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蜜糖砒霜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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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糖砒霜6
尽管有心理准备，但此刻蓝撒还是深深地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洛阳一带尚且有青山绿水，可洛道一线，满目疮痍，寸草不生，路旁的树奄奄一息，枝叶零落，树下游荡着中毒的动物，它们毫无意识，有时候主动冲上来袭击行人，而有时候，则是漫无目的地刨着坑，或是发疯一样往扭曲的树干上撞，撞得鲜血淋漓犹不停止。
途径江津村时，那里的村民警告过两人，要小心路上的毒物，如果要前往李渡城，那么更要小心那里的人。
“他们……或许已经不再是人了。”那些村民这样告诉他们。
巍峨的城楼残破不堪，只依稀能看出往日热闹繁荣的景象，城墙斑驳，有些地方还染着暗红的血迹。乌鸦从头顶拍翅嘶叫着飞过，方圆目之所及，没有半个人影。
李渡城，不像人间的城池，而是鬼域的酆都。
尽管现在是大白天，头顶朦胧的日光也没有丝毫温度，站在李渡城门下，饶是两个成年男子，也忍不住心底生寒。
蓝撒顿了顿，抬手唤出玉蟾：“如果有……什么东西来袭，你尽量不要上去，玉蟾体魄强健，经过蛊术培育，能抵挡大多数蛊毒，你在远处伺机反击便可。”
唐无念点头，端着千机匣当先踏出一步，蓝撒紧紧跟上。
李渡城内果然荒无人烟，街道上荒芜凄凉，房屋年久失修，偶尔有风刮过，便带出一阵“吱吱呀呀”的声响。
唐无念边走边道：“总感觉有东西在四周窥伺，但又……不像活物。”这样怪异的感觉他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就好像深夜行走在两排木像正中，明知两旁的只是些人形的木头，却还是止不住地疑神疑鬼。
突然，右侧一处房子后有人影一闪，唐无念敏锐地捕捉到人影，举起千机匣毫不犹豫抬手便按，只听“哎呀”一声，一个小小的身影扑倒在地。
蓝撒和唐无念都愣了一下，因为这样清脆的声音，显然是个小姑娘的。
在李渡城这样荒凉的地方出现小姑娘？两人背后不约而同一凉。
唐无念大步追过去，冲过拐角，果然看到一个居然很整齐干净的绿衣小女孩坐在地上揉膝盖。那女孩眼里泪光闪闪，显然是疼了。
但是更显然，这皮肤还有一丝红润的小女孩并不是什么尸人或染了尸毒之人。
蓝撒也追过来，见小女孩在地上坐着，讶异道：“这是……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小女孩刚准备答，见一只硕大的玉蟾随着蓝撒蹦蹦跳跳地从拐角出来，新奇地睁大眼睛，清脆悦耳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欣喜：“大青蛙！”
蓝撒忍不住要纠正她：“这是……”
唐无念在旁边碰了他一下，蓝撒憋回去：“青蛙。”
“呱！”
小女孩眼神亮晶晶的，蓝撒勾勾手指，被叫成青蛙的玉蟾满肚子气地蹦过去了，小女孩抱住玉蟾，咧嘴笑起来，小小白白的牙齿缺了两颗：“娘亲！小邪子又看到青蛙啦！”
娘亲？蓝撒与唐无念对视一眼，原来这李渡城里果真还有人吗？
把玉蟾收起来，蓝撒唤出碧蝶给名唤小邪子的女孩治好了擦破皮的膝盖。小邪子高兴起来，到处扑碧蝶，蓝撒趁机提出让她带自己和唐无念去找找大人们，小邪子满口答应。
被小邪子领着，两人穿梭在废弃的街道上，七拐八绕地走入一处小院，一踏进这里，唐无念就警觉起来，刚才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出现了，而且非常强烈。
