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
1
电话响起的时候是凌晨五点——科里森正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准备睡觉的时候。没人会在这个打电话，科里森想，他的脑袋里转过许多稀奇古怪的念头，正当他想着的时候，急促的电话挂断了，科里森呼了口气，有些拿不准自己究竟庆幸多些还是遗憾多些，就在他准备离开电话前的时候，电话再次响起，这次科里森倒是没有犹豫，他接起电话——
“你的祖父去世了。”
这是一个极其唐突的开场白，虽然科里森有些疑惑，他不记得他有祖父，当然，作为个人类来说，有祖父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他的意思只是——
他的记忆里，从没有这位祖父的身影。
“诈欺电话？”科里森在这边问。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不意外这种质疑，“你是奇拉·科里森。”
“你们查得可真够仔细的。”科里森看了下窗外，现在是冬天，外面还没有天亮的意思，还决定允许自己在这里再浪费一些时间，而不是立即去睡觉。
“你的祖父去世了。”电话那头说。
科里森移动了一下屁股，把自己的重心放在了沙发上，“我不知道我有个祖父。”这倒是事实，科里森没有说谎，在这通诈欺电话之前，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居然有一个还活着的祖父，当然，现在他去世了。
“但是他一直知道你的存在。”电话那头的人这样说。
科里森因为这荒谬的话突然大笑了起来，“你说他一直知道我的存在？”他不可思议地重复。
“当然。”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你说在我和野狗争食，和那些狗杂种们斗殴的时候，他一直知道我的存在？”科里森觉得这可笑极了，看来他得收回他原先的话，这些骗子查得一点都不仔细。
“是的，他知道。”电话那头的骗子似乎并没有被科里森的态度感染，一直维持着那种冷静的态度。
“哈。”科里森只嗤笑了一声作为回应，他一只手按在挂机键上，然后对电话那头的骗子说，“你的骗术还得提高。”他说完，然后准备按下挂机键。
“你得来继承你祖父的遗产。”电话那头的人说。
“这就是你的诱饵？”科里森问，“不过很抱歉，我想我没钱支付巨额的遗产税。”
电话那头的人迅速报了个地址和时间，接着就被科里森挂断了电话。
科里森当然听到了那人提到的地址，就算他没有去过那里，也知道那是最贵的一栋大楼，反正不是他这类人应该去的地方，至于他这类人——
垃圾、蛀虫、渣滓……随便怎么形容，反正科里森已经听腻了这些词。
不过下午三点？科里森记得自己还有一份打工，他耸耸肩，甩开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就算他真有祖父，并且真的给他留了一个遗产又怎么样？
他没有一分钱来支付遗产税。
可是当第二天下午三点，科里森还是准时出现在办公室里。
他一边咒骂起自己的愚蠢，一边对自己说——没准这是真的呢？毕竟谁都有做梦的权利，并且当他踏进这栋大楼的时候，他就有些相信这件事儿是真的了，因为一个骗子可没法在这栋大楼里租借一层，成立自己的律师事务所……门被打开的声音令站在观景窗前的科里森回头，他看着那个开门进来的男人，那人穿着一身昂贵妥帖的西装，深棕色的头发梳得十分齐整，脸上还戴了一副眼镜，他对站在窗户前的科里森点点头，“奇拉·科里森先生？”
听到对方那熟悉的冷静且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科里森立即意识道，他就是昨天电话里的男人。
虽然科里森经常遇到被一群人围攻以及诸如此类的危险事儿，但是在这个铺着柔软地毯，面对那个全身上下环绕着精英人士光环的男人时，他还是升起了一丝在那时都不曾遇到的紧张感，“你说我有一笔遗产。”科里森的双手有些不自在地动了下，似乎想给它们找个好地方待着，最后他把它们插进了上衣的夹克口袋里，“所以我来了。”他故作轻松地说。
男人点点头，他就像没有看见科里森的局促一样，走到偌大的办公桌前坐下，然后示意科里森坐在他的面前，“你的祖父给你留了一栋房子。”
