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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阴影里的阳光 ...


  •   她看着镜子里的那个女孩,棕色的短发,棕色的眼睛,细挺的鼻梁,这是她,却又不完全是。至少,灵魂不是。
      她叫玛蒂尔达.蓝道。十二岁,身处1994年的纽约。
      可是记忆告诉她,她该是22岁,住在中国偏远小镇,名叫安然。仅仅是入睡后睁开眼,她就成了玛蒂尔达。
      门外永远是喧嚣吵闹。来到这里三个月,竟然没人能发觉她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她。这并不是个幸福的家庭,让一直处于温室的她不能适应。粗鲁蠢壮的父亲,花枝招展的母亲,扭腰摆臂的姐姐,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不能忍受。只有那单纯美好的弟弟才能让她感到温暖。
      她走出门,小小的身子迎面而来,投入她的怀抱,让人忍不住微笑。金色的头发,棕色的眼睛,亲昵的靠近,这是让一开始陌生的她唯一感到温暖的存在。
      她准备等这具身体再长大一点,就带着弟弟离开。这样的环境并不能让他很好的成长,几乎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找上门来,如果有一天遭遇不幸,她也不会吃惊。所以她很匆忙,她不想坐等不幸的到来。
      她没有上学,原来的Mathilda很早就不去学校了。她能想到原因,这样的家庭足以给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带来绝望。她有接到过史宾赛学园麦考琳校长打来的电话,是一位难得严谨正直的女性。但就现在的情况来说,去上学并不是现在的她该做的,至少要等安定下来再说。
      她现在在打两份工,周一到周五在琴行,周六周日在书店。哪怕她才十二岁,但没人介意,顶多工资一开始会压很多,但现在已经不会有这种情况。经济独立,人才能独立。再过两年,等这具身体到十四岁时,她就带着弟弟离开。她现在的愿望,就是能一直平静长大到十四岁,哪怕面对的是每天的打骂。
      “乖乖的在家等我回来,好不好?等姐姐回来给你买最喜欢的蛋糕。”她摸着怀里弟弟金色柔软的头发。
      弟弟乖巧的点点头,亲了亲她的脸颊,放开抱着他的手臂,直起身,走出大门。
      安然站在长长的楼梯前,看着迎面走上来的男人。修长的身体,戴着黑色的眼镜,看不清五官,灰色老旧的针织帽,穿着白色里衣,黑色宽大的风衣,裤子穿的永远漏出白色袜子,黑色的皮鞋,拎着不大不小的箱子。她知道他,住在最里面的男人,意外爱喝牛奶。她一直觉得,爱喝牛奶的人一定是个单纯的好人。事实也是如此,在这栋楼,只有他会认真的和她打招呼,
      站在原地,看着距离一段楼梯的男人,微微一笑,“你好”。

      ※

      听到声音,里昂停住脚步,抬起头。他看到那小女孩,纤弱的身体,单薄的背脊直直的挺着,眼角边还带着淤青,却在微笑。他不是经常看到她,每次见她,不是在被打,就是在做家务。或者是坐在走廊的围栏前抱着幼小的弟弟念书给他听,两个星期换一本书,从不重复。他很奇怪她不上学,为什么会认识这么多字。
      “你好。”他认真的回复,看着她嘴边加深的微笑。
      他看着她走下楼梯,从她身边擦身而过,而他也继续上楼走进屋里。摘下帽子和眼镜,脱下大衣,解下身上的枪支,把箱子放下,拿出里面新买的牛奶放进冰箱。然后他拿起喷壶和抹布,开始仔细擦拭窗台上的银皇后树叶。擦拭好,把东西放回原位,想了想,起身穿上大衣。他准备去看一场电影,然后再去老东尼的店里。
      等他领完任务回来的时候,在楼下,他又看到了那个女孩,不紧不慢的朝这里走来,手里拎着份小小蛋糕。他知道她偶尔会带些小甜品给她的弟弟。
      里昂看着她注意到他,停下脚步,“你好,要吃蛋糕吗?”
      他沉默的摇头。她歪了歪头,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一盒果冻,递了过去。他注视着面前伸长的手臂,没有丝毫缩回的意向。里昂看了看女孩,她很认真的看着他眼睛。他慢慢的从手里接过彩色的果冻,手臂垂下,她点了点头,先转过身上了楼。
      他看着女孩的背影,手里握着的果冻,凉凉的。

