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
当我拖着笨重的行李箱上楼时，蒋梦璐正窝在沙发里抱着她白色的笔记本枪战，我能想象她此时的模样，粉色的睡衣加上三角裤似的粉色浴帽，她总是喜欢这样，在CF时把笔记本的音量开到最大，用她的话说：“没有3D的视觉效果也要有3D的听觉效果！”于是我隔着门也知道她在干什么——没有枪声时不是洗澡就是睡觉，有枪声时不是刚洗完澡就是刚睡完觉。而这个时间，她应该刚洗完澡。
可是尽管对她如此了解，我打开门时还是吃了一惊。
打开门时我听到她说：“Hi,girl!”我盯着她以确定我没有听错，是的，我没有幻听，她在对我微笑。
她耸了耸肩：“一个招呼而已，干嘛这么惊讶？”
我转过神，是啊，一个招呼而已，可是天知道，这是我们同居这几年她第一次在我进门时放下CF，在我大喊她的大名前对我微笑并且打招呼。于是出于感动，我放下行李，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扶正她的笔记本，伸着腰懒洋洋地问我：“darling,旅行愉快？”
“maybe,”我苦笑，“也许我该先洗个澡，然后美美地睡一觉，我累了。”
“浴室的蚊子有点多，我喷了杀虫剂，也许你可以选择先睡一觉。”说完她理了理她粉色的三角裤浴帽，继续埋头玩她的CF。
“也好。”我推开门走进了卧室瘫倒在床上。
被子散发着阳光的气息，她还是这样，习惯在我旅行回来前将我的被子拿出去晒晒，我不喜欢发霉的被子，即使再困摊上发霉的被子也会一夜难眠，她也是一样，也许正是因为这些奇怪的共同癖好我们才会走到一起吧，我时常这样想。我拨弄着床头我们俩的合照，她烫了大卷的头发，齐腰，说不清是鹅蛋还是瓜子的脸型，白皙的皮肤，眼镜大而水灵，透着深邃，显示出超乎她年龄的成熟与美丽，我不得不承认，她的一切都恰到好处，包括她171的完美身材。我和她是不同的，正如后来楚楠枫所说，我的漂亮让他想到阳光，透明而温暖。而梦璐，是种不一样的美，可是具体到不一样的细节，我们都说不清。
我闭上眼睛仰对着天花板，回想我是怎样认识这样一个女孩子的。
我想我永远也忘不了我们的第一次见面，那是在大一的新生报告会上。那天她以大三学姐的身份出席新生报告会，负责给主席台上的人倒水。她那天穿着藏青色的裙子，我喜欢的颜色与风格，美丽让她被无限放大，即便低调也无疑会成为会上的焦点。于是大会结束后，许多学弟吹着口哨找她要号码，而她只是微笑着收拾好水杯，然后拿起外套离开。她的笑让我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我再也见不到的人，于是刹那间我开始有点恍惚了，我稀里糊涂地追上她，在她面前停下，然后在她诧异的目光里拥抱了她。当然，在我做完这一连串的动作时我自己也被吓了一跳，我尴尬地杵在她面前，只有天知道我在干什么！她盯着我看了几秒钟，然后更让我惊奇的是，她微笑着给了我同样一个温暖的拥抱。
我把这叫做缘分。
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开始，在两个莫名其妙的拥抱中，我们相识了。如果我没有神经质的一反常态，如果她只是当我是个一反常态的神经质，那么，我们便没有然后。
那天在学校后门的小吃广场，她请我吃了麻辣涮锅，点了大桶的生啤，倒给我一杯，我说我不会喝酒，她笑：“总是要喝的。”于是那天我们俩喝了整整四桶生啤，谈论我们共同喜爱的书，谈论那个高鼻子的校长，谈论我们曾经的理想，之后的一切都开始模糊，也许我们有说了些什么，可是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我们的笑声。
从那天开始，她开始喊我萱萱，我们开始和很多要好的女孩们一样，一起自习，逛学校附近的地下商场……然后突然有一天，在我们俩侃大学同居生活时，她说“我们要不也同居了吧！你做饭我洗衣呀！”我说：“好啊！构造我们的二人小世界！”我以为她开玩笑，结果第二天中午她就大张旗鼓地喊了搬家队，在我诧异的目光下将我寝室的家什一扫而光，连我吃了一半的薯片也不放过，长这么大终于知道什么叫效率，我只能以极其扭曲的表情站在一旁，极力思考该怎样对我亲爱的爸妈解释这一切，但是我最终放弃了解释,以我目前的智商我想我无力去解释我是怎样从拥挤的集体宿舍一跃入住外滩的豪华公寓的，而一切就这样发生了，莫名其妙稀里糊涂。但是从那一天起，我知道蒋梦璐的家境应该是富有的，而之前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关于这些，尽管我从她花钱的态度已经大约知道，但是我不知道他的家境竟是这样好的。我依然清晰地记得我看到我们俩即将入住的公寓时的情景，两室一厅，精装修的房子，有我喜欢的影院以及她喜欢的按摩浴缸，最让我欣喜的是那个露天的小阳台。在我即将以难以置信的声音大喊“蒋梦璐，你个疯子”之前，她淡然地对我说：“我父亲的房子，很早以前就买了，只是我不想一个人住而已。你正好可以陪陪我呀！”
我这样轻易地就相信了她，她总是这样轻易地就说服了我，让我心安理得地住进她的小屋，但我依然坚持每个月付给她400元的房租，也尽量不去想我的四百元够买她满柜名牌里的哪一只袖子，这一切与我无关，尽管她最终总是用这些钱给我买各种水果和零食，我依旧吃的很欢乐，我只是寻求杯水车薪式的安慰，起码这些钱能让我减轻一些无常霸占的罪恶感。人的心理果然是奇怪的东西。