“一栋房子？”科里森问，他接过男人从桌面上递来的文件，看见了那栋据说他可以继承的房子，那是栋漂亮的三层楼房，有个巨大的花园，楼房里的装修也十分考究……科里森把所有的图片都翻了一遍后，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你是说，现在这是我的了？”
男人说，“是的。”
这种肯定的回答并没有打消科里森的不安，他还想问些什么，却被男人阻止，“税金的问题你不需要担心，你的祖父已经想到了这个，你只需要继承这栋房子就可以。”
“只需要继承房子？”科里森问。
“这是你祖父唯一的要求。”男人回答。
这也未免太奇怪了些，科里森想，不过有钱人总是有那么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他在心底为这个要求做出解释，然后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然后，在男人的帮助下，他办理了一些手续后，他就顺利地继承了这栋房子，至于他之前烦恼的税金等一切问题，男人只是说——
你的祖父已经想到了这一切。
“所以我只要继承这栋房子就行了？”科里森问，对税金之类的东西，他一点都不擅长。
“是的，你的祖父已经想到了一切。”男人回答，他把科里森送出了办公室，“恭喜你，科里森先生。”
直到科里森走出大楼，脚下踏着坚硬的地面，而不是柔软的地毯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好运居然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谁他妈能相信这种事情是真的呢？”科里森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想，不过他还是决定虔诚地感谢一下他慷慨的祖父，感谢他送给自己一个大房子。
虽然在此之前，他根本不认识他。
2
完成了一切手续的科里森，以最快的速度带着自己的行李，在律师先生的帮助下来到那栋他祖父留给他的房子里。
这是一片不错的住宅区，每栋住户之间都隔着一段距离，保护着每个人的隐私——总的来说，是个即使你在家里杀人，你的邻居也不会发现的地方。
科里森祖父留给他的房子，在这片住宅区最偏远的一个角落，他的周围只有一个邻居，科里森看着他邻居那栋以奶白色为主体的房子，以及花园里缤纷的鲜花，猜测他的邻居大概是一名灵巧的主妇，她一定有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儿，和一个幸福的家庭。
律师先生在送他到达之后就离开了，科里森又拎着自己不多的行李，在房子以及周围转换了几圈，邻居家美丽的花园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多看了几眼之后才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他得回去收拾下房子了，可正当他准备拎着行李离开的时候，这栋房子的主人打开了房子的后门，走进了花园，他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花园外，提着行李的科里森。
科里森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房子的主人起先有些惊讶，但是他还是和善地笑了起来。
“厄……我是才搬来的。”科里森不自然地打着招呼，然后指着不远处的那栋房子，“我就住那儿。”
房子的主人走过来，来到科里森的身边，“那栋房子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
“那是我祖父的房子。”科里森说，“只是最近他去世了。”
对方有些歉意地看着科里森。而科里森毫不在意地挥挥手，“我是奇拉·科里森。”
“布伦达·康特。”男人伸出手说。
科里森对这种交际动作不是很擅长，他伸出手，握住了康特的。
和康特有些瘦削的身材不同，他的手倒是十分有力，科里森在脑袋里不着边际地想着，然后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有一头柔软的黑发，被精心打理之后妥善地服帖在头上，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衬衫，衣袖折到手肘，露出了坚实的手臂，下身穿着黑色的西裤……科里森抬头看着对方灰蓝色的双眼，然后放开了自己握住的手。
康特和善地笑了笑，“我看见你刚刚在这儿站了很久，你喜欢这些花是吗？”
“很漂亮。”科里森直白地说。
