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獒博雨）千山》真昼之月

25、第 24 章

　　许昕跟着王励勤来到了一个不算太繁荣的城镇，但比起边关的柯螣来说这里已经算是富足之地。
　　许昕跟在师兄身后左看看右看看，对没见过的各种东西都十分好奇，走走停停。王励勤倒也没有催促，也就放慢了速度。
　　毕竟，必然要来临的告别，又何必迫切那一分一秒。
　　街道上人来人往，他却只觉空旷，仿佛整个心脏都刮起萧瑟秋风。

　　当年他们也曾有过珍贵的少许的时间，在这闲杂的平民生活之中安静相依。
　　然而更多的是刀光剑影时互相依靠的背脊，朝堂庙宇之上的相视无言的默契。
　　那些间或插入的留白是一次又一次的离别，尔虞我诈的误解之局，不变的信任和寄托。

　　即使尘世已非，即使容颜已改，即使……你不再是你，我也不曾忘记。

　　手臂突然被抓住摇了摇，王励勤回过神来。“怎么了？”
　　许昕不好意思道：“我是不是拖慢了行程，看你站这等了我半天了。”
　　王励勤摇了摇头，“没事，并不紧迫。”
　　许昕闻言眼前一亮，但想起什么，又突然蔫了回去，“还是你的事先吧。”

　　许昕就这么跟着他一直走，走到一处河岸桥旁，柳树垂落丝绦，有吹落的花瓣铺了草地，阳光尚好，树下三三两两行人驻足。
　　不远处高宅大院，灰墙碧瓦。

　　王励勤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许昕还在往前走。

　　“唉哟，小心一点啊，小娃娃。”许昕弯腰扶住一个走得歪歪斜斜撞到他腿上的孩童。
　　那孩子长得粉雕玉琢，眼睛圆润明亮，他看了看许昕，抓着他衣摆站稳。
　　“叔叔你要陪我玩吗？”
　　许昕一时分不开神回头看王励勤此刻的神情，只顾着跟那孩子纠结叔叔还是哥哥。

　　王励勤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们，握紧了手里的符。

　　“师兄啊我撑不住啦你快来帮帮忙啊，这孩子真挺缠人的。”许昕回头向王励勤求救。

　　王励勤向前走了几步，蹲下身去，把那小小孩童抱进怀里。

　　那孩子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观察了一会。安静地呆在他怀里，伸手摸摸他的脸，“你很伤心吗？”

　　王励勤微微笑了一下，“为什么说我很伤心？”

　　“爹伤心的时候也不会哭，但是那种感觉就和你刚才一样。”

　　王励勤摸摸他的头，“是吗？”然后感觉脸上被亲了一下。

　　“每次我这么做，爹就会开心起来，然后陪我一起玩。

　　小孩子天真无邪的眼睛里映出的倒影里，自己的确是微笑了起来。王励勤松开手，把手心握暖的平安符戴在小孩子的脖颈上。

　　“这个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要好好保存。”王励勤轻轻把符在他领口摆正。“你是个好孩子，以后也要这么体谅你爹娘。”

　　许昕看着他把符就这么送出去了，在旁边几度想开口，却又闭上了嘴。

　　“小江——小江——你是不是又给别人添麻烦了？”有男子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那孩子便从他怀中挣开，“爹，我没干啥事。”

　　王励勤站起身，慢慢抬起头，看向那个走过来的蓝衣青年。

　　“爹爹！”小孩子往前跌跌撞撞几步，扑进了来人的怀中。

　　青年抱起小孩，抬眼看过来。“两位是……？”

　　“他们刚陪我玩呢。”

　　青年微笑看向站在面前的两人，“小儿顽劣，两位公子见谅。”

　　王励勤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个人，声音极尽平静，“虽是天真稚气，却是难得的好孩子。”

　　“多谢夸奖。”青年抱着怀里的小孩，捏着他的手摇摇向王励勤示意。

　　王励勤也回以微笑。

　　许昕站在一侧，一直没有说话。虽然师兄平素平易近人，此时也看上去温和可亲，而对面这个青年看上去也是个温柔和顺的人，可此刻，他竟然有种紧张得说不出话来的感觉。

　　尽管师兄说话的语气那么平静。尽管他们的对话那么普通。

　　可是旁观的他却知道，这可能就是告别了。

　　没有泪如雨下，没有歇斯底里，没有依依不舍，没有极尽挽留。没有一切他以为的悲恸感伤。

　　可这安静的短暂的永久的离别，竟然让他有种身临其境的黯然。

　　“那就不打搅了，告辞。”王励勤转身拍拍还在发愣的许昕，“走吧。”
　　才回过神来的许昕脱口而出：“啊，这就走了？”

　　“等等……”那青年突然开口道，“小江戴的这个平安符……”
　　“我送给他的小小礼物，相逢即是缘。”

　　“这样……谢谢你。”

　　“不必言谢。”

　　“那，公子路途平安。”

　　“告辞。”

　　许昕跟着他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那青年低头摆弄了下小孩脖子上的平安符，倒是那小孩子看到他回头，对他展开一个笑颜，还摇了摇手。

　　“爹爹，刚才那个叔叔和你说话时为什么感觉比之前我看到他的时候还要难过？”
　　“是吗？”青年捏捏儿子的小脸，“也许他想到了什么悲伤的事情吧？”
　　“哦，不过叔叔看起来是个很好的人，我希望他能开心起来。”
　　“我……也希望。”青年注视着那个平安符，轻轻答道。

　　外表已经磨得有些老旧的平安符，想必随身携带已久，而它被寄予保护之意的那个人，究竟如何了呢？

　　青年抱着小孩转身离去，不远处大宅门口的侍女看到，低头退步行了个礼，“阎公子回来了？我这就去禀报老爷。”

　　那些曾经信誓旦旦的誓言，默契对视的容颜，在时光的洪流里，消散在风里。

　　“师兄……我们现在是回去吗？”
　　“恩，回岛上去。继科和马龙也不知道解除幻境回来没有。”
　　“就这样了……吗？”
　　“恩，就这样吧。”王励勤低头捏了个法诀，传送阵法光芒亮起。

　　放下关于你的记忆后，觉得内心出现了空洞。不管过去多久，也不会被填满。
　　但这也证明曾经拥有过重要的人。证明自己为重要的人活着。
　　虽然无法回到过去，但我觉得，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