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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她曾错过了繁星 ...

  •   从前,有一个八卦男
      2012年2月17号,大荧幕上,柯景腾强吻了沈佳仪的老公。
      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季晨晨手里的爆米花被捏得变了形。电影墙的海报里绽放着年轻男女的笑容,她伸出手摸了下海报上柯景腾的脸,感觉有些熟悉。
      季晨晨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出神了。
      ”哎,季小姐,我两套房子,一套学区房,以后孩子上学可以不用操心,不喜欢做家务也没关系,可以请个保姆。当然了,我希望我的妻子能够在家做我的贤内助,内外分明嘛。”脖子上挂着大金链的胖仔站在季晨晨的背后慷慨陈词,“这些文艺片都是骗骗小年轻的,来电影院就是应该去看阿凡达,变形金刚,那3D效果,真是绝了去了!”
      季晨晨背地里翻了个大白眼,转过身却又是笑意盈盈:“谢谢你今天请我看电影啊,以后有空再联系嘛。”胖仔一笑,脸上的肉立马凑成了一堆,其实季晨晨知道自己不应该再挑三拣四,可她还是忍不住默默地将小胖兄拉进黑名单。
      “我先走了,电影院离我家近。”季晨晨凌波微步,挥了挥手,忙不迭地闪得远一些。“季小姐,我送你啊……”啊——字拉成长长的回音,季晨晨在小胖哥的拖音中迅速消失了。
      二月的夜晚,有些冷。季晨晨环抱着手臂,深吸了一口略微带着清寒的空气。这一条路,她走过无数次,九年前这还是一条高低不平的青石板路。心慢慢地变得柔软起来,季晨晨想起高中的时候,每天起早摸黑,晨曦流霞伴着微微的星光,而那时的自己,还是一个执拗倔强的傻姑娘。
      不知道现在寝室的条件有没有好一些,季晨晨深吸了一口气,那会儿自己最恨的就是住校。六层的寝室楼,她住在其中一个闷热狭小的房间里,十几平方的小空间里挤着五张双层床,一个立体大衣柜。十个人,连上个厕所都要你一我二她三的分个前后顺序。每天,都有女生在走廊里高声背着政史地,半夜还有人打着电筒苦战数理化。季晨晨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但幸而有陈玄。
      季晨晨揉了揉眼睛,哦,对的,又想起陈玄那个笨蛋了。
      陈玄可以说是季晨晨见过的最八卦的男生。十七岁的陈玄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召唤季晨晨听他吐槽。明明是一米八的大个子,却喜欢讨论哪个女生的腿粗了腰圆了减肥又是不给力了;喜欢爆料男生座谈会的内容,顺带嘲笑季晨晨品位不佳、优柔寡断、拖沓不前;还喜欢大侃养生之道,犀利地指出季晨晨头发枯黄睡眠不足,皮肤暗淡两眼无光。
      除此之外,各任课老师也纷纷中枪,陈玄对哪个老师恋爱了分手了得瑟了憋屈了都爱感慨几句,中间还能挖出些各班的猥琐隐晦事件,例如二年2班的谁谁又挖了一年3班谁谁的墙脚,而女生寝室的某某又蹂躏了男生寝室的谁谁。
      诸如此类,陈玄简直如数家珍。

      第二章校草伤透了她的心
      毒舌如陈玄。
      但季晨晨还是要感谢他,不仅仅感谢他的聒噪让自己的青春不至于太过于缄默,也要感谢他挖苦了那么多人,却从未挖苦过自己。季晨晨很有自知之明,十七岁的她有太多太多的槽点可以被挖苦:例如她扭扭捏捏说话的样子,她结结巴巴答题的模样,她唯唯诺诺表白的场景。想必无论是谁,只要想起高中,都能记得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妄图向校草李喆表白的傻姑娘------季晨晨。
      季晨晨和李喆,他们俩的名字唯一一次凑成一块是在高一分班考试的名单上,季晨晨是三号考场2号位子,恰恰巧,李喆是3号位。第一天的考试季晨晨都在走神,她看着李喆的背影,天气太热了,他的衣服被汗浸透了,湿达达地贴在背上,可他做题的样子认真极了,雪白的草稿纸上画满了季晨晨看着就头疼的符号,试卷上也写的满满当当,这让几乎交白卷的季晨晨又崇拜又嫉妒。
      六月末的空气,太阳明晃晃地照在大理石铺成的地面上,季晨晨一边偷偷地瞄几眼李喆,一边在纸上仔细地画着他背影的轮廓。
      “哎,那个,你好——”最后一门考试交卷前季晨晨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背,她从来没这么大胆,她想听听他的声音。
      李喆听到了后面的动静,头微微地一转,唇角似乎有些上翘。接下来季晨晨就震惊了,他躲开了半边身子,将考卷平摊在了桌面上,压低了声音,急吼吼地说道:“快抄快抄!”