“很高兴听到你的夸赞……需要进来坐坐吗？我刚刚泡了花茶，还有一些小点心。”
科里森手臂上的行李重量提醒他，现在应该立即回到自己的房子里去整理行李，但是看到康特和善的笑容以及花园里那些美丽的花朵后，科里森还是决定尊崇内心的欲望——他点了下头——这换来了康特高兴的笑容。
康特打开花园的白色木栅栏门，做了个欢迎的手势，“欢迎来到我的花园，科里森先生。”
花园里有一条碎石铺成的小径，只容许一人行走的小径周围种满了鲜花。科里森拽着自己的衣袖，
小心地让自己不触碰到周围那些娇嫩的花朵，“别这样紧张，科里森先生。”康特似乎察觉到了自己身后科里森的拘谨，他停下脚步，却换来对方一个差点撞到他身上的踉跄，康特急忙扶住科里森，“你看，它们没那么娇弱。”他牵引着科里森的手，把它放在了一朵花上，“事实上，它们超乎你想象的坚韧。”
科里森看着自己被康特扶住的手臂，虽然对方的动作并不强势，但是这种牵引的动作还是令他觉得有些不自在，他们只是刚刚见面而已……科里森一边想着，一边试图抽出自己被抓住的手臂。
康特立即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他看着科里森的手臂和自己握住他手臂的手掌，抱歉地笑了下，然后松开了手。
康特的反应令科里森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他想自己似乎反应过度了，但是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只会增加尴尬，所以科里森干脆专注起手上花朵的触感。
他轻轻触碰了下手下的花朵，看上去十分娇弱的花朵并没有因为他的动作而凋零，只是微微晃动了下。
“即使狂风暴雨也没法令它们屈服呢。”康特柔软的语调响起在科里森耳边。
科里森点点头。
看到科里森的动作后，康特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永远那么舒缓，带了点贵族式的慵懒，灰蓝色的双眼周围有些细小的笑纹，看上去应该是个很爱笑的人。
他确实很爱笑，科里森想，起码就他见到他的这段时间里，这位康特先生的脸上，一直带着和善优雅的笑容。
“你喜欢什么茶呢？科里森先生。”康特一边带着科里森往自己花园里的休息地方走去，一边问道。
茶？科里森皱眉，他从不喝这些东西，并且也对这个东西一点都不了解，所以他坦白的告诉康特，“我对茶不了解，还有，叫我科里森就行。”科里森先生之类的称呼只会令他起一身鸡皮疙瘩，毕竟以往很少有人这么称呼他。
“那就让我为你推荐一个。”康特说，“作为交换，也请你称呼我为康特。”
科里森毫无异议地点点头，康特微笑过后，就离开了花园，说是去取一些点心和茶。
科里森靠在铁艺座椅上，他转头打量起周围，花园布置得十分不错，就像他在外面看的那样，是个舒适温馨的地方……康特的妻子一定是个细心热爱生活的人。他一边想一边随意看着，然后发现花园的位置居然正对他的那栋房子，虽然隔了一些距离，但是却能看清房子周围的一切——这令科里森皱了下眉，常年生活在危险中的人，对这种事情总有一种天然的直觉，但是随即，他又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因为就他从律师那里知道的，他的祖父并不是经常住在这里，或者说，他很少注意这里。
所以，这应该是个巧合。
“从这里能看见你的房子。”康特的声音突然响起在他的耳边，科里森转头发现康特手上正端着托盘，托盘上则放着一些看上去就很美味的点心，和一壶茶。
“老实说，刚开始我也有些惊讶。”康特坐在科里森的身边说，他把茶倒进了杯子里，然后递给了他。
科里森接过喝了一口，比他想象中的要好，他又在康特眼神的鼓励下拿了一块曲奇饼干，即使是不太喜欢甜食的科里森也觉得，这东西不错。
“后来我知道，大概是设计的问题。”康特接着刚刚的话说，“所以为了隐私，他们有些人做了改动，不过你的祖父似乎不常住在这里，所以他的房子没有变化……如果你需要改动一下的话，我这里倒是可以提供几个电话。”
科里森摇头拒绝了康特的好意，对他来说，这种只要拉上窗帘就可以解决的事情，没必要用这种麻烦的法子来解决，况且他可没钱支付改造房屋所产生的费用。
就像开始时说的那样，他是个彻底的穷人。
科里森的拒绝，并没有令康特不快，相反，他体谅地点点头，“我也觉得这很麻烦。”他冲科里森眨眨眼，“但是你知道，这里的有钱人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康特的语气令科里森笑了一下，他很喜欢这个邻居，和他以往知道的那些有钱人都不同，“你在这儿住了很久？”他问。