      ※

      今天没有什么不同,还是早早的起床,屋里一片嘈杂,安然没有理,照常抱抱了乖巧的弟弟,答应回来念书给他听。今天去书店打工,正好换一本书。
      到了书店,跟店长打了招呼,把写好的翻译交给店长。她偶尔会赚点外快,由店长做中介,翻译些故事,书本之类的。一上午很清闲,除了早些时来了几个客人需要借记,她一直坐在窗边看书。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右眼总在跳,心里有点慌。
      中午老板有事需要关一下店,说好下午两点再开工。她拿着借好的童话故事精选,准备这两个星期读给弟弟听。想到弟弟,又在路上买了块蛋糕,走到楼下的便利店时顺便进去买了两盒牛奶。胳膊里夹着书,怀里抱着买来的东西,就这样上了楼。
      走在过道上,安然看着自家屋前站着男人,莫名的心下一慌,大脑有些茫然,她直直的走过家过,来到楼道的尽头的门前,无意识的按了两下门铃。恍然间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
      “贝尼,把厨房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出来。”
      “血腥维利,看你干了什么好事!你杀了一个四岁的小孩,真的有必要这么做吗?”
      四岁,孩子。
      脸色一白,她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转过身,那个门前的男人并没有看向这边。她的弟弟在那里,她要过去把他带回来。脚下已迈出一步。胳膊一紧,还没回过神已经身在屋里。安然看着紧闭的房门,发起呆来。

      ※

      里昂站在门前,用猫眼看向外面。门外的人已经渐渐离开,根本没有在意那个刚刚走进来小小的女孩。他关上猫眼,走进屋,看着那个坐在桌子前发呆的女孩,微微叹了口气。
      在女孩走过来按门铃时,他根本没想过开门,她的眼睛没有焦距,只是无意识的动作。他只是看了看窗前和盆栽并齐摆放的果冻,在阳光的照耀下,青色的,更显晶盈。看向门外,女孩不知怎的,脸色一白,垂下眼帘,就转过身。他心下一紧,看着她跨出的脚步,轻轻打开门把她了拉进来。接下来怎么办,他却没有想过。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不过这样也好,省了不少麻烦。
      “那个屋里,没有我的相片。”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女孩突然出声。“那不是家,所以不会有相片的存在。”
      里昂坐在女孩的对面,他看着她对着面前的蛋糕发呆。不用想也知道是给她弟弟的,旁边还放着一本砖头书。她不再发呆,动手把蛋糕盒打开,里面是一块简单的草莓蛋糕,顶上缀着一颗草莓,看起来很漂亮。女孩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轻声问,“吃吗?”他摇了摇头,她便拿起一旁的叉子吃了起来,吃着吃着眼里就流出泪水,一滴一滴不停的往下来落,但她还是跟感觉不到的样子继续在吃。
      他一直注视着她,直到她吃完,擦干眼泪。他才开始问,“你叫什么名字?”
      “玛蒂尔达。不过Mathilda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现在起,请叫我安然。”她望向那本书,又开始发起呆。
      他有些不懂她在说什么,“什么叫没有存在的意义?”
      “你见过那个孩子的不是么。软软的,小小的,温暖的,他就是我存在的意义。没有他,玛蒂尔达存不存在已经无所谓了。你只叫记得,我现在叫安然,就行了。”

      ※

      她请了假,没有在上班,只是把两家店的业余工作接了过来,有空翻译些资料,或者写些琴谱,她以前是音乐专业,写这些完全没问题,只要定期交上去,拿的工资完全可以养活自己。
      桌子上铺满了白纸,安然手里拿着笔,看起来像在工作,实际却是在望着窗前的盆栽发呆。她在想她为什么会在这里。那个男人果然是个好人,收留陌生的自己,明明可以把她赶出去的不是吗。也许是因为自己看起来情绪很糟糕,所以他平常从来不打扰她。相处几天,完全可以看出那个男人是怎样一个简单的人,沉默寡言,古板单纯。她很奇怪现在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让现在的她难得的感到安心。
      安然知道自己该离开的,不应该再给他添麻烦了。但是她离不开,她明明是那么害怕一个人,现在也只有他能让她安心。如果是一个人话,她没办法想象她该怎么活下去。
      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排气扇发出的声音。那个男人不在。他很少在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原因。但哪怕明知道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她也不想离开。她知道自己变坏了。
      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六点了。起身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安然准备做晚饭。他很有时间观念,如果下午要出去的话,快到七点时一定会回来。
      只是简单把中午剩的饭,用西红柿和鸡蛋吵一下,很快就完成了。他很好喂,不会讲究吃的什么,只要能吃饱就行了。
      她坐在桌前,上面摆着两份饭,两杯水。静静得等着他回来。
      七点,安然听到门开的声音,抬起头,她看着那个男人,微笑。