      季晨晨愣了三秒钟,环顾四周,确定安全后立刻拿起笔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猛抄了起来。那是季晨晨最怕的化学考试,感谢李喆的舍己为人,季晨晨不负众望地考了个及格。
      再后来的事情就有些不堪回首了。
      季晨晨在多年之后仍会梦见自己捧着着一个可笑之极的斯伯丁篮球对着十七岁的李喆表白:“哎,你好、我,那个……你,你生日快乐。”可李喆用最直白的话直接秒杀了季晨晨——他皱了皱眉,接过篮球后利索地反问道:“谢啦,不过,你哪位啊?”
      季晨晨哭着跑掉了。
      最后是陈玄在教学楼的天台找到了她。
      陈玄哼哼唧唧磨蹭了半天,从怀里掏出一包纸巾丢给哭得梨花带雨的季晨晨,叹了一口气,说道:“哎,季晨晨你看人的眼光实在太差劲了,你看我吧,就像个香蕉,看起来黄,但是内心雪白。李喆那小子就不行了,分明就是一个石榴,外表是光鲜亮丽的,但掰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心眼啊!”
      季晨晨一边稀里哗啦地哭着,一边恶狠狠地反驳道:“香蕉每一百克有91大卡的热量,人家石榴才63大卡,我就爱吃石榴,石榴甜。”
      陈玄痛心疾首,怒其不争:“就算人家甜,你也不能在人家没长熟的时候就伸手摘啊!”季晨晨哭愣了,她这才知道,原来李喆在陈玄看来,就是一个满肚子坏水的破小孩。

      第三章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高二暑假的补课持续了整整37天,只有在中间偶尔休息个半天,季晨晨累得瘦了不少,陈玄的班级和季晨晨的隔了一座天桥,他偶尔会从天桥那头的理科班一路蹦跶着跑来找季晨晨。
      “季晨晨,季晨晨,过来。”陈玄在走廊的窗户外冲着季晨晨挤眉弄眼。
      一到夏天,季晨晨就像是一把没拧干水的拖把,浑身上下都湿乎乎的。她极不情愿地走到了窗户口,没好声气地问道:“干嘛呢,找我干嘛呢。”
      陈玄笑眯眯地从窗户外递进来半个西瓜:“来来,小妞,爷请你吃西瓜。”
      周围的同学的目光似乎一下子就被吸引到了季晨晨的身上,可季晨晨浑然不觉,见着吃的就开始两眼放光:“早说有吃的嘛。”
      陈玄接着说道:“晚上我生日,晚自修结束了我等你哟。”
      季晨晨刚用勺子挖了一大块西瓜塞进嘴里,还来不及说话,陈玄就一溜烟地消失在了自己的眼皮底下。季晨晨苦着张脸,她是真不愿意牺牲晚自修之后的休息时间去陪陈玄过那没名堂的生日。
      到了傍晚,季晨晨没去吃晚饭,而是一个人在寝室认认真真的洗了个澡。之所以用认认真真这个词,是因为季晨晨偷偷用了寝室最漂亮的那个姑娘从国外带回来的沐浴露,洗头发的时候还专门抹了玫瑰草味的护发乳。
      “你抹了什么?香得跟刚出炉的红枣发糕似的。”晚自修结束之后,陈玄贼兮兮地跑来接季晨晨。季晨晨瞪了他一眼,问道:“生日要怎么过,我请了假,太晚的话就只能回家睡觉了。”
      陈玄手里提着一大袋零食,夏日的星光璀璨,林荫小道上,季晨晨微微一抬头,就能看见他埋在树荫下的侧脸。
      “还有谁来给你庆生?”
