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梦死灬醉生

3、第三章

　　【三（上）】

　　——若要平天下，必先得天下。

　　——既然避免不了牺牲，就将它的利益扩展到最大。

　　张起灵原本是刚刚处理好军中事物，想要在街上转转，却不想看到了一场老九门和其它杭州大户间的相互争斗。

　　解东儿也是无意间跟随着表叔解连环来到这个地方的，原本是想在杭州城内逛逛，却不想恰好逢上了这么一场大乱斗。虽说小时候没有享过多少大小姐的待遇，但毕竟这般血腥的场面也是第一次见，一时间解家的伙计也没空照顾她，只好一个人躲在街角的台位中小心地看着。

　　混乱中，似乎是王霸邱那一边的人开了一枪，子弹恰好打在了解东儿的身边。解东儿下意识地就想大叫出声，嘴巴却被人一把捂住。

　　“别出声。”张起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起解东儿离开了混乱的战场。

　　直到上了断桥，解东儿方才喘过一口气来，只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便不由得红了脸。“灵哥哥，好些时日不见了。”

　　张起灵点了点头，既不回应也不说些别的什么，低头理了理自己略微有些凌乱的军装。

　　他和解东儿也不过是一年前在临安战乱的时候见过一面，今次在杭州见到，也是有些出乎预料。虽是关系一般，他却还是出手将她带了出来，再怎么说她也还是解家的表小姐，如若自己不出手的话，那人也会生气的吧？

　　“灵哥哥，我也是前些时日听小花哥哥说你来了杭州的，只是一直没时间拜访。不知灵哥哥在这地方住得可曾习惯？”

　　少女的脸红红的，但话语却着实是出于关心。张起灵张了张嘴，可常年来在军中冷厉，早使他忘了改如何去和别人交流，也就在遇见吴邪时，才会情不自禁地说出关心的话。

　　犹豫了半晌，张起灵仍只是点点头，“我以前住这里。”

　　听了这话，解东儿的眼中更是闪过了一丝光泽：“哦，原来灵哥哥是杭州人啊。东儿在外地时就听人说过，这杭州城山美水美，只是一直无幸欣赏。既然灵哥哥熟悉这地儿，可否带着东儿四处逛逛？”

　　“不了，军中有事。”张起灵说完，便转头离开了断桥。

　　军中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无非就是要对杭州各大户进行整顿，亦或是剿【和谐】匪的事，但就黑眼镜来说，这些东西要处理好自然不在话下。张起灵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对解东儿说谎，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别人站在自己身边——除了那人。

　　父亲派自己回来无非是为了剿【和谐】匪的事，自己派在山头的卧底昨日发来飞鸽传书，说是那大当家的有了行动。本是该立即出动的，可他却还是在得知那大当家的的身份后犹豫了。

　　张起灵身为承军中的铁腕。战场上向来是料事如神，可今次却偏生没有料到，那所谓的土匪头子，竟会是吴邪的姐姐。若是动了她，吴邪想必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可若是不动，父亲必然会责怪自己，而这杭州城，也必然会发生更大的乱子。

　　他张起灵想要夺这天下从来不是为了什么可笑的野心，仅是为了那人可以微笑着站在自己身边，但若是那人与自己反目，得这天下，又有何用？

　　【三（下）】

　　养了小半个月的伤，耐不住闲的吴邪又和着一些学校的学生为了新学校的事儿忙活起来。纵是严肃如吴一穷，也没法子劝说自家儿子，只得任着他去了。

　　好不容易选好了地方，正打算和学生合伙租下这块地儿，却得知已经有人将这块地儿买了下来，而且已经送到了吴邪的名义下。

　　学生从他的手中接过地契，有些不解地问：“吴先生，这是……”

　　“啊哈……大概是我表姐送的吧，她前段时间回来过。”

　　吴邪嘴上这般敷衍着，心里却明白，虽然是土匪头子，但钟晴不曾抢过这杭州城内的多少人家。加上山上又有一帮的弟兄要养活，要买下这么块地，谈何容易？

　　这杭州城内，大户虽是不多，但能买下那么大块地的，也为数不少。但是，若说到舍得将那么大块地拱手奉上的，怕是就只有张起灵了吧？

　　果真是个市侩的军阀。

　　吴邪无奈地笑了声，正打算和着学生一块忙活起来，就听见王盟在外边着急地喊着自己的名字。

　　“出什么事了？看你着急的。”

　　“是表小姐……表小姐出事了！”