      ※

      脱下大衣,里昂看向桌前的女孩,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的走到桌前坐下,拿起勺子开始吃饭。很好吃,是他从没有吃过的菜式。女孩很少说话,每天只是沉默做自己的事,但一天总会做三顿饭,早上喝粥,中午吃饭,晚上则是有什么吃什么。
      女孩盘里的份量很少,很快就吃完了,但她没有像以往一样,起身把盘子放入水槽,然后做自己的事。而是把盘子往旁边一推,看着他吃饭。
      女孩看着他吃完,然后开口,“还要吗?厨房还有一些。”
      他沉默的点头,看着她端起他的盘子起身走入厨房。里昂很快的吃完,他知道她有话说。接过女孩递过来手帕,擦了擦嘴。看他做完这些,女孩终于开口,“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里昂。”他还以为她不打算问了。
      “好吧,里昂。我还是想问一句,你可以收留我吗?虽然你现在已经这么做了。”女孩垂下眼帘。
      他没有说话,不是不答应,而是不知道说些什么。这几天,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不想看着女孩不知不觉的发呆,只有尽量的外出,把空间留给女孩。
      “你不说话,是不答应吗?那这样吧,我最近发现你不识字,对吧?”女孩抬起头,直视他。
      里昂有些不好意思,“我在学,但最近工作很多,所以……”
      “你知道我可以养活自己,也可以把你照顾的很好,现在我还可以教你识字。那么,直到你完全学会以后,我就会离开。这样,行吗?”
      “好。”他点了点头。
      “既然你同意了,那我想,你以后应该不会特意出去,把空间留给我一个人了,对吗?”
      他看着女孩嘴角的微笑起来,缓缓的低下了头。

      ※

      那个男人认真坐在桌前,安然抱着那本童话故事精选做在对面,她在给他念《小王子》的故事。一直到念完,他都在盯着她。她笑了笑,把书转了过去,让他看,一个单词一个单词读给他听。她看着他认真的读着单词,偶尔也会走神。
      他在屋里的时间多了起来,她就更了解他的一些事情了,毕竟他从来都没有掩饰过。比如,他的工作可能不是太正当,因为屋里能经常看到枪支什么的。还有,他很是喜爱那盆银皇后,经常为他擦拭树叶。他还习惯坐着睡觉,手边放着一把枪。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让她想起了一部电影。但她只是回想了一遍,就又把它丢到了记忆里。毕竟,她不是12岁的玛蒂尔达,而是22岁的安然。所有的一切,从最初就开始改变了。
      “里昂,你能教我用枪么?”她看着他因为她说的话,而抬起头看着她发愣,嘴巴傻傻的张开,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男人怎么能这么单纯简单。跟他在一起生活,简直不需要操心什么。给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也不会抱怨好不好吃,牛奶每天一杯,业余活动就是擦拭盆栽,偶尔去电影院看看没人看的可笑的舞台剧。
      “不行,难道你还想要报仇?”这个男人难得的严肃起来,板着脸。
      她没有想不自量力的去报仇,她只是想到那个软软的孩子,“至少,杀了我弟弟的那个人,一定得死。”
      “安……”他轻轻的念着她的名字,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念不好她的名字,她就让他叫她安,反正安然和安也没差。
      她知道他不想答应,他那么善良,怎么会愿意让她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但是,她必需给自己一个交代,给做为玛蒂尔达的自己一个交代。那个软软的孩子,她曾经那么认真的为他们将来规划,她想让他健康的成长。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自己又成了一个人,没人会轻轻的抱着她,温柔的亲她的脸颊。
      那个男人,一定要死。哪怕,赔上自己。