      “嘿,你不想就只有我们两个吗?”
      “才不想,跟你有什么好玩的。”季晨晨气鼓鼓地说道。
      陈玄‘哦’了一声,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不一会儿,他指着远处闪着霓虹的KTV说,“走吧,大家都在KTV呢。”
      季晨晨有些不习惯陈玄突然的安静。她小跑了两步,追到陈玄的面前,大咧咧地说道:“可是我没带生日礼物。”陈玄的嘴角微微翘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季晨晨软塌塌的头发,说道:“那你唱歌生日歌给我听呗,中英结合的那种。”
      KTV里已经有了好些人,陈玄人缘好,来的人大多是季晨晨不认识的。季晨晨突然觉得有些局促不安,陈玄一直站在她的身侧,一个个给她介绍在场的人。
      季晨晨觉得自己有人脸识别障碍症,陈玄跟她说的那些人,她还是一个都记不住。场内的气氛很好,陈玄被他们拉着玩真心话大冒险,季晨晨拿着话筒,一个人对着屏幕唱着歌。她心里有些气,陈玄都忘了她要唱生日歌给他听的。
      “季晨晨!”身后突然响起陈玄的一声大吼。
      季晨晨被吓了一跳,她在专心的唱着王菲的歌,刚唱到“有生之年,狭路相逢”这一句。
      “你干嘛?”她看着陈玄似乎喝了不少酒,满脸通红,说话都成了大舌头。
      “哎呦,陈玄,上啊,说啊……”一顿人在他身边起哄:“快说啊陈玄!愿赌服输啊!”
      季晨晨似乎猜到了什么,她手里紧紧地握着话筒。
      陈玄一下子跳到了在沙发的皮垫子上,眼里星光大盛,仿佛周遭再也没有其他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季晨晨,一字一句道:“季晨晨!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

      第四章原来外婆的道理,早就唱给我听
      “哈哈,昨天陈玄说他喜欢你啊?哎,陈玄够有胆色嘛!”第二天一早,就有人对着季晨晨挤眉弄眼。那是和陈玄很铁的一个哥们,长得高高瘦瘦,他的女朋友也是高高瘦瘦的。
      季晨晨脸红了,低着头慌乱地解释道:“那都是陈玄开玩笑的。”
      男生不死心,继续捉弄她:“陈玄一米八多呢,你有一米六吗?你们在一起就像是长颈鹿和跳跳鼠。”季晨晨出了名的好脾气,所以他才敢这么开玩笑。
      “你别胡说,那是他在玩大冒险,他不喜欢我。”季晨晨一板一眼地解释道。
      “当然不喜欢你了,那小子喜欢谁我还不知道嘛!”男生努了努嘴,季晨晨转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走廊外和人说说笑笑的叶嫣然。她是知道叶嫣然的,隔壁班的,长得美,功课也好,陈玄和她,其实很般配。
      季晨晨咧着嘴笑了下,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嗯,我就说了,他不喜欢我的。”
      一场闹剧似乎就逐渐的谢幕了,季晨晨心里怪陈玄,不知不觉和他疏远了许多。可生活不总是像小女孩的心思这么简单,季晨晨遭遇了人生的最低谷。高二第一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她的外婆去世了。
      她在课堂上会开始莫名地流眼泪,老师和同学起先还会表示关心,但到了后来,就渐渐地不耐了起来。
      季晨晨傻傻地坐在窄窄的位子上,她觉得,她才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在她的记忆里,城市,这样冷漠,生疏。她怀念自己长大的家乡,她怀念那些个温暖的冬天,外婆会为她烤很多焦香酥脆的糍粑,蘸上一点红糖,趁热吃下去,别说多甜多糯多美了。想着想着,季晨晨的眼泪就又偷偷地流下来了。心仿佛破了一个大洞,她想念陈玄,她一个人,没人和她说话,她想要是陈玄能和她说说话,那该多好。
      那天,她终于鼓起勇气走过长长的天桥,去理科班找陈玄,她很有自知之明,她只想找个人说说而已。
