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闲事谱》苹果树树树

12、第十一章

　　沈初阳和方遇很快抵达了通城。

　　通城地处多条河流交汇处，往来熙熙攘攘，颇为繁华。当地有一大特色是木偶戏，街边到处都能看到卖雕画好的木偶：提线木偶、托棍木偶、布袋木偶；造型有老人、孩子，书生，娘子……色彩斑斓，制作繁复，脸上情状各不一样，栩栩如生，沈初阳直看得入了迷。阳城虽偶有通城的木偶班子过来演戏，但到底是不如当地氛围浓厚，连街边小儿都能用木偶随手演上一出。

　　“大当家让您一切安心，该玩就玩，该做事就做事。”

　　沈初阳和方遇一去书肆，便接到了沈念的嘱咐。沈初阳点点头：“王叔，我想看木偶戏，听说通城有一个叫‘云鹤飞’的班子很有名？”
　　“云鹤飞主馆最近的一场戏，也要到5日之后。小公子要是等不及，下午在城东戏台那倒是有一场云鹤飞的义演，虽然是学徒出演，但也是不错的。”通城无厌斋的掌柜王信安听闻书鉴使点名“云鹤飞”，不由笑了起来。“云鹤飞”的确是通城最好的木偶戏班子，已经传承了好几代，素有“千里下通城，但求云鹤飞”的美誉。
　　“因为是义演，人也是特别多，小公子可要我差人早早占了位置？”
　　沈初阳摇摇头：“赶得上就看，看不了就不看，无妨。”本就是自己的玩乐事，哪好意思让正经做事的人浪费时间。
　　方遇看了沈初阳一眼：“人多也不用担心，有屋顶就行。”
　　沈初阳：“……”

　　不知沈初阳是不是真害怕要上屋顶看戏，过午之后，他便拜托方遇去城东戏台占位，自己则在街上再逛一会儿。方遇无所谓，他本就懒得跑来跑去，便安然在义演处喝着免费茶水等着敲锣开场。好不容易等到木偶戏快要开始，沈初阳也总算跑了过来。他一见到方遇，便举起手中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偶人——那是一个身着鹅黄色裙子梳着两个发髻的小女孩，眼梢飞扬，甚是活泼可爱。沈初阳摇手摆弄了一下：“好看吗？像我妹妹，她小时候也有这么一件衣服，我买了送给她。”
　　方遇不以为然。这一路上他已经见怪不怪了，沈初阳见到什么新奇玩意都要买一买，亏得每次都有无厌斋的人帮他送回去，不必负重，要不然他得再雇两个挑夫帮他拿东西。

　　“你不给自己买一个吗？”竟然只给自己妹妹买了，方遇有点不信。
　　刚刚说完沈初阳就抬起头一脸灿烂的看着他：“买了四个！”
　　方遇：“……”
　　大概是方遇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实在太过有趣，沈初阳见状便大笑起来。正值通城晴好的一天，沈初阳苍白的脸颊透出些兴奋的薄红和微微的湿意。他眉眼弯起，笑得有些狡黠。少了平常那点端正的矜持，那笑容如日光倾泻，耀眼地不可思议。方遇盯着他看了一会，转过脸不作声地喝了口茶。

　　哐——

　　台上锣鼓敲起，吵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好戏已经开场。

　　今天这出木偶戏演的是独行侠客风天海被陷害，从云端跌入泥沼后又报仇雪恨的故事，故事曲折离奇，引人入胜。“云鹤飞”之所以声名在外，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他们永远都有各种各样精彩的本子。当一些戏班反反复复演那些或是才子佳人蓦然回首或是仙女凡人金玉相逢的老套故事，“云鹤飞”这边已经先一步探出坊间流行风向，与各大书肆合作，优先买断好本子进行编排演绎。

　　“云鹤飞”义演一般是两个时辰，申时开场，酉时落幕。玩乐的时间总是过得极快，转眼天色渐晚，附近的居民已经陆续回去吃晚饭，没一会，只剩下沈初阳和方遇。沈初阳来看戏做了万全准备，带了很多吃的，两人一点都不饿，他兴致勃勃还要看，方遇也就随他。他给自己和沈初阳添了杯水，台上的木偶又开始唱了，咿咿呀呀，曲调听着有些怪异。沈初阳起初还专注地看着，过了一会他忽然站起身来，脸色有些难看。

　　方遇放下手中的茶：“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起风的原因，沈初阳身上莫名有些冷：“挽歌。它唱的是挽歌。”

