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妆之下底片之上》林谦

4、第四章

　　第四章

　　此前比赛取消的事情惹恼了广大的二次元众，社长他们也联合了本市多数社团成员向主办方提出抗议，因此经过多方商议，比赛的部分将在两周后重新进行。也就是雨期刚过的日子。

　　社团里原本低落的士气又重新高涨起来，何书又开始起早贪黑，迟到早退，拼命挤出时间来排练。

　　这次比赛虽说规模不算最大，却是一个年度全国巡回赛的分赛站，因此社长十分重视。

　　“就算不能拿到进入总决赛的资格，只要我们努力在这次比赛上有出色表现，就可以迅速提高我们社的知名度——至少是在本市的知名度。”

　　今天是比赛前一天的傍晚，所有社员结束最后一次排练，挤在社团活动室听社长的总结。

　　何书揉着酸痛的肩膀，困得不停打哈欠。同一个挥剑动作他今天做了不下三十次，觉得胳膊都要甩到外太空了。

　　可是即使这样，社长这样一讲，他心里的期待又涨了几分。

　　他们的社团名为“红翼”，是个新成立不久的小团体。社长外号螺丝，自己经营着音像店，曾是本市某个著名COSPLAY社团的道具师，后来受不了社团壮大带来的利益纷争，遂退出了大团自立山头当了社长。他的人就像他的外号一样，螺丝一个，哪里需要哪里拧：做衣服、买材料、申请展位、预定影棚，事事躬亲，还把自己店面的地下室空出来当做社团的活动室，赢得社员的一致拥戴。

　　而何书在大一刚进校，就因为自己学校动漫社规模小人少而倍感失落，当他觉得自己一腔二次热情无处施展时，看到社长螺丝在脸书社交网上发布的招募信息，就毫不犹豫地加了进去。

　　半年活动下来，他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

　　这种大家只是为了爱好而聚在一起努力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不知不觉社长训话完毕，同时提醒第二天不要迟到。团员们纷纷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各自的宿处，何书小心地收起自己的道具，和橙子一起往外走。

　　橙子是他的同校同学，这个事实何书直到加入红翼动漫社之后才发觉。因为他们虽然同级，却不同专业。何书专业是财经，橙子专业是艺设，两人隔着半个校园，基本碰不上面。

　　除去“爱忘事”和“很腐”这两个毛病，何书还是很膜拜橙子的。这个女生画得一手好画，更化得一手好妆。她在P站上已经是拥有不少粉丝的大触手，每次社团里需要新的人设和分镜，橙子总是提笔就画，毫不犹豫。

　　最令何书钦佩的还是，每当橙子拿着各种刷子围着他转过一圈之后再把他推到镜子前面，何书总是不能相信镜子里的人是自己。一个男生被生生画成萌妹子还毫无违和感，何书简直崇拜死她这个妆师了。

　　不像自己，什么都不会。什么忙都帮不上。

　　“叹气干嘛？”橙子突然问道。

　　何书回过神，发现就在他走神的那段时间里，两人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学校，他只得拉回所有思绪。

　　“没什么。”他忙说道：“明天的比赛，化妆就拜托了呢。”

　　“当然，包在我身上。”橙子信心满满，“对了，你明天还要上台，晚上记得早睡，不然又有黑眼圈。”

　　何书道谢，回了自己的宿舍。

　　第二天天不亮何书就醒了，在床上翻来覆去。

　　第一次参加COS的比赛，实在太紧张。他洗完脸，下楼才想起忘了涂打底霜，又在食堂里对着两根油条坐了好久，就是吃不下。

　　过了一会儿，橙子来了，背着化妆箱。“怎么样？”

　　“出发吧。”其实何书都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因为是临时赛程，来不及安排会展场馆，所以比赛改在本市一所大学校园里举行。

　　赛场在J大，离何书就读的C大只有两站车程。当何书和橙子下车时，社长他们已经在车站等着了。

　　“今天我们一定会有好表现。”社长握拳道。

　　何书点点头。

　　光是化妆就花去了一个上午，橙子忙前忙后连轴转，终于搞定了所有成员的妆容。何书正在往头上别发卡，社长就开始催促：

　　“快点去后台，我们抽到了第一个上场。”

　　何书又开始紧张起来，等到他听着音乐节奏站到舞台边上，觉得自己早饭吃的油条都要吐出来了。

　　其实这个舞台剧并不复杂，也就只是一段魔法少女们的战斗故事，社长给剧本的定位是“卖萌就行”。

　　作为卖点的何书，自然也是卖萌的重中之重。

　　当他按照既定的排练内容在台上走位，按照音乐和配音的节奏跳舞时，觉得程序步入正规，台下打分的评委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异样。

　　似乎情绪终于可以舒缓一些了，何书想，只要演完下一段打斗情节，就可以完成任务。

　　可是这时，舞台下面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是伪娘诶！”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何书，靠近舞台的女孩子们开始发出尖叫。

　　这阵势让何书立刻乱了阵脚，一个瞬间连躲闪的动作也忘了，演对手戏的妹子直直地挥着武器就这么砍了过来。

　　忘了说，道具都是社长下了血本用玻璃钢做的，虽然不是金属，也够锋利又有分量了。

　　于是何书就这么愣着看着对面的战斗少女用剑“嗤啦”一下划开自己的衣袖，又向上一挑，挑开了他的扣子。

　　下面的尖叫声更疯狂了。女观众们拼命往前挤，都想把这个“故意走光”的伪娘看清楚一些。

　　一起演剧的妹子也慌了，两人就这么僵在台上，武器和假发纠缠在一起。

　　社长在后台着急地比划：“快把剩下的演完！”

　　何书回过神，点点头。

　　这真是糟糕的不能再糟糕的表现了。

　　何书一个人默默蹲在花坛旁边，难过地盯着地面。

　　虽然他最后踩着乱七八糟的衣服和乱七八糟的音乐完成了表演，但是不用看评委的反应也知道，他们没戏了。

　　事后社长并没有过多苛责，团员们也多把这件事定性为意外事故，可是何书知道都是自己的错。

　　要是不这么紧张就好了。

　　都是自己的错，害的大家的心血都付诸东流。

　　真让人难过。

　　比赛全部结束后，社长带着团里的其他妹子游场去了。何书因为衣服坏掉，也就没有跟去。

　　其实也不好意思跟去吧。

　　他一个人坐在J大校园的一角，躲避着所有人的目光，拒绝了所有的合影请求。

　　拜托了，快点让我消失吧。他低着头，抱起腿，蜷成一个球。

　　约莫着过了两个小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周围来往的人也少了起来。

　　何书的腿已经坐麻了，他伸展一下四肢，打算去给社长打个招呼，然后不被发觉地回学校去。

　　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在拆除布景，何书尽量小心地绕着走，但还是被乱成一团的裙子和高跟鞋狠狠绊倒。

　　眼看就要一头栽倒到舞台布景布里去，背后伸出一只手，及时拉住了他。

　　何书刚一回头，正想道谢，却看到对面的人用另一只手迅速举起相机。

　　咔嚓。

　　清脆而细微的快门声，把他瞬间的表情收进镜头，没等何书阻止，那人便自顾将相机收进包里，悠然地远去了。

　　何书呆了三秒。

　　窘相……被偷拍了啊！

　　“喂——！！！！”

　　偷拍者早已隐没在人群里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