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爱程谨之》岸左

1、第一章

　　那个时候，十七岁的慕容沣不明白，为什么，谨之一面对他很好，一面又对他很疏远。

　　他和谨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一般来说，青梅竹马，感情应该是很好的。有的时候，他确实觉得他和谨之的感情很好。比如：

　　慕容宸一边手拿着他那心爱的文件，一边手紧紧握着鞭子，朝慕容沣怒道：“你跟我说，这是怎么回事？！”

　　慕容沣毫无惧色地回看着自己发怒的父亲，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他坚决不会跟这个男人坦白，他是多么嫉妒这些能够时刻得到他渴望着的陪伴和关注的文件，而他，得到的却总是这个男人来去匆匆的背影。

　　他这一副拒不认错的样子显然惹恼了那个手握重兵向来威严的男人，就看到他怒火冲天地举起鞭子，慕容沣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等着那疼痛的到来。

　　却没想到，鞭响之后，他却没有任何感觉。

　　开眼一看，与他一般高的一个身影站在身前，手里抓着父亲的鞭子，是谨之。

　　这一眼，自然把慕容沣惊了一下：“谨之！”

　　再看从她手心里滴落的血滴，慕容沣被吓地不轻，急忙上前，握过她的手来，轻轻地掰开来看：“谨之，你怎么样，手疼不疼？你怎么那么傻帮我挡鞭子？……”

　　那受伤的人却没有理他，而是转向那还在怒头上的人，微微笑着，轻柔地劝道：“伯父，这么一鞭子下去，您真的忍心？四哥什么性子，您比谁都清楚。这件事固然是他错了，但其中必定另有缘由。您便是要发落，也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呀！”

　　慕容宸单看谨之手里的伤，便知自己这一鞭子用劲儿不小，若真下到儿子身上，他却真的要心疼后悔了，是以等谨之开口劝解之后，他自己的心已经软了大半，只是仍旧朝慕容沣怒道：“今天，看在谨之的份上，这事暂且如此！以后你若是再错，看我还这么客气！臭小子！没看人家为你受伤吗？还不快给人谨之包扎一下！”

　　慕容沣急忙拉着谨之赶紧包扎去。

　　看着摊开手心后那道手指一般粗大的清晰血口，慕容沣一边沾着热水给谨之洗伤口，一边心里愧疚，再看谨之咬着牙眼里忍着泪的时候，心里就一阵阵疼。

　　谨之看着慕容沣一边给她的伤口轻轻吹气，一边疼惜地看着她，还不停地问她疼不疼，心里只觉得酸涩。前世为他付出了那么多，算计了那么多，直到为他死了，才换来了他的感动和愧疚，这一次，不过是为他挡了鞭子，却得到了她前世万般渴求的温情。原来爱得那么紧，伤得最深的是自己，绑住的，也只是自己罢了。

　　沛霖，沛霖！我爱你！用生命爱着你！即便为你死过一次，我也无法停止爱你！只是，前世，我的那份爱，让我们都不幸福了那么久。我不会，也不敢再用那样的方式来爱你！这一次，我放你自由，让你找到你的幸福，放我自己自由，得到从未有过的平静。而我会在远处看着，为你的幸福祝福！

　　谨之微微叹气，轻轻地对慕容沣说道：“四哥，你若不说，你的爱就永远不会被知晓。你想得到伯父的关心，那就直接告诉他。像你今天这般迂回的方式，只会让你们越来越无法向对方开口，到时候，空留后悔！”

　　这也算是，她给他的一个提醒吧。想他那么深爱着尹静婉，却总是因为方式的不坦率而多次失去她，变得痛苦不堪。希望今天的事，能够给他一个启发。

　　慕容沣听了谨之的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向她道了声谢，便又埋头为她上药。

　　谨之，你总是这样，义无反顾地帮我，你的话里，还有你的眼里，那股关心包容的温柔，我岂能错认？可为什么，这般义无反顾，这般温柔过后，却又总是那样的疏离呢？

　　慕容沣一早就听说今年的冰灯会尤其热闹，提前知会了程信之一声，他便满怀忐忑和希望，去邀请了谨之。

　　轻轻推门，看到的，是深深陷在柔软沙发里那个一身红衣的少女。谨之并不独爱红衣，但当她穿上红衣时，常常会让慕容沣有一种移不开眼的感觉。因为明明是那样明艳亮丽的色彩，穿在谨之身上，却有一股冷凄的柔弱凋零之气，好似眼前这个正处花季的少女，早已错过了开放的时间，已然朝着颓废的凋谢滑去，让慕容沣时常觉得挽留的无力，还有深深浅浅的怜惜。

　　谨之才自书中抬头，调整坐姿，不经意间的一个转头，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慕容沣，正静静地看着她。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抚住胸口，脸上便微笑着说道：“怎么进来也不叫我一声？”

　　慕容沣笑着坐到她对面：“我看你看得那么入迷，不忍心打扰你。”

　　“你是来找信之的？很不巧，他今天不在。”

　　慕容沣在心里叹息，面上还是笑着摇头：“不是，我不是来找他的。”

　　“那是找我爸？现在这个时间，他不在家，你等一个小时再过来，就能见他了。”

　　慕容沣在心里深呼吸，道：“我也不是来找你爸爸。”