      “哎,陈玄!你小媳妇来啦!”理科班的男生哄堂大笑,季晨晨的脚步僵在了他的教室门口,听着他们拿她取笑:“跳跳鼠,来找陈玄呐?陈玄打球去啦。”
      季晨晨拼命地安慰自己,或许他们都是没有恶意的,但是有些时候人心就是那么奇怪,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有可能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
      她没有辩解什么,更没有再哭了,她低着头往回走,路过天桥的时候,看着天桥下的花坛里,秋海棠谢了一地,广播里放着孙燕姿的歌,一遍又一遍的唱着:“原来外婆的道理,早就唱给我听,下起雨,也要勇敢前进……”

      第五章那天晚上,满天星星
      在那段荒芜的日子里,季晨晨学会了用食物来抚慰自己孤独的心。有时候她明明感觉肚子已经很饱了,可是还是不停的吃,因为心那么的空,空的一定要用温暖饱肚的食物去填补。
      一个冬天,季晨晨爆肥了三十斤。原本就不瘦的她,似乎是一夜之间就胖得跟头河马一样。
      “季晨晨,你,我带你去玩好不好?”开学前几天,陈玄来找季晨晨。看着胖得走样,又爆了一脸青春痘的季晨晨,他的表情有些惊讶,但也仅仅是一瞬间的惊讶。
      “你看我都一个寒假没见你了,我们出去玩吧!”陈玄的个子那么高,低头跟她说话的时候都微微地驼着背。可季晨晨不想出去,只有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才能给她那么一点点的安全和宁静,她不想破坏这样的感觉。
      “去吧,我来找你好多次了。”陈玄的口气有些哀求的意味。季晨晨半个身子躲在门后,咬了咬嘴唇,说道:“我不想去,你找别人玩吧。”陈玄看着季晨晨,眼里的情绪飘忽不定,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说道:“那天我生日,我想,只要你说我们两个一起过吧,那我就带你,就我们两个人一起过。”
      季晨晨低着头,默默地听他说完了这句话,似乎仿佛就是听见了一句很普通的话,她随口应道:“陈玄,我不喜欢别人同情我。”
      陈玄走了。
      季晨晨靠在门口,满身的肥肉压得她踹不过气来。到了晚上,父母都要加班,照例是季晨晨一个人在家,她百无聊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卧室里,愣愣地看着台灯发呆。
      突然。
      安静的夜空突然划过一声巨响。‘啪——’的一声,是烟花绽开的声音。
      “季晨晨!季晨晨!——”陈玄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季晨晨跑到了阳台。她低着头往下看,冬夜,满天繁星,陈玄站在她家的阳台下,用烟花摆了一个小太阳的造型。

      第六章那个阴霾的雷雨天
      可或许是陈玄的小太阳还不够温暖,不够明亮,开学之后,季晨晨的日子变得无比的难过。原先的校服已经完全穿不下,她不得不拿钱重新买了一套。班里有嘴碎的女同学,总是对着她评头论足。
      “季晨晨,你寒假打激素了吗?怎么胖的跟块发糕一样。”
      “季晨晨啊,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大家开心下,别闷着一个人光吃东西了。”
      或许并不是出于恶意,只不过是随口的调侃,可是季晨晨受不了,她越来越沉默,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每天午休,她都会无知无觉地吃下一堆的零食,胃部隐隐作痛,她艰难地趴在桌子上,摸着自己硕大无比的肚子,害怕得偷偷流眼泪。
      季晨晨真的从未那么害怕过,可是越害怕,她就越觉得饿得慌。
      陈玄会来找季晨晨。每次都叫女生带话给她,可她没有一次出去见他。
      转眼临近期中考试,在一个下着雷雨的傍晚,寝室的门又被人敲得砰砰响。季晨晨想,或许又是陈玄找人来带话了。她慢悠悠地上前开门,可门一开,却拥进了一群隔壁班的女生。
      “季晨晨,你每天都在寝室,我们嫣然的手机你看见了没?”