　　“晴姐？”吴邪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先前那种不详的预感又一次涌上了心头。

　　那王盟缓过了口气，便将前因后果告诉了吴邪。原来那表小姐这次下来是为了西药的事情，不知被山上的哪个内线泄露了，所以便让将军府的人有了戒备，不知道有陷阱，钟晴仍是只身去了约好的地点，结果被早埋伏好的警|察一枪打中胸口。若不是后面有兄弟听了消息赶来，现在怕是早已香消玉殒了。

　　听了这话，吴邪的脸色又黑上了几分，以他对张起灵的了解，那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伤害和他有关的人的事。只怕这件事又是那个一向和吴家过不去的警署局长，陈皮阿四做出来的。若是让他抓住了钟晴，只怕是会将吴家往死里整了吧？

　　想到这儿，吴邪有些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那么，晴姐现在状况如何？”

　　“不知道，昨个儿夜里被那帮兄弟救上了山，那山上的萧医生虽说是贪财了点，可看得出是真心关心表小姐的。”

　　吴邪心里慌得很，哪有时间去听王盟把话说完，只吩咐了一句“告诉爹我今个儿不回家了！”便向外冲去。

　　“欸！少爷！您这是去哪儿啊？”

　　“上土匪山！”

　　“别介！我跟您一块儿去！要不出了事儿老爷那儿我可担不起！”

　　【三（中）】

　　张起灵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这里变了许多，在这个乱世，任何一个地方，都是一天一个景象的。

　　但是不管这个城变成什么样子，只要有一点没变就可以了，只要有一点没变他就会喜欢这个小城。

　　吴邪在这里。

　　只要着一点没有变，那么，他也永远不会变。

　　终是因了那一个人，而恋上了这整座城。

　　身后响起军靴敲击地面的声音，张起灵回过头，来的人是黑眼镜。

　　“哑巴张，那吴家表小姐出事了。我们的人没有动手，是陈家那老头干的。”黑眼镜点了根烟，放到唇边深吸了一口，“那吴家表小姐和花儿爷又是从小认识的，花儿爷这回可把我责备惨咯。”

　　张起灵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吴家有什么动静？”

　　“小三爷二话不说就上了土匪山，吴三省那老狐狸倒是没什么动静，但晴丫头毕竟是他义女，他不会善罢甘休的。”黑眼镜说着，又吸了一口手中的烟，“我说哑巴张，咱俩就别拐弯抹角了吧，陈皮阿四会对钟晴动手这事，我昨个儿有告诉过你。”

　　“你……是想借陈皮阿四的手，搞定这次剿匪的任务吧？”

　　跟着张起灵少说有三年了吧？对于这位军中铁腕所想的，他黑眼镜又怎么会不了解？无非就是自个儿想要平定这天下，又害怕失了那人的信任，便只有借刀杀人这一招。

　　到不愧是铁血军人呐，心可以狠到这般程度。

　　张起灵并不回话，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投向了窗外。

　　正是三月初，窗外一片春景，只可惜军人的眸中，那一片冷寂，足矣削断满园的春色。

　　【三（下）】

　　杭州城外的凤凰山，地势险要 ，易守难攻。自从三年前，凤凰山山头被吴家表小姐占据后，便成了有名的土匪山。

　　吴邪下了马，随手让一个土匪山上的弟兄牵着，目光转向凤凰山上的二当家，“多谢二当家的救了晴姐，否则真不知会怎么样。”

　　那二当家的长得虎背熊腰，被这么一夸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抓了抓后脑勺，道：“小三爷，就别跟俺客气了，晴姐是这凤凰山上的大当家，就是俺们的大姐头。再说了，这回带弟兄去就晴姐的，还是萧医生啊。”

　　“萧医生……”吴邪微微垂了眸子，寻思了会儿，不由得有些讶异。那所谓的萧医生，原名萧常远，是个共【了个】产【和谐】党【和谐】员，两年前吴邪因为三叔的要求，上这凤凰山替钟晴送些家里的物什，在山脚下救起的。虽说是一帮野性惯了的土匪，但毕竟承军不好惹，当时山上有不少弟兄都反对钟晴收留下他。但这钟晴若是肯任人摆布，那就不是钟晴了，不顾一帮弟兄的要求，硬是收留下了他。

　　不过好在，那萧常远一手医术过人。一般土匪在山上生了病，轻点的便熬熬，兴许能好，但病重的，就只能躺在床上听天由命了。自从那萧医生来了之后，山上的弟兄也免了受这些病痛的折磨，对于钟晴留下萧常远一事，也没人责怪了。

