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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清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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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孙大人外派边城,明日即要启程,现正在老孙大人的书房里,谈完就过来,着小人先讲一声。”来的小厮伶俐得很,三两句,清清楚楚。
孙清要离开京城了?去边城作甚?难道是战事有变?不该啊,一点消息都没有。郑廉坐在圈手椅上,眉目间神色未变,回道:“得,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心里气闷,到书案前握了只狼毫提笔欲书,脑中却是空白,悻悻地放下了笔,索性趴在书案上发呆。一时不觉,就睡了过去。
孙清来时已经掌灯,见他睡着,也没叫醒他,自顾自搬了张椅子坐在案旁,随手翻起案上的书,时不时抬头看他。不多时,郑廉睡饱了,眉眼还未完全苏醒,听见旁边传来的熟悉的声音,“醒了?”
“恩?”郑廉猛地抬起头,“几时来的?”
“没一会。”孙清放下书卷,搓了搓郑廉在书案上压红的半边脸。
“明儿就走,不在家收拾行李么?”
“下人打点就是了,明日赶早走,怕来不及见你。”孙清眯着眼笑,钩钩手指,又说道,“来。”
郑廉挪过去,坐在孙清的腿上。“怎么这么急?什么大事?”
“军粮的事,沿路被扣了一些,我去查查。”孙清浅浅地笑,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郑廉的头发。
“回来的时间可有准信?”郑廉摩挲着孙清腰间的玉佩。
“可能得数月,我会尽快查清复命。你耐心,莫出去偷吃,哦,应该是莫出去被吃。”
“我才不会,你尽瞎说。”郑廉不满地拍下孙清在他头顶的手。
孙清闷笑,下一刻就吻上了郑廉,“阿随,我想做,长久不见,我会想你。”
“你……”郑廉话未完,尽数堵在口中。只是肚子饿了,不凑巧地响起,闹红了脸。
“晚膳还没用?睡过了?”孙清好笑地看着他。
“恩。”
“我也草草吃过过来,正好再陪你用点。”孙清又扬声道,“月儿,备膳。”
“是。”候在门外的奴婢脆声应着。
晚膳温在厨房里,不多时就准备好。郑尚书打自家儿子门前过,房中两人食不语,时不时对望一眼,那颇得圣上赏识的孙大人正在给自家儿子挑鱼刺,叹了口气,直接回了自己的院落。他们俩的千丝万缕不是不知道,两人年少交好,最后走到这一步。横竖自己还有两个儿子,不怕郑家断后,那老孙大人就这一只独苗,该比自己操心多了。更何况,也许等他们再过两年就好了,各自娶个媳妇,也能相安一生。
晚上孙清还是宿在郑廉房中,天初亮,就忙着起身赶回府中,走之前坐在郑廉床前望着他发呆,相识十年有余,面貌更变,在自己眼中郑廉还像是刚认识的小小的样子,眼睛圆圆的,带着虎头帽,咬着手指对自己说:“阿和,我要吃糖。”这些年,极尽所能维护他,他的性子不适合做官,领了个闲职,靠着家族的庇佑,到无甚大波浪,安安稳稳,与世无争。这些年,除去朝堂上的事,两人之间的事倒是顺风顺水。外出游玩,喝多了酒,在客栈自然而然地做了第一次,上下的问题也没有争执,反正郑廉不很在意,这倒是随他的小名,阿随么。次日醒来虽有些许尴尬,连着三日未见,终究是抵不过相思,邀他过府赏月,喝了酒,表了心迹,又滚到一处,便算是好上了。之后,三两天,郑府孙府两处留宿,倒没有尽心瞒着家人,看郑老和父亲的反应,多半也是知晓,却未有一词。多半觉得只是年少胡闹,不当真吧。可自己同阿随却是真心实意。阿随尚有兄弟两个,自己这房虽只有一只独苗,好在堂兄弟倒是不少,孩子过继一两个倒也是解决之道。只怕,后面还是免不了一番波折。男风渐开,倒不是什么稀罕之事,只是两厢都是世家,难免遭人口舌,自己倒是抗力极强,怕只怕阿随受了委屈。
呆了半晌,想想数月不能见,终是舍不得,俯下身子亲了亲他的面颊,知他熟睡,还是轻声道了一声“我走了。”回到府中,事情都打点妥当,便往边城去了。
这一走,却是半年,军粮贪污的案子早已彻查,查得隐秘花了点时间,打着犒劳军士的旗号去,圣上干脆留下他监军,顺便看着那些还没处罚的贪官。战事吃紧,这些人现在还动不得。有些消息灵通的蠹虫甚至派了人来刺杀,圣上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更何况身在军营,自己也有功夫底子,受了点轻伤,不打紧。倒是赶忙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把发觉的官员暗地里处理了。还是有些慌张的,怕内忧外患齐发,国之将倾。给郑廉的书信一月一封,字数很少,通常都写边塞风大,出门一刻,耳朵里能灌满沙子。又或是,归期未定,耐心,安好勿念。偶尔也有甜言蜜语,甚念,保重身体。更多的是殷殷嘱咐,按时进膳,夜间保暖,勿贪玩,尽忠职守。书信都是随家书交到孙府,连抬头都不写,由贴身小厮送去郑府。最近得罪的官员不少,怕他们知晓自己还有这么个心尖上的人,如若报复到他身上,自己可真是会悔青肠子。
郑廉是闲职,所谓尽忠职守这件事,其实他能尽的力也很有限,更何况特殊关头,朝堂上下自是以军事为重,其他事都靠边站了,他自然就更闲,闲出来的时间就用来想念。他写来的信收在檀木盒子里,无事就拿出来翻一翻。这些日子,前线传来的消息都是好的,估摸着战事也即将结束,我方即将大胜凯旋,孙清也即将归来。只是,那些阵亡将士的数目却不是骗人的。远房的表兄留下新婚的妻子去了战场,最终成为了万千游魂之一。若自己未领官职,自家不是官宦之家,那么或许今天死在战场上的就是自己。蓦然,对这件事似乎有些许感悟。世事无常,相爱相守不易。所以……
郑廉提起笔来给孙清回信,等你回来,我们寻一处院落,搬到一起住吧。院落不需大,五六间房,小小的园子,过继两个孩子,横竖我闲的时间很多,教教书,种种花。若最后还是抵不过世俗,那么我们就好聚好散,各自成亲……写到这,却是实实在在地怔住了,“好聚好散,各自成亲”默默念着自己写出的这一句,愣住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郑廉发了好一会呆,漏听了进来的脚步声。“字倒是有长进,只是脑子却是笨了,搬出去住倒好,只是好聚好散这件事,想也别想。你若成亲,我便大闹喜堂,把你抢回去。”郑廉惊倒,抬头一看,果不其然,“阿和,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还有半月?”
“赶回来处理有问题的官员,抢个先机。”孙清边说着,便拉着郑廉起身,抱在了怀里,“甚是念你,早一刻见到也是好的。”
孙清鲜少说这蜜语甜言,郑廉红了脸,心想,好话果然是让人头脑发昏的,听他这么讲,心里就想啊,管他世事无常,万千炮火也抵不过相爱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