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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如归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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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正午时分,艳阳高悬,万里无云,干燥逼人热天气蒸的人烦躁而倦怠,直恨不得钻进水里再不出来。
满园子的植物在这罕见的炎热气温里也有些焉焉的打着卷儿,往日里青翠的叶片边儿上带着浅浅细细的焦黄,似乎不将最后一丝丝的水汽蒸发掉便不会罢休一般。
隐隐约约的,能听见屋里传出来的压抑的咳嗽声,声音太过急促剧烈,即便已经压抑掩饰过,也掩不住那种撕心裂肺的咳法,仿若要将整个肚子里的东西咳出来方肯罢休一般。
有些薄薄的灰朱红色门扉,掩的严严实实,绣花的精致藏青色丝绸窗帘将窗户遮住,将一室阳光完全挡在了门外,半分也没能够透过门窗照进房里,那宽敞到空旷的房间到显的有些暗沉。
绣着凤游牡丹的明黄色床幔垂着,厚重奢华的帷帐上面有些浅浅的污迹,似乎在无声的控诉这里已经被人丢弃的事实。一只苍白秀美的手掌自帷帐之后探出,慢慢的分开帘幔,那动作极慢,似乎已经耗费了很大的力气。
帷帐露出躺在床上的人来,墨染的青丝随意的披散在身庞,太黑太密,衬的一张脸太白太小,带着病中的苍白无力和微微的死灰之色。
似乎终于止住了咳嗽,她用一只手捂着胸口,袅袅的站了起来,裹在白色的衣裳里的身体纤细的过了头,仿佛一阵风就能被吹跑一般。
传闻古时有绝色佳人,体态轻盈,能在掌中起舞,殊不知一个人要是真的瘦到那般程度也是极其吓人的。
这几天身上一直是不太舒服不着劲,她也在想着自己是不是时间到了,好在今天似乎有了些力气,便想着起来出门看看。她走到桌子边,探手执了茶壶倒茶,半天却半滴水都没有,方才记起病了好几天也没有烧过水。
喉咙里的干渴疼痛像是燃起了把火一样,她醒来的时候头就疼的厉害,这样一来就算她不想出门也得要出去了,便拿了衣架上的暗青色外袍披上,往外面的小厨房走去。
乍看到门上的灰尘时愣了一下,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消瘦的有些恐怖的脸上带起丝丝的苦笑,这栖凤宫已经很长一段时间只有她一个人了。要是我死了,会不会也是这样,再这深深的院墙里被灰尘淹没,然后,腐烂成泥没人知晓。
想着不由的打了冷颤,怎么会这么冷,伸手打开了门,阳光实在太过刺眼,她不自觉得抬手挡了一下眼睛,眯了眼睛,随即又咳起来。止不住一样,越咳越厉害,牵动着全身的肉都在疼痛,最后竟扶着门框弯下腰去,咳到最后,手中执的一方青色丝绢已经被染成了紫色。
她看着自己手中的丝绢,原本清丽无双的容颜上更加添了几分死灰色,原来已经到了这般的程度了么?漫不经心的摇摇头,随手将唇边的血渍拭去,将丝绢收回了自己袖子里面,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门外响起笃笃的敲门声,她略停了一下,脸上浮起淡淡的疑惑,还有什么人会到这里来呢?她被那人软禁在这里那么久了,还没有人来过呢,今儿这倒是怎么回事?
想归想,她还是走到门口打开门,看着面前的一团黑有些疑惑,“有什么事么?”
“回娘娘话,属下是来给娘娘送东西过来的。”不知道她有没有听错,看到她的时候,这人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往日里送来的东西都是直接放在门口的,这么些年,那人还真的做到了她不能够在踏出大门一步她不能够再见到一人的那句话,今儿倒是意外了,她微微的笑着,声音再这炙热的阳光下透出来几分冰冷,“你是想看看我是不是还活着么?失望了是不是,我还活得好好的,你回去告诉他,他关我多久,我就一定要活多久,绝对不会比他先死了,我要看着他怎么死去,怎样死在我前面!”