　　看着对面的少女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疑惑，慕容沣几乎忍不住大喊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这样！难道来程家，除了信之和你爸爸，我就不能来找你吗！你为什么不愿意想想，我来，是为了你呢！

　　但他只是开口道：“谨之，我是来找你的。今晚的冰灯会，你有时间吗？我想邀请你跟我一起去。”

　　看着慕容沣那忐忑和期待的样子，谨之在心里咬着牙，沛霖，我多想答应你啊！哪怕只是多一刻的相处，对我来说，也是美好。可我不敢，不敢在没有人的地方跟你相处，因为那对我来说是如此巨大的诱惑，我怕我抵制不了，我怕我会越来越想抓住你，而我必须学会放手，我怎么能，毁了你的，我的，那好不容易可以重来的未来呢！

　　谨之笑得越发温和：“对不起，四哥。我很想答应，不过我今晚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冰灯会，你邀请别人去吧！”

　　怎么说呢，失望是有的，只是也没那么强烈，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被拒绝，慕容沣早就发现，谨之从来不单独跟他在一起相处，即便他有再多的借口，再多的邀请，她也总是能回绝他。

　　如果她只是拒绝他，那倒没什么，他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去看冰灯，只不过兴致不z怎么高罢了，但是，当他看到前一刻拒绝他的人，这个时候正一脸明媚地笑，站在另一个男子身边看冰灯时，他只觉得心默默地疼了。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失控，只是抓着少女的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用了劲。

　　她的眉头皱起，想来是被抓疼了，看得他心里一软，手上便松了开来，再看她似迫不及待般挣开自己的手时，慕容沣心里便涌起一股凉，面上却还微笑着问：“谨之，不介绍一下吗？”

　　少女还未开口，一旁的年轻男子已经落落大方地伸出手，笑着回答：“白平。”

　　慕容沣一边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他所能知道的白姓男子，发现并没有找到符合的人之后微微担心，一边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慕容沣。幸会！”

　　白平面上显出了些微惊讶，但也迅速恢复平静：“原来是慕容四少！久仰！”

　　谨之在一旁看着慕容沣和白平两人你来我往，心里觉得很是别扭，便拉拉白平的衣袖：“和安哥，时间宝贵，我们还是不要耽误四哥赏冰灯的好。”

　　白平很是默契地握住她的手，她心里一颤，笑着看向慕容沣：“四哥，我们去逛逛别处，你继续赏灯吧！”

　　白平做了个势，拉着谨之的手，两人转身便走了。

　　慕容沣想追上，但又不知道追上了又能干什么，看着渐渐远去的两个人，听着风吹来的白平的温柔话语“让我看看……手疼不疼……”，他只能颓然地站在那里。

　　他突然意识到，也许他跟谨之，注定是没有开始的。
　　这个时候的他不知道的是，如果他追上去，也许过后的一切就会完全不同。
　　只是，他不知道，等他知道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而另一边，渐渐走到人群外围的谨之和白平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放开彼此的手。

　　谨之感激地看着他：“和安哥，谢谢你。”
　　白平摸摸谨之的头：“你叫我一声哥，我这个当哥的，自然要护着自己的妹妹。”
　　谨之愉悦地笑了起来。

　　白平是谨之两个多月前在城南的一家书店碰到的。其时谨之正在翻看书店里为数不多的，介绍外国风土人情的书。对于家中藏书众多，从祖父开始，直到他上边的哥哥姐姐们都留洋海外的白平来说，难道看到同龄人里有女子对这些东西感兴趣，自然很是热情。

　　“谨之，两个月后，我就要去美国留学了，你要不要也一起来？”白平突然一问。
　　谨之被他的话吓了一跳：“留学美国？我吗？”
　　白平被她那个吃惊的样子逗乐了：“别这么惊讶，我看你年纪小，但见识不凡，眼界也开阔，与其现在待在国内不知所与，还不如到国外去，长长见识，再做打算！”

　　不知所与？谨之听到这几个字，看了看白平一眼，发现他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发现了自己现在迷茫不知前路的状态。重生以来，谨之一面努力避开同慕容沣的纠缠，一面也对自己的未来感到不安。
　　她十分珍惜上天给她的这次机会，偏偏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完美。

　　“和安哥，你为什么要去美国？”谨之觉得，即使不留学，白平也毫不逊色于他们家里留过洋的人。
　　“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西点吗？”看谨之点头，白平才接着往下讲，“西点每年培养的人不多，可你看看，他们里边，有三分之一的人很快都当上了将军。我想看看，什么样的学校，能够培养出这么多的军事人才！”
　　谨之开玩笑地反问：“然后呢？你知道了之后要怎么样？报效国家吗？”
　　白平却真的给了她肯定的答案：“是！为什么不？如今国家正处于军阀混战之际，真男人就应该急天下所苦，为国效力！”

　　谨之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坚定的人，对看似文弱一身书卷气的白平又多了些认识，如此坚定，如此明确，如此的，光明。

　　“谨之，几次交谈，我便觉得，你不应该是那娇养在闺中的小花，你为什么不为自己找寻一片更广阔的天空呢？”
　　谨之深深觉得，她为白平的一番话动心了。

作者有话说

　　关于西点的话，全是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