      “白色外壳的,你看见没,看见的话你自己拿出来吧。”
      “看你每天吃那么多东西,钱从哪里来的,你自己说啊!”
      ……
      嘈杂的声音,一下子将季晨晨淹没了。她看着突如其来的,一张张不善的脸庞,内心掀起的巨浪,几乎将她捂得窒息。
      “不,不是我,我,我没有拿。”季晨晨涨红了脸,臃肿不堪的身躯连连后退,和门外婷婷袅袅的叶嫣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是你?不是你还有谁,还有谁整体待在寝室,谁有那个作案时间?”
      季晨晨恨不得立刻死掉。
      这样耻辱的场景,季晨晨在多年之后还记忆尤深。
      五年后,她大三,一部日本电影叫做《恋空》看得她泪流满面。她看着那个染了银白色头发的男主角像一只暴怒的狮子,冲进教室里对着里面的人大吼大叫:“是谁!到底是谁!有种冲着我来!别欺负我的女人!”
      季晨晨原先很不屑这样的纯爱电影,可看着屏幕上那个有些大男子主义的男主角时,她却又想起了陈玄。她想起陈玄在那个阴霾的雷雨天里也这样冲进她隔壁班的教室,浑身上下的刺都竖起来了,一脚踹翻了第一排的课桌,朝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女生恶狠狠地吼道:“再他妈乱说一句试试!别以为我不揍女人!”
      雷雨过后,空气里的沉闷被一扫而空。
      可陈玄却因为那次的鲁莽,被全校通报批评。

      明明,明明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高三,季晨晨在体检中被查出心律不齐。
      辗转各大医院后,医生沉痛地告诉她,那是因为她太胖了的缘故。
      季晨晨被迫在艰苦的高三开始减肥。可她的父母实在太忙了,即便是高三,也抽不出时间充当她的营养午餐顾问。
      但季晨晨还是觉得很幸福,她时常会看着窗外那座矮矮的小山坡发呆,到了打铃的时候,会一群长着灰色翅膀的小鸟扑腾着从小山坡的树林里飞出,等小灰鸟们都飞远了,陈玄也就提着满满的饭盒来了。
      “嗨,小妞,今天中午有五彩土豆泥和清炖鸡蛋羹哦。”他一屁股坐在季晨晨的旁边。天台的水泥地上,两人排排坐,陈玄的妈妈每天都会给他做盒饭,他都拿来便宜了季晨晨,自己则是乐此不疲地叫着外卖吃。
      季晨晨最害怕跑步,可是自从开始减肥,陈玄就每天在晚自修后拉着季晨晨上操场跑圈。临近高考的春夏之交,明月皎皎,银白色的光温柔地抚着大地。银杏树的叶子在微风中蹁跹起舞,空气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一点紫藤花香。陈玄就陪在季晨晨身边,在她犯懒的时候毫不留情地嘲笑她:“季晨晨你不行啊,要被脂肪君打败了啊!”季晨晨跑得满身都是汗,上气不接下气地哀嚎道:“好想……好想吃红烧肉。”
      多年后回想,那或许,是季晨晨最觉得明媚的一段日子。
      高考似乎一眨眼就过去了,考好最后一门的季晨晨收拾好东西往外走,陈玄却早已经在校门口等她了。其实他俩的考点挨的并不近,不知道是她收拾的动作太慢,还是他迫不及待地跑来见她。反正在她走出校门的那一刻,陈玄一眼便发现了她。
      “哎哎,这里,季晨晨这里!”陈玄像只欢脱的兔子,一下子就奔到了她的眼前,“晚上我带你去个地方,我来接你哦!”