我就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朦朦胧胧地睡着了，醒来时已经是夜里三点多了，我拉开窗帘，看黄浦江对面的一片灯火辉煌，各种建筑物闪烁着琉璃般的梦幻光泽，上海就是这样一个城市，很轻易地就能让你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我望着黑色的天幕，它的不可知让我想到那个叫做未来的词。没有人知道未来是怎样的，我们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就像很多年前一个女孩和我拉着手，我们对着天空信誓旦旦地说要一起去上海一样，而最终来到这里的还是只有我一个人，她融入了夜色里，融入了无休止的江水中。
胃里突然翻江倒海地难受，也难怪，从昨天到现在我连一口水都没有喝过，飞机总让我觉得难受，可是我却依旧离不开它，人和人之间有时也会是这样一种微妙的关系吧。我放弃了神经般的胡思乱想，起身打开门，我想我需要一杯热牛奶。
我蹑手蹑脚地跑到客厅时，蒋梦璐正在厨房吃一碗泡面。我把牛奶放进微波炉，在她对面坐下，开始啃一片吐司。
她笑：“这么快就醒了？”我点头。
她吃了一大口面，我看着她低下的面庞，还是和我认识她时一样的美丽，我捋了捋她柔顺的头发，用少有的煽情的声音问她：“梦璐，为什么不找个男朋友呢？”
我被她猝不及防地拍了一下手：“小坏蛋！你自己的问题还没解决倒先关心起我来了？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她总是能彻底地破坏我的柔情，于是我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面包，说：“我回来时在楼下看到木子峰了，大姐，我说人家李峰也算是个人才了，要才有才，要貌有貌……”
她拍了一下我的头，打断我的絮絮叨叨：“笨蛋！要是每个好人我都要喜欢的话，我岂不是人尽可夫了呀？你慢慢吃，我先睡了！”
“好吧，你总是有道理，少打我的头，打笨了找你！你去睡吧，晚安！”她屐着拖鞋疲倦地走进卧室，轻轻地关上了门。
我端着热牛奶走进卧室，并不想接着睡了，我打开抽屉翻出那本□□熊的皮面笔记本，翻开，第一页用彩虹笔很认真的写着【祝白煜萱生日快乐！你的好党员：许香茹】，然后是一个大大的笑脸，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涌，一滴一滴，重重地砸在书桌的边缘，我拿出笔，在最后一页开始写：
【2010年4月天气：小雨
“甜饼和冥钱我放在篮子里了，吃完饭你去看看她，路上小心一些。”
妈妈说这句话时我没有敢看她的眼睛，我怕我一看她眼泪就控制不住了，我“嗯”了一声，低头扒完碗里的饭。
天空飘着零星的小雨，我并不想打伞，北山墓园还是和半年前看到它时一样，冷冷清清，我绕过一座又一座墓碑，它们中有的已经合上，心满意足，墓上长着些许张狂的草，有的依然大开着，仿佛期待着什么，一个又一个生命，曾经鲜活的，就那样被吞噬进去，永远永远地与我们隔绝。
远远地我就看到了它，隐没在墓园的一角，一树洁白的荼靡正在它上方蓊郁着，在大雨中碎了一地。荼靡，开在春天最末的花朵，洁白而美好恰如你一样，盛开在我十七岁的枝头，永不落幕。
我轻轻抚摸着的她相片，照片上的她笑得那样开心，瘦削的面庞却是无可救药的可爱。我静静地坐在她的墓前，就像很多年前静静地依偎着她一样，仔仔细细地挖掘着我们之间曾经的点点滴滴，我依然能清清楚楚的记得我第一次遇见她，喊她“徐香菇”时，她愠怒地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认真对我说“我叫许香茹，是香茹！不是香菇！”而现在已经是物是人非。此刻眼泪也许是我们之间最好的语言，小雨肆意地飘零，我从来没有这样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你的眼泪，它是冰冷的，落在我的心里。我想说：亲爱的，我知道，你在想我，恰如我现在思念你一样。
我知道她现在在天堂里，上天是公平的，她生前承受了太多，而现在她一定在天堂里欢笑。
亲爱的，在天堂里，你就不会痛了。
离开墓园，我去那个郊区的小平房看了她，那个我曾经最痛恨的女人。曾经我在触碰香茹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时不止一次地想过我要杀了这个女人。我不明白一个母亲怎么会对女儿下这么重的狠手。我相信这个女人身上一定发生了一些什么，可是无论什么，也不能为她的恶毒开脱。
可是今天当我看到她坐在门前的一张小木凳上凄然地绣一只小虎鞋时，我对她的恨已经消失不见，是的，三年前我就已经不恨她了，连我的香茹都已经原谅她了，我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
合上笔记本时已经是早上六点多了，蒋梦璐今天没有课，我本来思寻着煎个鸡蛋什么的，但是我决定不吵醒她，于是下楼买了肯德基放在餐桌上，独自咬着汉堡去赶早班的地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