      ※

      女孩坐在桌前,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画着他不懂的符号。里昂有些不明白,女孩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她完全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做事清晰条理,完全知道自己在要干什么。即使她不在这里,一个人也能生活的很好,他不懂她为什么留在这里。很麻烦不是吗,要给他做饭,给他洗衣,还要教他识字。
      里昂知道,他已经开始有点眷恋这样两人的生活了,很温暖,很贴心。当有一个人什么都为你准备好,你只要安安心心做自己的事,这样怎么能不好呢。
      关于上次的谈话,最后还是他妥协了,答应教她用简单的枪。没有用多长时间她就学会了,好像是逼迫着自己快点学会,为了给他省点麻烦。
      他们已经搬了一次地方。本来想是住旅店,但女孩不愿意,所以最后是她找的房子。这栋大楼应该是新建的,还没住多少人,他们住的这层,只有他们这一户,很清静。应该是女孩拜托打工店里的店长找的房子,因为自搬进来的那天,女孩还从外面带回了一把吉他,还有一大叠的曲谱。每天坐在桌前,一边弹一边写。
      里昂坐在窗前,仔细的擦拭着那盆沐浴在阳光下的银皇后树叶,悠闲的,偶尔抬起头看看写作的女孩。他看着女孩放下笔,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然后抬起头看着他微笑。
      他有些慌乱的低下头,“你很喜欢你的盆栽,对吧?”女孩似乎有些好奇,双手交叉准备和他闲聊。
      “它是我最好的朋友。它永远都很快乐,从不发问。而且他很像我,你看看,它没有根。”他停下手中的活,看着她,笑着说。
      “是吗?那真好,不像我,没有朋友。”注意到他沉默,女孩笑着接着说,“当你准备定居了,那你就把它种在你家的花园里,那样,你们就都有根了。”
      “我想,我是不会定居的。”女孩戴上眼镜,拿起笔,在纸上涂写。
      ”那这样吧,我是一定会定居的,里昂就一直跟我在一起,就行了。”像是完成最后一笔,女孩高兴的放下笔,“终于写完了。里昂,弹一首曲子给你听。名字叫做,流行的云。”
      他听着近在耳边的曲子,轻轻闭上双眼,刚刚跳动的心,慢慢的平静下来。

      ※

      安然坐在大楼的屋顶上,她看着手边放着的狙击枪。她知道她在干什么,她已经连续几天在这里蹲点,对面就是辑毒组的大楼,那个男人就在那里面。用狙击枪可以很清晰的看到那个背对着窗口的那个人影。她记得他的名字,维利,杀死她弟弟的人。
      她可以看到那个人坐在背对窗户的位置,很悠闲的把腿跷在桌上。他的桌前坐着两个人,比平常多了一个。不过没关系,目标只有一个,她已经不想再等了,早点把事情结束吧。那个人一天不死,她就一天不能安稳的睡觉。天知道她已经多长时间没睡过好觉了。
      里昂最近很忙,她必需趁这段时间把事情了结。趴在地上,架起狙击枪,她瞄准镜里看着那个男人的身影,心里意外的很平静。她的耳边恍然响起了里昂说的话,“保持冷静,目光不要离开你的目标。轻呼吸,看着他的动作。保持同步,试着想像他下一个动作。深呼吸,屏息。动手。”
      “砰。”她看着目标人物从椅子上倒地,旁边的两人立刻慌乱起来。
      安然起身,平静的把东西收拾好,快速的离开这里。不用说,一枪命中头部,那个人不可能活着。她现在只要安稳的离开这里,就行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她好似很冷静,其实大脑一片空白。她只是不停地走不停走,处在人群中,耳边是嘈杂的人声,大脑很痛,她能感觉到她的体力急速下降,腿有点发抖。
      真得很害怕,周围人陌生的脸,不是熟悉的黑发黑眸,不是熟悉的语言,身边一个认识的人的没有。她到底为什么在这里。她本该平静的生活在她出生的地方,白天去培训机构给孩子们上上课,晚上回去抱着她的小本看文听歌,周末听着妈妈柔声的念叨着要出去走走。而不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熟悉的音乐和文字,没有任何可以交谈的人。她存在的意义在哪?
      胳膊被突然拉住,身体猛得一转,她恍惚好像看到熟悉的身影。面前的人嘴角噙着微笑,看起来有点呆呆的,“安,你怎么会在这?”他好像皱起了眉,“脸色怎么这白?安,安,你有听到我在说话吗……”