那人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她,闻言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还是像根木头一样的戳在那里,她不知怎么的来了气,弯腰将脚边的一筐子瓜果蔬菜提进门来,用力的关上了大门。
剧烈的运动让她的喉咙间开始痒起来,她伸手掩住嘴唇,拼了命的压制住想要咳嗽的欲望,饿了几天的肠胃一便的发作起来,不停地痉挛抽搐着,就像肚子里面住了一个人在狠命的揪扯着她一般。
不能够让他知道,自己一辈子就这么完了,死的时候也要安安静静的死去,你那么想掌控我,好啊,有本事你就追到地府里来啊。想着居然低低的笑出来了,心间有些微微的兴奋,慢慢的生出一种报复的快感来,你看我就要死了,我就要死了,可是你不知道,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笑着居然喉咙里的感觉慢慢的消散下去了,她干脆的大声而放肆的笑出来,在那空旷的栖凤宫中传荡开来,显得孤寂而诡异。她从不曾这般失态过,自小被严格教养着,长大后更是规矩重重,忽然觉得这般笑起来,居然是那么的畅快!
幸亏我就快要死了,不然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疯在这里的。
月上中天时,白日里的酷暑已消,只剩下清凉夜色。栖凤宫太过空旷,一盏飘摇孤灯,只能照亮一席之地,剩下的全都是无尽的黑。到是月色如水,分外的皎洁明晰。
月色下的牡丹更加的清贵雍容,掩映在花叶中的身影到更显的瘦弱了一些。那人站在花丛之中,近乎贪婪的看着团团白花之中的一朵。那朵牡丹却比周围的花朵更加美丽,层层的花瓣如玉雕刻而成,带着月光的清辉,清丽而圣洁。
在那清辉之中,有人看着她,君子端方,温良如玉,正执了一本书,眉眼含笑,眼眸之中浓浓的柔情就快要溢出来一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挈阔,与子成说。”
转眼间那人的影像消失在冷月清辉中,又出现一个笑容绝美的男子,可是眼中身边环绕的是明明白白的哀伤欲绝,他说,“灵儿,长生死了你就不想活了么,那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不过一瞬间的时间那人也消失了,出现的是一个身披重孝的女将军,她骑着马,抱着一个骨灰坛子,笑得幸福沉静,“沂灵,我很幸福你知道么,他现在属于我了,我知道他喜欢的不是我,谢谢你愿意把他交给我。谢谢你。”
她骑着马远去,那灰尘飞扬中居然出现那人冷硬的神情来,眼神阴鸷的盯着她,恨不得剜下一块肉来一般,“朕说过不允许你出宫,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既然你那么的想出去,好啊,朕就关你一辈子,让你一辈子也踏不出栖凤宫半步,再也见不到一个人!”
她怔怔的出神了好久,突然笑出声来,这就是我的一生了么,悲哀绝望,犹豫了一下,最终,那纤细苍白的手指还是落到花瓣之上。
将脸靠在那牡丹的丛中,轻声喃喃道,“我好想回沂水啊,你呢?”
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复杂绝望,目光专注却无比忧伤,真的好想,好想回去。沂水吾家,快了吧,红尘之中翻滚十数载,终将还是要回去的。
晨曦微露时分,罕见的,在绿枝上滚着三两个露珠儿,灵动可爱,往日里已经露可大半个脸的太阳今日却有些姗姗来迟。仔细看却能发现,并不是太阳为现,只是团团的乌云结成厚厚的一片,挡住了阳光。
不多时,竟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旱了三个多月后的雨水,真真恰如甘霖一般。
一时之间,大华几欲沸腾,人人奔走相告,欢呼雀跃。就连因为大旱之事压抑了许久的皇宫之中,也是人人都带上了笑容。
却有人,独皱眉,明明是应该高兴的,雨落下,大华内忧便解,外患不足为虑。
可就是怎样也高兴不起来,那么一瞬间,心里闪过一抹异样,仿佛,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失却了…
窗外闪过一抹黑影,尚未看清时,便有人跪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尊贵无比的玄色衣袍,没什么情绪的声音道出最残忍的事实,“皇上,皇后娘娘她……死了。”
话音落,头顶就传出一声闷响,沉默了许久,才听见声音传来,“你说什么?”
一团黑的人影明明白白的感觉到了他身上的那种煞气,直截了当的说道,“属下办事不利,请皇上恕罪。”
“朕让你好好的照顾她,现在她死了,你还跪在这里干什么?”沉稳的声音里居然透出明显的恨意来,玄色的衣袍更是衬得一张英俊的脸庞冷的不像人。
只是那只微微颤抖的手才表现出他丝丝的情绪来,黑沉的眸子里疯狂的翻滚着复杂情绪,玉沂灵,你不是说,你要看着我死么,你不是说过,要看着我遭报应么!你怎么就死了呢,你怎么就敢这么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