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未成仙》皇十七

3、第 3 章

　　三.
　　所谓横祸都是飞着来的。
　　就譬如现在正正砸在我脑门上的这颗仙人球。
　　我扭曲着一张鲜血淋漓的脸跑去找夙岚，他今天非得负这个责不可。
　　可夙岚并不在房间，倒是阳羡拿着笔在涂涂画画什么，见我脸上挂彩，那张漂亮的无以复加的脸立即心疼地惨白惨白。我哼哼唧唧地扭过去：“阳羡，你看我的脸！”
　　他二话不说扔了笔迎了过来，小心地搂着我一叠声问怎么回事。我哪知道怎么回事！我要是知道怎么回事，那个乱扔仙人球的小子早都被扒了皮挂在门口华柱上示众了！“阳羡～我的脸我的脸我的脸！！”我的脸今天要是毁在这儿了，我非得拆了巴丘不可！可阳羡也只能一脸干着急。他干着急我更着急，一看他这模样就是不知道夙岚那头猪又死哪儿去了。急着找夙岚，是因为莫说巴丘，就算是四海八荒三十六重天也未必找得出来一个治愈术使得比夙岚好的人，只要不是命格里带出来的伤害，甭管什么大病大伤，就算是碎成一块一块，夙岚也能给你拼好了。
　　“怎么办......他多半是在寒泉边钓鱼，我带你去找找看？”
　　“我这个样子怎么出门啊！我不要去，你去把他带回来好了！”
　　“可是......”
　　“什么？”
　　“我去他不一定回来......”
　　“那就带上你那些闲散了几千几万年的蛇兵蛇将一起去！架也把他给我架回来！”说完我还顺脚踹翻一把千年老柳木椅，那把椅子“哎呦”一声滚了两圈一溜烟地跑了，其它能跑的家具也一下跑了个七七八八，只剩那张床惧于我的淫威不敢乱动，却抖地跟被蛀了似的。阳羡叹了口气，轻轻地摸摸我的脑袋：“那你先睡会儿，我去去救回。”我“哼”了一声，一屁股在那张床上坐下。
　　阳羡答应我的事从来没有不认真完成的，因为阳羡这个人本身就很认真。我觉得巴丘要是没有夙岚还能撑上一段时间，要是没有了阳羡，非得立刻乱成一锅粥不可。夙岚这个人活地真叫个可有可无，睡觉画画钓鱼弹琴再睡觉再画画再钓鱼再弹琴......他还真就这么活了三千多年而没叫天劫整死。或许是九重天上那位怜惜他那手无与伦比的医术，竟能让这把弱不禁风的身子骨执掌八荒之内最富庶的巴丘一千多年。
　　我额上火辣辣地疼，却也不敢自己动手止痛。要是让我正正经经跟人干上一架，我二话不说架着膀子就上了，可要说到这些细致的法术，也不是我不愿学，只是不知每次哪里出了差错，用起来不是伤了别人就是伤了自己。反正有夙岚，这么好的大夫不用白不用，那些小法术我便能不学的都没有学，千八百年来就学会了一个安神咒。夙岚也很是没有辜负我的期望，算上这次我一共只在巴丘受过三次伤。
　　越想夙岚伤口越疼，疼地我几乎落下泪来。
　　我从有记忆起就跟夙岚在一起，不知爹娘是谁。
　　我只知有夙岚。
　　我在青丘有一个又小又破的窝，那是我五百岁的时候夙岚亲手搭给我的生日礼物，只是后来又被他自己用夜明珠砸塌了，我也只好理所当然地搬到了巴丘来。可住在巴丘总让我觉得有些不自在。
　　不是巴丘不好，巴丘是八荒之内最好的地界。也不是夙岚不好，夙岚是八荒之内对我最好的人。
　　只是在巴丘我时常会忘了自己是谁。
　　想想也知道，一只狐狸住在一群蛇里的感觉是怎样的怪异。
　　可要是所有的蛇都能把我当狐狸也就好了，偏偏有一条非不。
　　我有好几百次想跟夙岚说我不想再跟他睡一张床了，可每每看到他那寒彻入骨的眼神我都不敢开口。
　　一次我跟阳羡聊天，阳羡说，巴丘的蛇不喜欢我，不仅仅是因为我是异类。而喜欢我的，也恰恰因为我是异类。
　　蛇都太冷了。自己冷，也让别人冷。所以巴丘的蛇大都是冰冷地活上千八百年然后冰冷地死去。
　　夙岚是幸运的，他能遇见你。