      季晨晨累得半死,沮丧地摇了摇头,道:“我不去了,我考得乱七八糟。”
      “真的不来?”
      “嗯,不来了。”
      “真的?”陈玄一而再地问。
      季晨晨有些不耐烦,撇着嘴说道:“说不来,就不来!”
      陈玄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就黯淡了下去。周围挤满了家长和考生,挤挤嚷嚷的夏天,陈玄的表情却那么寂寞。
      “不来了吗?”他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你不来了,可我还是要出国。”
      陈玄的声音低了下去,从未有过的苦涩和消沉:“为什么?明明,明明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最怕突然,听到你的消息
      回忆就是这样,锋利又悲伤。
      季晨晨高考之后进了一个不大好,也不大差的二本大学。四年,她像个苦修士一样磨砺自己,从外表到内心,那些曾经受过伤的地方,最后都成长为了最坚强的地方。
      而2012年的2月17日,季晨晨再一次相亲失败。她坐在房间里想起陈玄,他出走美利坚已经差不多六年了。起先还会联系的,但是到后来,也渐渐地淡了。
      她和陈玄,最终在漫长的时光里走成了一对陌生人。
      原以为生活就这样波澜不惊,谁知道不久后,季晨晨遇到了李喆。
      季晨晨在银行工作很久了,每天都穿着熨得笔挺的小西装,坐在大厅的接待处对着一堆票据数数点点,还得时不时热情洋溢地和顾客介绍理财产品。
      “哎?”暮春的午后,一个穿着灰色T恤的高个子男生轻拍了一下季晨晨的肩膀。
      季晨晨抬头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有些眼熟。
      “季晨晨?我是李喆啊!”男孩子兴奋地叫道,在这个遥远的城市,遇见一个老乡是多么不容易的事。“还记得我吗?以前高中我们隔壁班的!”
      季晨晨有些尴尬,但是旋即点头示意,道:“当然记得,以前我还送了你一个篮球的。”
      事过境迁,季晨晨已经可以坦然地面对那些尴尬的过往。
      李喆摸了摸鼻尖,笑着埋怨道:“你还好意思说呢,因为你那个篮球,我被陈玄狠狠地揍了一顿,到了最后篮球也被他抢走了,白白挨一顿揍!”
      季晨晨愣了一下,似乎回忆里的人,又冷不丁地冲着她笑了一下。
      “有空请你吃饭吧,你瘦了好多。”李喆一本正经的样子,又补充道:“但是我还是觉得圆圆的你比较可爱。”季晨晨客套地答应了,谁知道李喆这么讲信用,到了周末的时候,真的打了电话约她:“一起聚聚,我女朋友也来。”李喆在电话里说道,“我女朋友你应该也认识的,就是叶嫣然。”
      季晨晨苦笑了下,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小了。
      季晨晨应约而到。吃的是法国菜,其实她吃不习惯,前菜太杂,主食也不合胃口,虽然价格很贵,但是吃不来就是吃不来。
      一顿晚饭吃了两个钟头,期间都是李喆活跃气氛。季晨晨有些尴尬,叶嫣然还是那么美,似乎光阴是她的亲妈,这么多年一点痕迹都舍不得在她脸上留下。
      “阿喆,你去结账吧,我们在门口等你。”叶嫣然朝着李喆莞尔一笑。
      季晨晨头皮发紧,她不想和叶嫣然独处。
      “其实这次,是我让阿喆约你出来的。”灯火璀璨的街景,身边面容姣好的女孩柔柔地开口说道,“约你出来,是想跟你道歉。”
      季晨晨低着头,这是她多年的习惯,一旦无话可说,立马装出一幅低头沉思的样子。
      “高二的时候,我喜欢陈玄,是我自己把手机藏了起来,好让别人觉得是你拿的。”叶嫣然想起年少的荒唐事,为自己的意气用事,慎重地跟季晨晨道歉,“对不起,给你造成很大的伤害。”
      季晨晨摆了摆手,终于抬起头正视她的目光:“都过去了,其实,也没有什么的。”
      “你还记得高二那年陈玄生日吗?”记忆中漂亮的女孩顿了顿,朝着季晨晨微微一笑,笑容有些遗憾:“虽然很不想承认输给了你,但是他那天晚上,选的是真心话。”

      第九章他不知道的事
      季晨晨突然明白了,明白了七年前陈玄说的那句“明明”。