　　挽歌，唱给死人听的歌曲。沈初阳刚说完话，台上的木偶像是听到他说的话，齐齐转过脸看着他们。两张制作逼真的面容在暮色渲染下，看上去极为瘆人。

　　方遇沉下脸，按住手上的剑，将沈初阳护在身后。他死死地盯着台上的木偶，想掩着沈初阳朝外走。刚走了一步，那木偶竟如活人一般，身体又朝着他们的方向转过去。
　　方遇眸光变冷：“装神弄鬼。”
　　他话音刚落，台上那两个木偶忽然“噼啪”一声炸开，飞出两个人影，等到两人站定，沈初阳才看清是似乎是一对姐妹：一个穿白衣，一个穿青衣。两人脸上都画着惨白的妆容，形貌鬼魅，手上则各执一条长鞭，嘴里不住发出“嘻嘻”的笑声。
　　方遇扫了一眼周围，不知道那两人用了什么方法，四周起了雾，有些看不清楚。他微微侧头跟沈初阳耳语：“抓紧我。”
　　沈初阳有些不安，他看了一眼方遇，然后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老实说，以一敌二对于方遇来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他虽然失忆，但是一身的武艺却早已经刻在身体里，哪怕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沈初阳，他也不在话下。但是，过于激烈的打斗对于沈初阳的身体来说负担太重，没一会，他的喘息声便渐渐大了起来。

　　那一青一白两个女杀手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不出杀招，避开攻击，开始同方遇周旋，想要拖延时间。方遇的剑势急切起来，他必须速战速决：沈初阳身体弱，没法坚持多久，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利。

　　像是印证方遇所想，四人又过了几招后，白衣女杀手寻到了一个缝隙，手上的长鞭一闪，沈初阳已经被狠狠抽了一鞭，重重摔了出去。
　　青衣杀手见状“咯咯”笑了起来，她顺势扬起长鞭，眼看就要落下：“姐姐，你的鞭子虽快，不如我的——啊啊啊啊啊！”

　　沈初阳从方遇手中脱出的那一瞬间，他的心中翻涌起无尽怒气。青衣杀手尖利的声音更是如刀锥刺向方遇，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的剑势瞬起，漫天的银色剑光裹挟着层层雾气一扫而过，那青衣女执鞭的手齐着腕被方遇斩断。

　　方遇剑尖直指青衣女，声音寒冽如冰：“别碰他。”

　　这边胶着不下，另外一边沈初阳摔倒在地迟迟无法起身。他忍耐着疼痛摸了下胳膊，发现没有断，应该只是皮外伤，实在是万幸。
　　白衣女不知道什么缘故，抽了他一鞭子之后一直没有再有动作。沈初阳实在疼得厉害，额上一直冒冷汗，但是他实在不希望自己拖方遇后腿，还是咬着牙，扶着胳膊，勉强站了起来。
　　他定睛看向前方，想着找个法子拖延下，却发现白衣女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东西。

　　那是沈初阳摔出去时不小心掉出来的彩衣门令牌。

　　“竟然是彩衣门的人？”
　　白衣女有些意外，她把玩着令牌，纤细的手指抚过背后的七瓣莲花，似乎在辨别什么：“赤组，行几？”
　　沈初阳看着她没吭声，但心思却是飞速运转。
　　这杀手说话的语气对彩衣门十分熟稔，而且从行事作风看，估摸应该是彩衣门的杀手。赤组是彩衣门级别最高最神秘的一组，她问行几，说明内部应该是有个排名的，而且这排名，令牌上肯定是没有的，那么，方遇到底是行几？
　　沈初阳抬起眼，说了一个数字：“四十九。”
　　话刚出口，白衣杀手脸色变得古怪：“你就是那个‘天下无双玉面小白龙潇洒不羁浪荡男儿赵公子’”？
　　沈初阳：“……”他现在换个排名还来得及吗？
　　沈初阳：“……如何？”
　　白衣女把令牌扔给他，嗤笑道：“彩衣门赤组杀手互不相识，唯独行四十九的赵公子却是大家都知晓的——”
　　沈初阳有些紧张：这赵公子怎么回事，竟然还是个出名的人物？
　　“——听说你在平安镇每天找人偷鸡，然后花钱逼他们去彩衣门驻榜处悬赏，再接单做任务，一连做了两年零7个月，最后直接找到门主花了一大笔银子直接入了赤组？”
　　“……”
　　沈初阳冷静了下来：“你妹妹手好像断了，你这么闲不如关心一下她吧。”
　　白衣女冷哼一声，放低了声音：“那个人的命，是我们俩的。我不管你是从何处得知，看在同是彩衣门的份上，我饶你一次。”
　　沈初阳心里一惊，如果他没有听错，是有人要方遇的命？

　　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