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沈慕》帝恨

2、耳语

　　“死妮子，日头都晒屁股了怎么还睡不醒。”
　　“小孩子，白天估计贪玩了，让她多睡会儿吧。”
　　“怎么行呢，家里都来客人了还在床上躺着。晓晓，去叫你妹妹起来。”
　　“哦。”

　　模模糊糊中沈慕听到外面细碎的人声，远远近近，不甚清明。
　　忽然一双冰凉的小手掀开了她的被子探进来，凉得她打了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
　　“懒货，”稚嫩的女孩子嗓音在耳边响起，“快起来！”
　　沈慕眼神木呆呆地望过去，只见一个蓬乱短发脸蛋黄瘦的小女孩正趴在自己床前，看起来十岁左右，不大的眼睛里棕色双瞳滴溜溜地转着。
　　“快点快点，”小女孩催促着在她床尾凌乱的布料堆里摸索，很快丢出一件绿色小衫，“穿这个，”一会儿又抖出一件内裤，“哎呀又是光溜溜地睡啦！不害臊！”
　　沈慕下意识地掀开被子去看底下的自己，发现一具细胳膊细腿儿肋骨清晰可见的瘦小女童胴.体。她抬手举到自己面前，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细瘦而皮肤青黄的小手。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半晌说不出话来。
　　“发什么呆呢，要我给你穿吗？”说着小女孩就将她从被窝刨出来，开始捉起她的胳膊给她套衣服。
　　沈慕机械地任她动作着，半天才艰难吐出两个字：“沈晓……”
　　小女孩瞪她一眼：“叫姐姐！”
　　沈慕：“……”

　　没错。
　　这是她的大姐沈晓。
　　她在做梦吗？

　　她茫然地看了周围一圈，只见墙壁上是大片红花绿叶墙纸，许多地方破掉露出里面斑驳的土墙，身后的墙壁上还贴着不知什么年月的明星海报，一看就脱离了时代的波浪发型和红唇上被圆珠笔扭扭歪歪涂鸦着意义不明的线条。
　　地上乱七八糟地摆放着歪倒的凳子和坏掉的水彩笔，小床边摆了一张放着破旧小书包和书本的小桌，角落堆着看不出用途的麻袋和塑料桶。不大的房间被塞得十分拥挤凌乱。
　　这个地方……她觉得很陌生。
　　小女孩的手伸到下面想为她穿内裤的时候，她终于反应过来，忙扯过来说：“我自己穿。”
　　“哎呀睡醒了？你要让我伺候到什么时候呀，”沈晓嘲笑道，“看你的肚子，藏了个大西瓜。”说着她还伸手拍了拍，“熟啦！”
　　沈慕低头看自己，小胸膛瘦得排骨根根分明。脑子里依然浑浑噩噩的，她抬腿继续穿衣服。
　　沈晓在床边捧着脸道：“小慕，今天家里来了一个姨，妈说要让你去她家住哩。你要是走了，家里就剩我一个啦，我很怕现在这个妈……你能不能不去啊？”
　　沈慕面上依然没有表情，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明白了。
　　这时候她的亲生母亲已经去世两年，爸爸娶了新媳妇。
　　那个叫做毛芳兰的女人进门没多久，刚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但她还想再生个儿子，又嫌家里吃饭的太多，就决定把前妻的女儿寄送别人家领养。
　　沈晓已经十岁，能干活能看孩子，她舍不得让这个勤快听话的小免费劳动力走，便叫自己心软好说话的妹妹来领走了刚刚五岁的沈慕。
　　之后的沈慕一直到高中住校前，十几年都在那个没血缘的小姨家生活，就过年的时候回来一次，对这个家的印象几乎没有，难怪看起来这么陌生。
　　她跟着沈晓从屋子里走出去，一边悄悄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好痛——不是梦吗？

　　儿时印象中的后母一直是美丽冷漠的代表，就像童话中高傲恶毒的皇后一样，让人又敬又怕。
　　但是沈慕今天看到十几年前的她，年轻却算不上貌美，画着糟糕的眼线，涂着厚厚的粉，脸上油光发亮，尖着嗓子厉声呵斥哭闹的双胞胎，或者故作矜持地向妹妹炫耀着高声乱侃，完全是粗俗又可笑的村妇形象。
　　难道过去的那些印象，都是她年纪还小时产生的错觉？
　　倒是后来领养她的小姨，还是回忆里那温柔和蔼的软心肠模样。
　　心不在焉地吃了一顿饭，沈慕稀里糊涂地接受了自己回到五岁的事实。
　　沈晓在她面前活泼跳脱，但在饭桌上却意外的沉默。
　　沈慕不知道自己这个大姐后来在家里过得怎么样，想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记得前一世沈晓连初中都没去上一直在家里帮忙，沈慕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对方挺着个大肚子，身后还拖了个脏兮兮的流鼻涕小孩，一脸麻木地坐在机动三轮车上等丈夫将自己送医院去检查。
　　想想将来，看看现在，沈慕忽然觉得一阵无可抑制的悲凉袭上心头。虽然她后来的日子算不上特别幸福，但是起码比姐姐要好多了。
　　而且重活一世，她觉得不能再眼睁睁看着沈晓被毁掉一生。
　　她想起自己高中闲暇时间看的那些重生小说，不禁握紧拳头，心里忽然生出无限的豪情壮志：
　　她也要像那些小说里的主角一样，运用自己未卜先知的能力努力赚钱！避免灾祸和小人！实现前世未完成的梦想！而且还要帮她可怜的大姐脱离这个耗尽她青春的魔窟！
　　嗯……首先要做点什么呢？彩票？从来没注意过；炒股？也不懂；房地产！对，将来房价那么贵，但是没资金啊，而且谁会相信她一个小屁孩，这个计划先往后放……