      不是“明明所有人都知道我要出国的消息”,而是“明明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你。”
      叶嫣然和李喆手牵着手走了,季晨晨一个人顶着夜风回到了家。
      空旷的家,她看着孤单的阳台出了会神。踟蹰良久,最后打开了电脑,点开了那封保存了很久很久的邮件。
      嗯,陈玄的邮件。
      她看着陈玄写的话,一开始仍旧是无聊的碎碎念,例如超市的培根又涨价了,隔壁的小妞又变美了,他开的车最近又和别人刮擦了,诸如此类。
      季晨晨一开始还笑着,可笑着笑着,她的眼泪就模糊了眼睛。因为邮件里还有一张陈玄的照片,照片里的他笑容一如从前,只不过他的怀里多了一个长发大眼的姑娘。是一个略微有些圆润的姑娘,也是一个略微有些像她季晨晨的姑娘。
      “坏姑娘,七年十一个月零三天,我再也不等你了,你真是个坏姑娘。”最后一句话,陈玄这样抱怨道。季晨晨的泪水一下子溢满了眼眶,邮件的发出时间是2010年7月11日,她永永远远地失去了陈玄。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她的自卑,她的缄默,她的懦弱,她的太多太多,她的来不及说。
      她到如今都还记得那年的夏天,那场突然而至的大雨。陈玄站在临行的巴士站牌前,七月的阳光,晒得她有些发晕。一直等到陈玄挥手告别,她都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十七岁的季晨晨恶狠狠地想,可恶的美利坚,抗美援朝都没能打怕它,现在居然还要把陈玄都拐走。她一边哭一边追赶绝尘而去的大巴,可最后只能看着陈玄坐的大巴在模糊的大雨中逐渐变成一个圆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隔了很久,季晨晨接到跨洋而来的电话。
      “季晨晨啊,哎呦美国的白妞美爆了。”
      “哦?”那时季晨晨大二,投身在社团,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她手握着话筒,听着陈玄熟悉的声音,却不敢提起许久许久之前那一场雷雨,更不敢告诉陈玄,她曾在大雨滂沱的公路上,追着他的大巴跑了整整三公里。
      那么更早之前呢,季晨晨的记忆有些模糊,却又格外的清晰。抽屉里还放着她画的素描,明明画的是校草李喆,可靠近了仔细看,却发现眉眼之间那么神似陈玄。
      她不爱陈玄吗?不,不是这样的,她只是太害怕。
      她害怕陈玄对她好,怕他的好让自己深陷其中画地为牢。可她又怕陈玄不对她好,怕他对着别人笑,怕他忘掉,怕他只是心血来潮。她真是一个傻姑娘,因为一些最不靠谱的理由,错过了这世界上最好的那个人。
      她甚至都来不及告诉他。
      告诉他,自己至今仍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在球场上挥汗如雨的模样。
      告诉他,她爱他的笑,乌发黑眸,眉毛微微的上翘。
      告诉他,她多么想念他,想念他递给自己的那双手,那双温暖的,带着善意的手。
      “嗨,姑娘,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你,只有你不知道?”回忆里的翩翩少年,无数次闯进季晨晨的梦境。季晨晨想,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或许她会告诉他。
      告诉他,她爱他,更甚于他爱她。

      后记
      谨以此文纪念那些逝去的青春。
      愿读此文的所有姑娘,
      人生不曲折,不坎坷,
      即便偶有颠簸,
      错过了繁星与明月,
      也不会错过相爱的勇气,
      更不会错过那个此生,最重要的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她曾错过了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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