“大家都在和小邪子捉迷藏呢！两个大哥哥，我们也来玩捉迷藏好不好？”小邪子蹦蹦跳跳从一个墙缝钻过去了，然后回来露出一颗脑袋，“一起来玩吧！”
唐无念装作同意，往小邪子那边走了几步，小邪子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哧溜一下钻过墙缝不见了。唐无念松了口气，端起千机匣，冷冷转向左方一处摇摇晃晃的木门：“出来。”
门后慢慢探出一个头，然后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阴影处慢慢走出来。
蓝撒和唐无念都是一怔。
这个人身形扭曲，皮肤溃烂发紫，如果不是他此刻站着，浑浊的眼睛里还有几分荒凉的神采，两人几乎要以为这根本就是一具从坟里挖出来的尸体！
“两位……大侠……”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多谢你们陪……小邪子玩……我是……何弃我……小邪子的爹……”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唐无念绝不相信，还有这幅模样的人。
小邪子的父亲何弃我，就在微微摇晃的残破木门前，将李渡城的过往缓缓告诉了蓝撒与唐无念。
李渡城原本是座物产丰饶的小城镇，居民安居乐业，过着平平淡淡和和美美的小日子。哪知有一天，叛军包围了这座深山里的小城，他们当中有些奇装异服的人，自称天一教，经常来城内抓人出去，那些被抓走的人再也没有回来。
不知从何时开始，李渡城周围的乱葬岗越来越多，活人也越来越少。某日，一个居民实在耐不住饥饿，想偷偷去刨食，小路上所见，几乎让他当场发疯！
无数失去意识、皮肤紫黑破烂发臭的人，像僵尸一般，在李渡城外原本茂密浓郁的林间游荡……
那个居民被僵尸抓破了皮肤，虽然小心翼翼躲回去，但身上的伤口一日比一日腐烂变深，终于，他也变成了僵尸的模样，开始在荒凉的李渡城内游荡。
李渡城里最后的居民们才知道，他们，还有那些失踪的人，都已经变作叛军和天一教的实验品。
整个李渡城很快变作一座死城，剩下的这些人，只有极少数还保留着意识，但他们的生理习惯和外表，却和正常的人类完全不同。唯独有个人，还是原来的模样，她就是小邪子。
为了不吓到小邪子，仅存的人们商量着，开始和小邪子玩捉迷藏的游戏，谁都不要被她看到自己这幅骇人的模样。
但是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背着棺材的高大的男人开始游荡在洛水旁，凡是碰到他的居民，无一例外被杀死，那个男人下手毫不留情，杀完之后，却缓慢地挖出一方深坑将死者埋葬，并竖起无名墓碑，李渡城内残存的人们人心惶惶，生怕被这可怕的男人遇见杀害，最近都很少路面了，小邪子很寂寞。
何弃我抹着干涸的眼眶：“还好只有……小邪子需要……吃干净的东西……反正那些官兵……不再进城……我们还能……给小邪子种点东西吃……只要……不碰到……那个人……”
蓝撒的手几乎要把虫笛握碎，胸口闷得生疼。他以为自己在枫叶泽里见到的便是天一教最无可饶恕的罪行，没想到在这里，他再一次被残酷的现状打击得摇摇欲坠。
“你们走吧……这里瘴气多……呆久了不好……你们不是小邪子……她不怕的……”
唐无念还算冷静：“那个背棺材的人，一直在洛水旁？他是什么样子？”
“和我们一样……但是他很强……很强……我偷偷见过他把……毒熊，双手撕裂……”
“我知道了。”唐无念抬手，“我们这就离开，你们保重。”
“大侠……可否……再陪小邪子玩会儿？她好久没和外人……做游戏了……”
唐无念拍了拍低落的蓝撒：“当然可以，我们这就去找小邪子。”
两人走出院子，蓝撒靠着墙缓缓坐下，抱起再次唤出的玉蟾：“你去吧，我想坐一会儿。”