      ※

      他看着桌上盒子放的狙击枪,又看向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女孩,眉头紧紧皱起。不用思考就知道女孩刚刚去做了什么。就算女孩主动提起要学枪,但看着她平静了这么久,里昂以为她早放弃了。可是,现在却这么突然。是怕他会阻止她吗?不用想,女孩一定成功了,毕竟她是这么优秀。哪怕,这是杀人。明明她只要说,他就会去做。因为她还这么小,杀人对她来说太过残忍。
      这几天,他已经把前些时候累计的任务做完了。他不可能陪着女孩闲下去,哪怕她曾说叫他一直跟在身边。她太年轻,总有一天会感到厌烦,会想离开。但只要她没离开,他就会一直呆在这里。
      在他发呆的时候,女孩睁开了眼,“里昂,我杀了他。亲手杀了他,我看着他在我的眼前倒下。”她转头,看着坐在床前沉默的他。
      “里昂,你识字已经完全没问题了吧。”女孩眼睛看着天花板,不顾他沉默接着说,“那我现在也可以离开了。”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他想说,他还有很多字不会读。他想说,他只听她念了一篇《小王子》,他还想听其他的故事。他还想说,他的胸口,真的很疼。但是,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我曾经说过,我一定会定居,里昂只要一直呆在我身边,就可以和你的朋友一起跟着我定居了。现在,我准备定居了。里昂,你愿意跟我一起走么?”

      ※

      她现在已经不住那里。她搬到能让她感到稍稍温暖的地方,唐人街。但是,这里没有里昂。
      托琴行老板的福,她在这里找了家店面开了个不大书店,柜台边摆了架黑色的钢琴,闲着无聊时弹一曲。
      书店的后面就是住的地方,二层的小楼,没有多大。这就是她安定的地方,当然她还要给书店和琴行的老板打工,她的存款全都砸在这里了。
      那天的谈话结束于她发现他流血的手臂,胸上伤口一直在流血,衣服也已经透湿,但他却像没事人一样听她说话。等她把伤口包扎完毕,那个话题自然也不了了之。
      其实安然也已经感觉到了,他根本不会跟她走。也是她太想当然,她凭什么认为他一定会跟她离开,他们并不是多亲近的关系不是吗?没有谁离开谁不能活下去。
      她当然也可以在另一个地方好好的活下去,然后怀念他。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他是对她最好的人了。虽然他从不言语。从他那时把她拉进屋,收留她开始,他就已经是她最重要的人了。他总是认为她太小,不明白怎样才是正确的。但他又怎么会知道,她早已足够大,能够正确选择谁是她喜欢的人。
      她也看到那天在他走后,放在冰箱里的蛋糕。但这又怎样,哪怕他对她这么好,他也不会跟她走。所以,她只是留着张字条,什么也没拿就离开了。
      安然来到这里已经快一星期了,日子很平静。每天趴在柜台上写写琴谱,翻译翻译资料,接待几个客人,每天过的简单的不得了。只是偶尔想想里昂。
      这天没什么不同,还是一样平静,一上午没有一个客人,在快到中午时却收到一张字条。字条皱巴巴的,她打开,上面只有一行字,字很丑,却让她心跳骤停。

      “有一朵花……,我想,她已经驯养了我……”

      门上的风铃传出响声,她抬起头,一个熟悉的影子出现在眼前,眼睛已经模糊,但还是能看见。修长的身体,戴着黑色的眼镜,看不清五官,灰色老旧的针织帽,穿着白色里衣,黑色宽大的风衣,裤子穿的永远漏出白色袜子,黑色的皮鞋,拎着不大不小的箱子。
      只是现在,他却微微笑起来,“Ann……”