　　阳羡说这话时我们正坐在夙岚的房顶上喝酒，我们趁他睡熟了偷偷跑到酒窖里拿了最烈的慕春风就着坛子喝。
　　我说幸运的是我，要没有夙岚我早死了。
　　阳羡摇摇头，说蛇活着太冷了，夙岚却活地很暖和。
　　我想了想，他的确很喜欢把自己裹地像个球，的确很暖和。
　　我和阳羡喝完最后一坛慕春风，阳羡突然扬手把坛子一砸，发出“哐”的一声巨响。我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阳羡却一扭身消失在夜色里，地上只有夙岚散着长发，披了一件长袍，脸上一副要死不活地笑：“下来。”我长叹一口气，纵身化为原形扑近他怀里，酒意一瞬间被冷地散了个干净。
　　夙岚睡觉时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喜欢缠人。四肢各种扭曲都快要把我给勒死，有好几次我都庆幸他不喜欢化成原形睡。
　　巴丘比青丘热很多，尤其到了夏天还又湿又闷，我其实很不适应。但因为一开始答应了夙岚，也就不好开口说要回去。可到了最后没能适应巴丘的气候，倒是适应了夙岚的体温。凉凉的，夏夜时好像睡在凉风里。
　　近黄昏了，阳羡和夙岚一个都没回来，我疼地累了，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夙岚夙岚夙岚。
　　夙岚说想他的时候只要默念三声他的名字他就会出现，一定会出现。但我从来没有试过，这种诺言，不信的好。
　　信了怕是要失望。
　　昏昏沉沉间，突然感觉到额上一阵清凉，接着有软软柔柔的东西贴上来。眼眶里存了好久的东西终于流出来了，我恼火地挥出一掌，正打上一个削瘦冰凉的肩膀。
　　“别哭，不是要吃梭鱼么？我钓了很久啊。”
　　个猪！找死啊！我用力推开他，憋着一口气跑了好远。
　　晚上坐在树下喝酒，阳羡来找我，说夙岚不喝药。
　　干我屁事！谁让他傻兮兮地顶着那三折腾两不折腾就散架的身子骨跑到寒泉边坐了一天！嫌命长么？
　　可我最终还是去了。
　　夙岚撑着腮坐在桌旁，就剩一根蜡烛亮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灯芯，面前放着的碗已没有了热气。
　　我一阵风似的冲到他面前，端起碗刚想去热，却发现碗里其实不是药，而是凉透了的鱼汤。梭鱼鲜美的香也像被凝住了，整碗汤泛着可疑的浑浊的色泽。
　　夙岚一下站起来：“你来了。”
　　“药喝过了没？”
　　“嗯，阳羡说你要来，我就早早喝完了。”
　　我暗暗长叹，巴丘没有夙岚活不成，难道夙岚没有我也活不成么？我一只狐狸怎么就不知不觉间担起了几万条蛇的身家性命呢！
　　再次皱眉瞥了一眼那汤，我一咬牙，端着碗咕嘟咕嘟喝了个底朝天。
　　“好喝么？”
　　我抬眼看他，他那表情好像在说“你不说好喝我就死给你看”，我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好喝......”
　　接着连人带碗被拉进一个冰冷的怀里：“好喝就好，明天再给你做。”
　　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本想说你明天再敢做就死定了，出口时却变成了：“你明天再敢受凉就死定了......”然后就被那碗很有可能掺着蛇毒的汤毒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无存稿无安全感......苦逼地抹着泪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