对于科里森的问题，康特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看向科里森已经空了的茶杯，“要再来一杯吗？”
面对康特的善意，科里森点点头。
冒着热气的茶水被倒进了科里森面前的茶杯里，“没错，我在这儿住了很久。”康特说，这个角度令科里森没法看清他的表情，“不过当我住在这里的时候，你的祖父已经在这儿住了很久。”
他们又聊了很久，直到壶里的茶没有温度之后，康特才看着科里森脚边的行李，有些抱歉道，“我居然让你在这儿陪我聊了这么长时间。”他笑了笑，“大概是很久没人来这儿了吧。”
确实，科里森想，这两栋房子离其他的未免太远了些，除非特意拜访，其他人根本几乎不会路过这儿——就像另一个世界一样——他想。
原先科里森认为康特一定有一位热爱生活的妻子，但是当他在这里待了很久之后，他又在心底否决了这个的猜测，因为——
这里太安静了。
是的，太安静了。
科里森喝完了被子中的最后一点茶，这栋房子安静的就像一个巨大的坟墓，没有任何其他人居住的迹象，“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居住？”他问。
“当然。”康特回答，“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居住。”他白皙的手指摸索着茶杯的边缘，“很久之前，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居住。”
“你的妻子……？”科里森有些犹豫的问，他总觉得康特给他的感觉很奇怪，至于是哪个地方不对劲，他却没法说出。
“她去世了。”康特说到这里的时候，表情并没有丝毫变化，但是科里森却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了彻骨的杀意，冰冷而蛮横，可是当他想再次确认的时候，那股杀意就像在空气里融化的干冰一样，突然失去了踪影。
“时间似乎不早了。”康特抬头看了下已经有些昏暗的天色说，他站起来，把茶杯放进托盘里。
科里森也站了起来，在和康特告别后，他拎着自己的行李袋，走到了不远处的家里。
当他站在门口回头的时候，却发现端着托盘的康特还站在花园里，并在察觉到他的目光后，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他的嘴唇动了动，科里森辨认了很久之后，才发现康特说的是——
晚安。
“晚安。”科里森对站在花园里的康特说，虽然他不确定，对方是否能听见他的声音，但是看对方微笑的模样——
似乎他听见了？
科里森有些不确定地想，他转身用律师给他的钥匙，打开了这栋房子的大门。
和他预想中的不同，这栋房子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副陈旧并且布满灰尘的模样，相反，房子十分整洁干净，如果不是确认这里已经很久没人居住，并且屋子里还萦绕着一股封闭空间特有的气味的话，科里森一定以为房子的主人只是刚刚离开而已。
看来就像律师对他说的那样，即使他的祖父并不怎么住这栋房子，但依旧会派人定期打扫——这倒省去了他打扫卫生的麻烦——科里森想，他拎着行李在一楼简单地转了一圈后，把行李扔在沙发上，然后坐了下来。
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科里森取出一支点燃，直到现在，他还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这一切简直像做梦一样，他这个彻彻底底的穷小子，突然出现了一个有钱的祖父，虽然对方没像电影里演的那样，留给自己一笔巨额遗产，但还是送给了自己一栋十分不错的房子，并且还不需要他支付因为这栋房子，随之而来的一切费用。
而他要做的，只是单纯地住在这里——瞧瞧这个，听上去多么简单，科里森觉得就算是自己在做梦的时候，也没有幻想过这么好的事情。
他当然不是没有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祖父的目的产生怀疑，如果对方还活着，科里森一定会加倍小心，但是现在，他已经死了。
一个死人能做什么呢？科里森抽了口烟想，他从不相信一切超现实的事物，所以坦然地接受了这份遗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