　　正陷入沉思时，和妹妹进了卧室唠嗑的毛芳兰拉长了声音向外唤道：“晓晓——去把煤球换一下！成天非得我说才会去干啊？光知道玩，多少遍了这都……”
　　“马上去！”沈晓高声回答道。
　　从厨房出来以后她开始跟沈慕说话：“小姨看起来人很好啊，唉你运气真好，小姨为什么不连我一起带走呢？在家里好不舒服呀……昨天晚上我听到妈跟咱爸在说话，说不想让我去上学了，浪费钱。”
　　小女孩说着说着忧愁了起来：“我本来想不用写作业，不怕迟到被罚站，觉得很开心。但是一想，我的课本也不能用了，我的铅笔和田字格本都要给沈冰沈雪了……以后见不到老师和同学，还要天天干活……”
　　她忽然抽噎起来：“妹妹，我想去上学呀。暑假已经快完了，大家都会回学校了，我不想在家啊……你去跟爸说说，叫妈别不让我上学吧？我上学期考了双一百呢，为什么不让我上学……”
　　沈慕愣愣地看着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多年前已经模糊的姐姐的身影在她面前一点点明晰起来，上一世她就一直隐忍着被他人左右了一生……这一次，这一次决不能再这样下去！
　　“别哭……”她安慰道，正想多说几句感人的肺腑之言以及自己的雄心壮志，却见毛芳兰气势汹汹地从房间里出来，冲着沈晓吼道：
　　“你哭什么呀！见家里有客人就撒泼是吧！我哪里亏待你了？你说！我缺你吃缺你喝了？还哭！”
　　沈晓大哭道：“我想去上学！”
　　毛芳兰横眉竖目道：“上什么学，女娃子上学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要嫁人！读那么多书有个屁用，你看村头那甘慧，读了好几年书，不是照样嫁不出去！就不知道给你弟弟省钱娶媳妇儿！”
　　“我没有弟弟！”沈晓哭着大声反驳道，“我们家只有闺女！大家都说你生不出儿子，不用攒娶媳妇的钱！”
　　“谁说的！啊？谁说的！”毛兰芳气得浑身发抖，开始四下找东西，瞧见角落的扫帚随手拿起来，“小没良心的！胡说八道，看我不抽死你！”
　　“你敢打她！”沈慕怒道，上前就想阻止，完全忘记自己现在是比沈晓更娇小瘦弱的身躯。
　　正在此刻，忽然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声在沈慕脑海中响起：[拿桩站住，屈肘当胸。]
　　这声音出现地太过深入思维，沈慕来不及细想怎么回事，下意识照她所说摆出姿势。
　　那声音继续道：[虎口朝上，劲透指节，运劲斜推。]
　　沈慕照着动作比划出去，运劲她不懂，但推出去她是会的。
　　谁知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一比划，眼前高大凶悍的女人就那么被她轻轻巧巧卸掉手中扫帚，推得仰躺翻过去。
　　“哎哟！”躺在地上的毛芳兰哀声假哭起来，“反了天了！沈天奉你那死鬼前妻两个闺女合起来想害死我呀……我为这个家是操碎了心，结果就给我这么个报答啊！俩死妮子……我不活了，沈天奉我看谁给你生儿子去……”
　　毛娇云闻声也从卧室里出来了，看到自家姐姐躺在地上连忙去扶，一边关心地问怎么回事。
　　沈晓早就吓得站在原地哭都忘记了。
　　沈慕却看着自己的手，开始发呆。

　　她才五岁没错吧？怎么就把毛芳兰掀了一个跟头？
　　刚刚那声音是怎么回事？外挂提示？
　　人家重生都有空间有异能，难道这就是她重生的福利？
　　——一秒变武林高手？！

