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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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无数影视、小说所预言过的那样，丧尸病毒爆发，末世来临。幸存的人们驻守在零零散散的基地里，依靠勉强保存下来的一点生产力，与基地外数量庞大的丧尸相抗衡。
起初，丧尸神情呆滞、动作僵化，和人类的区别五十米之外肉眼可分辨。随着时间的流逝，人类发现，丧尸发生了变化。他们中的一些逐渐具备了神智，不能再传播丧尸病毒，外表也开始向人类靠拢，只是皮肤呈现出死气沉沉的灰色，与人类的区别依然明显。幸存者基地开始兴起一个流言，那就是假以时日，终究会产生和人类外表一般无二、智力不相上下的丧尸，甚至有人认为，这样的丧尸已经存在于地球的某个角落。
程桑来到基地已经五年了，五年前的事情他全不记得。据和他一起进入基地的人说，孤身一人的他向遭遇塌方的他们伸出援手，结果不慎被落下的石板砸晕，醒来就失忆了。他从随身带着的一张合影的背面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其他的至今还一丝都想不起来。
这一天，他正走在基地的街道上，忽然听到旁边有人惊呼，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从天而降的石板砸个正着。“唉，连幸存者基地都有豆腐渣。”人们感叹着看了眼旁边建筑物顶楼缺了一块的石栏杆，将晕过去的倒霉蛋送进了医院。
一个小时后，程桑醒了。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让内心的波澜在面上有丝毫表露。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他根本不是什么程桑，甚至根本不是人类！他是一个丧尸，是的，一“个”丧尸，有尊严的丧尸绝不会用一“具”这样的歧视性量词来称呼自己和同类。他是被派进基地的丧尸卧底，肩负的种种任务简而言之就是四个字“摧毁基地”。
他看了看自己和人类一般无二的一双手，原来，他就是流言里传说的那种丧尸。五年里，这双手在大大小小的战斗里沾过多少丧尸的血？现在要再沾上那些五年来朝夕相处的人类的血？再过一会儿，得知他苏醒的所谓朋友们就要来看他了吧，他又该如何面对？
他深吸一口气，竭力平静下来，装作去洗手间，避开医生护士，溜出了医院。随后又扮作出城狩猎丧尸的样子，离开了基地。
他既没法说服自己去其他的人类基地卧底，也没法让自己毫无芥蒂地回到丧尸中间，只能选择游离于双方阵营之外，独自流浪。
六个月之后，程桑路过一个因为遭遇飓风侵袭而被人类和丧尸双方所弃的城镇，意外又发生了——被飓风破环了结构的楼房落下来一块石板，砸中了他的后脑勺。再次醒转的时候，更多的记忆涌入了他的大脑。
实在是太可恨了！那段所谓的丧尸卧底的记忆原来是伪造的！他本是货真价实的人类，某次与丧尸作战时重伤昏迷被俘，就被植入了伪造的记忆，让他以为自己是一具丧尸。哼，丧尸就应该用“具”这个量词，和尸体一样。虽然植入完成没多久就机缘巧合再次失忆，但他的双手已经沾上了人类的血。他的拳头狠狠捶向墙壁，所有的丧尸都该死！然后他大叫一声，死死捂住右手，怎么就没人告诉他砸墙会这么疼？都是丧尸的错丧尸的错丧尸的错！
随后，他不再刻意避开丧尸，对于送上门来的敌人也不再手软。杀了十几具丧尸之后，先头的怒气已经消散不少。他终于有空思考一个问题，植入伪造的记忆，丧尸能做到吗？答案无法确定，他也越来越犹豫，最后还是选择和以前一样，同时避开人类和丧尸。