      【番外】

      看着他把所有的东西搬进来,像是要在这里扎根。前面已经暂时关店,她趴在沙发上,明明很高兴,却还是努力嘟起嘴巴。”你是准备住是这里的对吗?那你的工作呢?你不是本来不愿意的吗?”
      他擦拭着银皇后的树叶,听到她的问话有点慌张,“我已经把工作交接好,往后不用再杀人了。不过以后做什么,我还没想好。我不知道自已还能做什么,我只会杀人。”说着他有点茫然。
      “咳。你既然跟着我,那工作我也会一定给找好的。你不用想那么多。”她咳嗽了两声,有些不自然的转移话题。她不喜欢他说这些,什么叫只会杀人。他要是只会杀人,那她怎么会这么喜欢他。
      ”安,我已经习惯了早晚一杯牛奶,一天三顿饭,早上喝粥,中午吃饭,晚上有什么吃什么。衣服有人洗,柜子有人收拾,一抬眼就能看到你看书的身影。”他放下手里东西,走到沙发前蹲下看着她,轻轻的抚摸她的头发。“安,你驯服了我,你得负责。”
      “什么啊。真狡猾,明明是你驯养了我。”没有里昂,哪有安呢。真是狡猾。她很小声的嘟囔,把泛红的脸埋进手臂,却又想到什么突然抬起头,“那么,你答应我,等我长大,你要娶我。”
      里昂张了张嘴,又闭上,有些无奈,“你还太小了,现在别想这么多,行吗?”
      “不行,等我十八岁,你就娶我。”在这个问题上,她很较真。她很怕他无缘无故的消失不见。
      她一直盯着她,眼里透着认真,他只能点了点头。看着她眼里满是欢喜,又觉得没什么。反正他一直都会陪着她的。
      他现在在学木匠的手艺。安把带到隔壁店的木匠家,他看着女孩用着她听不懂的话跟那头发花白的老人交谈,不时的看看他。里昂看着她笑着跑过来,远处的老人眼睛直瞪着他。他弯腰小声问她刚刚在说些什么,她偷笑着说,她拜托他让他在这里学手艺。就这些么,他有些纳闷。她继续笑道,他问你是我叔叔还是什么人,我说你是我未婚夫。他直起身。无奈的揉揉她的头发。沉默的向那个老人走去。
      从那天起,他每天都去隔壁,虽然老人看他不顺眼,但还是一直教到他学会,他学得很快,没多久就可以跟在老人后一起接活。
      里昂注意到,他的女孩自在这里生活后一直很开心,比以前更像一个十二岁的女孩了。看来他的决定是对的,舍弃以前的一切,来到这里,和他的女孩一起生活。他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除了她。就像女孩说得,存在的意义。
      现在,女孩已经开始教他另一种语言,进度十分迅速。他们还是每天还是早晚喝一杯牛奶,早上喝粥,中午吃饭,晚上改成喝粥或下面条。也许是因为女孩的心情很好,每天的菜式很多,到现在还没重复。然后被勒令到床上睡觉,名正言顺,你已经不是杀手了。躺在床上,听女孩每天念不同的童话故事。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的生活会这么安静温暖。她把他照顾的妥妥帖帖,从来不让他操心半点。晚上在她的声音里入睡,醒来面对的是她的笑脸。他怎么舍得离开她半步。

      傻傻的坐在庭院前,领上围着毛巾,里昂看着面前不远树下种下的银皇后,发起呆来。应该前两天埋下的,现在都是安在打理叶子了。
      他的女孩兴致勃勃的屋里屋外的跑来跑去,不时拿个架子,端盆水什么的。说是要给他剪头发和剃胡子。女孩站在他身后,拿着剪子在他的头上剪来剪去,他却只是无奈的笑笑,照她说的把腰挺直,不时有碎发落下,那黑色夹白色头发让他有些恍然。
      很快就剪好,他照着女孩的吩咐,把身子坐低点,头仰起。他看着她拿着面扑小心的把脸上的碎发弄掉,然后在他的脸上涂上泡泡,拿起刀片,动作很轻柔。
      阳光刺的让他微微眯上眼,他看着近在眼前的脸,那双棕色的眸子,满满的都是他。他看的着起迷来,突然不顾脸上刀片,直起身,把女孩抱进怀里。
      “我爱你,安然。”
      她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中文学得那么快。但很快的微笑起来,
      “我也爱你,里昂。”

      笨蛋,到现在才说。是终于感到安心了吗,安然抚摸着他硬硬头发,慢慢地笑了起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阴影里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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