唐无念把千机匣背在背后：“有事唤我。”
蓝撒点头，把头埋进手臂。
李渡城房子虽多，但大多不高，如果蓝撒有危险，唐无念自信可以很快赶到，所以便留下情绪极端低落的蓝撒，去追小邪子了。
追踪对于刺客来说是必修课，唐无念毫不费力追到了藏在石狮子背后的小邪子。
小邪子天真的笑脸让他同样低落的心情好了几分：“去吧，我再陪你玩会儿。”
“嗯！”绿衣的小姑娘蹦着又跑远了。
唐无念目送小邪子消失在街角，喃喃道：“你究竟在哪？书雁……”
另一边，蓝撒坐在墙根下，喉咙里泛苦，简直要郁闷得呕血。他终于明白为何中原这边多数人会污蔑五毒教，那些自五毒教分裂出去的、盗走《尸咒》拿无辜百姓做实验的天一教徒，究竟破坏了多少原本幸福的家！
一声短促的惨呼从蓝撒背后传来，他一惊，匆忙站起来，刚一推开破门，就见一个健硕的背影，手里执着一柄破旧的锄头准备挖坑。
那人听到背后声响，缓缓回头，原本杀气四溢的眼睛，在见到与常人无异的蓝撒时，收敛了杀气，低沉像铁匠拉扯的风箱一般的声音响起：“你乃何人？”
蓝撒被他眼底的杀气惊了一下，忍不住退了一步：“我是……蓝撒……”他瞥见那人背后的棺材，暗暗心惊：背着这样沉重的东西还能行动自如，这壮汉究竟有多大力气？！
又退了一步，蓝撒扫到那人脚边，眼神一凝。暗红的血迹散落一地，那倒下的人影，分明是之前还与他们交谈过的……何弃我！
“我们还能……给小邪子种点东西吃……”
那壮汉手里握着锄头，而他脚下，赫然是一小片田地，田地已经开垦好的一角，种着几颗枯黄的农物。
“你……你……”蓝撒浑身的血几乎冻结。
壮汉转过身，漠然地继续手上的动作：“你快走吧，被他们攻击，也会变成这样。变成这种只知道袭击无辜路人的行尸走肉！”
“你怎么能……他是……”蓝撒恍惚着往前走了一步，衣摆忽然被扯住，他低头，就见玉蟾紧紧咬着他的衣摆。
壮汉动作很快，力气也颇大，几个动作之后，便挖出一条坑，然后默默蹲下，将死去的何弃我推入坑中，再盖上土。
周围染血的土被这样翻动着，早已不见明显的血迹，只是颜色又深了几分。
壮汉做完这些，转身往外走，与蓝撒擦肩而过后，将锄头轻轻靠在门边。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站……”蓝撒转身，追出门，“站住！你是谁？为什么要杀了他！”
“我是……慕容追风，出身李渡城。这里便是我的故乡。这些尸人一日不除，洛道……不，中原一日不得安宁。”
蓝撒不如玉蟾仍然拉着自己衣摆：“你们还有意识，你跟他们明明是一样的，又凭什么去杀人？！”
慕容追风站住，没有回头：“他们迟早会变成只知道杀人的怪物。至于我，你可以叫我‘塔纳’。我也会死的，但尸人未绝之前，我慕容追风决不可以死！”
“你！”蓝撒还要追，被人紧紧拉住了，这次是唐无念。唐无念望着慕容追风在瘴气之中的身影渐渐消失，转头看到院子里的新坟，死死按住蓝撒的肩：“我们不是对手。”
“那就让他这样杀下去吗！？”
“他没有错。”唐无念的声音一瞬间也低下去，“如果他是慕容追风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刚刚和小邪子捉迷藏时，从另一个尚有意识的居民那里打听到的事……李渡城西北，葬着一个人，那人变成尸人后，杀了很多残存的李渡城居民。它被慕容追风亲手杀了，在那之前，他是慕容追风的……儿子。”
蓝撒不再挣扎。唐无念放开他的手，将一样东西塞入他怀里，蓝撒低头一看，是一只针脚细密的福字娃娃。
“小邪子给我的。”唐无念迈开脚步，“走吧，这里的任务完成了，还有很多事，等我们去做。”
作者有话说第6章 蜜糖砒霜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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