　　吴邪不是没有想过，这萧常远有可能会把钟晴带上革【和谐】命那条不归路，但钟晴一向自在惯了，鲜少会听从别人的吩咐，便也没有多想。但如今钟晴还是走上了那条路，如此看来，倒是自己害了她。

　　吴邪苦笑了会儿，跟着二当家的走进了山寨中。

　　萧常远本是在给钟晴换药，见了吴邪和二当家进来，便放下刚拆下的绷带，对吴邪笑了笑：“吴少爷，好些时日不见了。”

　　这萧常远长得倒也算是白白净净，颇有几分书生的气质，但右手中指和食指上有一层厚厚的茧，饶是吴邪这样从小被家庭保护得很好的大少爷也能看出，那是常年使枪留下的。

　　吴邪点了点头，走过去看看钟晴的伤势，“晴姐她怎么样了？”

　　“刚睡着，我这才敢给她换药。”萧常远苦笑了一下，眉眼间带了些心疼的神色，“子弹伤到了锁骨，怕是会留下病根。”

　　听了这话，吴邪是有些心急，但这萧常远到底是大夫，对钟晴也是一片真心，没必要吓他。着急也是无济于事，便只能问道：“需要些什么药材？我下山就吩咐吴府的人送上来！”

　　“吴少爷，千万别！”萧常远急忙打断了他的话，“阿晴说了，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吴家冒险，现在承军已经开始怀疑吴家了，以后吴家和凤凰山，最好减少来往。”

　　吴邪沉默了会儿，的确，这老九门在杭州地位虽大，但终是抵不过铁腕的承军。纵使那张起灵不忍心伤了自己，可毕竟他只是小将军，上头还有老督军。若是被发现吴家和□□有来往，怕是满门上下都会有危险。

　　但……

　　“若是你一开始不让晴姐走上这条道儿，怕是也不会这样吧？”吴邪看着萧常远的目光忍不住带了些轻蔑，他想不通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说着喜欢钟晴的男人，为什么却要让自己喜欢的人，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

　　看出他眼中的讥讽，萧常远依旧只是笑笑，“吴少爷，当今世道，是由军阀统治。若是想要自由，就只有革丨命这条路了。再者说，吴少爷不也是在私底下帮助着我们？”

　　心底的秘密被揭穿，吴邪的脸不由得红了红，有些别扭地转开了头，“那是我的事，但晴姐是我的家人，我不想看她受伤。”

　　“吴少爷到当真是重情重义，只是，你有没有想过，阿晴她的想法，和你一样？”

　　吴邪晃了晃神，从小到大，他就习惯性地去关心这个在战火中失去了一切的“表姐”，而那人也总是对自己的关心沉默不言。所以他一直固执地认为，保护女孩子是男儿应有的义务，倒当真是从未想过，那人想要保护自己的决心，早已根深蒂固。

　　见吴邪不回答，萧常远默默地叹了口气：“总之，偶尔也该听听你姐姐的话吧？”

　　“萧医生，你们的事儿，我不想管也管不起。”吴邪松开握紧了的拳头，只垂了眸子，笑得越发温文尔雅起来，“但晴姐说到底还是我老九门吴家的人，若是她出了事儿，吴家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到她的人。”

　　“包括那张将军？”

　　吴邪的脸色暗了暗，“包括。”

　　送走了吴邪，萧常远回了寨子里，不出意外地看见钟晴坐起了身，双手环在胸前，似乎在沉思些什么。

　　萧常远垂了眸子，轻笑两声，拿了件大衣替她披上，“现在该放心了？”

　　没有来由的，钟晴觉得那笑有些讽刺。的确，这不过都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寨子里有内奸的事儿，她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故意将自己要下山运送西药的事情透露了出去。为的，不过是赌一把，赌自己的弟弟，究竟是在乎自己，还是那个人。

　　可现在，分明是赌赢了，为何自己却反倒更加不好受了呢？

　　“萧常远，你觉得我那么做……是对还是错？”

　　医生并不回话，仍只是笑笑，“只要你自己不后悔便好。”

　　他萧常远想的也不多，只要能在这乱世中，还能够守护在她的身边便好。或许她的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那个人，或许自己不过是她孤单时候的一个小小陪衬。但比起她来，自己至少还是幸运的，至少自己还能陪在她的身边。

　　沉默了许久，钟晴站起身来，胸前的伤口并不十分严重，只是故意让萧常远那么说的。她看了一眼窗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不管怎么样，不能让吴邪和张起灵再走到一起，否则……”

　　山寨的女头领说着，脸上愈发苍白了起来，颤抖的手指被萧常远紧紧握住。

　　“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