫僧是此间的修行者，法号长生。”

　　又一个月过去了，法夏还是没有回来。每到夜晚，莲塘却总是飘来细碎柔美的歌声。
　　起初长生会赤脚坐在岸边，将整条小腿浸泡在水中，静静的聆听。
　　后来，则隔着荷叶与少女说话。
　　“我的家乡在一片黑暗的深渊”少女总是用这句话来作为开场白。
　　“你的名字叫什么呢？”长生问
　　少女静默的摇了摇头。
　　他们总是在第一次遇见少女的地方相会，长生偶尔会给少女讲解佛法，曾受长生施赠馒头的鲤鱼们也常常驻足聆听，这时候少女会说：“如果有一天，我们都皈依佛门，那就都是你的功劳。”

　　七月的时候，法夏还是没有回来，寺里的粮食已经不多了，长生很少再用馒头喂养鲤鱼，每夜，少女都采摘莲藕作为食物馈赠给长生。他们的关系似乎更加亲密，长生总会挽着她的手在月下谈心，少女的手冷的出奇，也嫩的出奇，仿佛稍微用力就可以将它折断。

　　八月，莲花已经不如以前开的好了，甚至在很多莲叶的边角处已经开始枯萎。少女似乎很疲惫的样子，在某一天的晚上，她悲伤的说：
　　我好像要走了，也许我们的缘分也快到尽头了，不过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回忆里最美好的时光。
　　长生不可置信的握住少女的手臂“你不是说，你现在没有亲人和朋友，只为自己而活着，既然你这么喜欢跟我在一起，为什么要走那？”
　　少女轻轻的抱着长生穿着僧袍的羸弱身体“傻瓜，你不是说过吗？‘缘起即灭，缘生已空’这一切都是在我们相见的那天起就已经注定的啊”
　　少年趴在少女的怀中轻轻呜咽。

　　九月，法夏终于归来，他入池塘，折了今夏最后一束莲花供在佛前。
　　那夜，长生没有在他们约会的地方看见少女。
　　第二天依然没有。

　　长生日夜在佛前祈祷再次的相遇
　　“她不会不辞而别的。”少年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在第三夜的梦里，少女第一次出现在佛堂
　　她花瓣一样红润的双唇间依旧哼唱着梵阿铃般悲伤的曲调
　　她说：“长生，我来与你告别。”

　　很久很久以后，在长生也如法夏一般高的时候，他曾问他
　　“你常外出云游，有没有见过一个有着梵阿铃般嗓音的少女？”

　　法夏睁开紧闭的双眸“有”
　　长生心中莫名的一动
　　“那是一朵莲花，她在枯萎之前曾让我把它攀折下来，供在佛前。她说，不要被爱人看见她逐渐老去的样子。”
　　“她用一首曲子跟我交换一点足以入梦的法力，她的声音如梵阿铃般优美动听，于是我应允了。”

　　在第四夜的佛堂，一朵莲花垂落在佛龛上，仅存的幽香随着寒风，慢慢散去。
　　冬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