　　百思不得其解，但是那陌生的提示声却没再出现。沈慕猜测大概只有自己人身安全受到威胁，异能才会被激活启动。
　　毛芳兰一直闹腾到沈慕爸回来，沈慕整个人沉浸在重生并发现外挂程序的喜悦之中，并没有在意他们苦口婆心地对自己和沈晓教育了些什么。
　　下午快六点的时候，毛娇云谢绝了姐姐留她吃晚饭的好意，带着沈慕离开了苗坎村。

　　沈慕不记得自己上辈子离开的时候有没有哭，但是这次她一定没有。
　　她只回头望了一眼，看到沈晓红肿的双眸和想哭却强忍住的小脸，没有说什么。然后再没回头，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赶快出人头地把她救出来。

　　领养沈慕的小姨名字叫毛娇云，她的丈夫霍元盛是小福村少有的识字的爷们儿，年轻的时候是个武侠迷，还给自己儿子取了个充满江湖气息的名字，叫霍逸剑。
　　霍逸剑比沈慕大一岁，一向调皮捣蛋、骄横霸道。
　　他们家条件在村子里算很不错的，光是有电视机这一点就馋死了无数小孩。沈慕童年印象里最深的情节，就是霍逸剑这个小霸王站在土堆上，对一个他看不上眼的小孩说：“你，以后不要来我家看电视了。”
　　这句话效果就像判死刑，被这么说的小孩抹着眼泪悲伤地回家了，从此其他小孩也下意识地远离他，不跟他说话，做游戏不要他。直到哪一天霍逸剑重新允许他来自己家，大家才会恢复热络。
　　沈慕的童年基本都是在被这个霍逸剑欺压嘲讽下度过的，当然他也有护短的时候，但比例太小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小福村里的孩子们差不多都是七岁开始上学，村子里人自己办的学校，老师也都是熟人。孩子们先是学前班，或者叫育红班，然后直接上一年级，五年级毕业就得去镇上才能继续初中，高中就更远了，要坐车到很远的暖城。
　　霍元盛认为自己儿子是天才儿童，四岁就把他送进了学校，但是令他失望的是这混小子只知道玩耍和欺负小伙伴，一直没能通过升班考试，两年了还呆在学前班。
　　霍逸剑可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羞愧的，沈慕来的第一天，他还把留级当做自己稳固地盘的谈资向她大大炫耀了一番。
　　沈慕前世刚来的时候是小心翼翼的，对这里每个人都充满敬畏，无论做什么都要瞻头顾尾反复思量，听到的每句话都要咀嚼半天，小小年纪就敏感阴沉之极。
　　但是现在不同。重生后的沈慕实际在这里已经生活十几年，家里的摆设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个人的脾气爱好她都摸得门儿清，她已经在心里把这里当成自己真正的家，早没什么东西能让她畏惧，她生活得心安理得适应非常。
　　刚来的几天霍逸剑一直拼命想引起她的注意力，比如拿着花花绿绿的糖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炫耀，开着电视夸张大喊真好玩呀然后警告她不许来看，用水彩笔涂了一张不知何物的抽象画贴在她房间门口，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幼稚行为。
　　沈慕作为一个心理成年的女性，对此统统无视。
　　小伙霍逸剑很受伤，最后他决定放手一搏。
　　沈慕去厨房舀水喝的时候，他朝旁边炉灶里丢了一个炮仗。

　　爆炸的声音只让沈慕小小吓了一跳，她的注意力很容易地被吸引了过去。
　　看到炉灶里的火苗，她忽然惊恐地尖叫一声。
　　霍逸剑听到声音以为奸计得逞，非常开心，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没动静了，过去一看：这小姑娘紧闭双眸，昏过去了！
　　霍逸剑以为自己杀人了，一边哇哇大哭，泪奔着去找爸爸妈妈，还一边念叨着：
　　“我把她炸死啦！我把她炸死啦！”

　　沈慕是触景生情，看到火苗想起了那天被活活烧死的情景。那噩梦般的回忆一旦想起来，便很难从脑海里驱逐。
　　她浑浑噩噩地躺了很久才慢慢醒过来，但还是有点不清醒的感觉。
　　霍逸剑被打了顿屁股，趴在旁边凳子上一边画简笔画，奉命照看她。注意到她睁开眼动起来，他立刻弹起来鬼吼着“她活过来啦！她活过来啦！”，跑出去找霍父霍母。
　　沈慕躺在床上望着屋顶，魔怔一样碎碎念道：
　　“单铭你个不得好死的变态，活该老婆不要你……去你妹的官二代，去你妹的山庄，去你妹的师兄师妹，去你妹的凌云……”
　　[你认识凌云？]
　　陌生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脑海里。
　　沈慕吓了一大跳：“谁？！”
　　对方没有回答。
　　沈慕试探道：“是……上次教我那个人？”
　　[是我。]
　　“你是谁？你在哪儿？”
　　[我在你身体里。]
　　“啥？！”

---

作者有话要说：　　身为小孩子的时光不会太久，十章以内结束XD。
改一下排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