四个月过去了，因为连续两次被石板砸中脑袋而对建筑物有了心理阴影从而远离城镇的程桑走进一片树林，意外又发生了——他不慎触发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由人类或丧尸设下的陷阱，一块石板从大树上落下，砸中了他的后脑勺。再次醒转的时候，更多的记忆涌入了他的大脑。
原来，那段关于重伤昏迷被植入伪造记忆的记忆，也是假的！他本来就是一个丧尸，不知何时被人类看破，植入了伪造的记忆，让他以为自己是个人类，以为自己真实的记忆是假的！果然只有狡猾的人类才会干这样的事情，淳朴的丧尸才没有这么多花花肠子！实在太可恶了，他的手上沾了多少同胞的血啊……
他在大树下坐了一夜，终于按捺住向人类复仇的念头。无论如何，那五年的基地生活总不是假的，还是下不了手啊。罢罢罢，以后继续远着双方，谁的血也不要沾上吧。
又过了五个月，因为多次被石板砸中脑袋而变得格外警惕的程桑仔细观察了环境，排除了任何可能的陷阱，走进一片树林歇息，意外又发生了——前一天遭遇雷击但外观看起来仍然良好的碗口粗的大树终于坚持不住倒下，砸中了他的后脑勺。再次醒转的时候，更多的记忆涌入了他的大脑。
那段关于重伤昏迷被植入伪造记忆的记忆是假记忆的记忆，也是伪造的！他还是一个人类！究竟是哪个杀千刀的，给他植入了这样的记忆？他忍不住大哭起来。
哭声竟然吸引来了几个路过的人类幸存者，他们关切地问他出了什么事。正处于脆弱期的他再不顾忌什么，将他的故事和盘托出。幸存者们对他表示了深深的同情，却也不敢和这样身份未明的人共处太长时间，给他留了些食物和水就走了。自此之后，他的故事在人类中流传开来。
七个月之后，不敢在城镇和树林里停留的程桑走过一片草地，意外又发生了——他脚下一滑，身子向后倒去，后脑勺磕上了不知道谁留下的一块砖头。再次醒转的时候，更多的记忆涌入了他的大脑。
那段关于重伤昏迷被植入伪造记忆的记忆是假记忆的记忆是假记忆的记忆，居然也是伪造的！他还是一个丧尸！他大哭了几声，随后又大笑了起来，笑声比哭声更难听百倍。
几个巡逻的丧尸远远听到动静，慢慢向他围了过来。他看着他们，又哭又笑：“你们干吗？抓我吗？我也是丧尸啊！哈哈哈哈，我是丧尸！”
巡逻的丧尸们智力不低，看他情形不对，没有轻举妄动，只是站成包围之势，静静看着他。听完他的故事，丧尸们默默散去。自此之后，他的故事在丧尸中流传开来。
一年过去了，因为怎么也躲不开被石块或其他东西砸中后脑勺的命运从而变得百无禁忌的程桑路过一片废墟，不出意料被从天而降的石板砸晕过去。
片刻后，一支人类巡逻队和一支丧尸巡逻队在他身旁相遇。双方对峙了半小时，终于有人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哎，你们说，他这次醒来是认为自己是丧尸，还是认为自己是人类？”
这话本来问的是同伴，没想到最先搭腔的却是站在对面的丧尸。“上次我们的巡逻小队发现他的时候，他说自己是丧尸呢。按照规律，这次该轮到认为自己是人类了吧？”
然后越来越多的人类和丧尸参与到讨论中。
“那可不一定，没准中间还有被石板砸中的时候，只是我们没看到而已。”
“他在我们的领地里游荡的时候，一直有丧尸远远跟着呢，中间肯定没被砸晕过。你们呢？在他跨过边界后有一直盯着吗？”
“呀，这倒难说。虽然我们也密切关注着他，但毕竟不可能24小时在野外盯着他，有疏忽的时候也说不定。”
“我坚持认为答案是‘人类’。”
“我觉得有可能是‘丧尸’。”
“不如大家打赌吧，你们说赌什么好？”
“好主意，就拿咱们随身带着的食物下注吧，赢的人通吃。”
“赢的丧尸也通吃。”
“嘿嘿，不好意思，说惯了，应该是赢家通吃。”
程桑是被那些热切期盼的目光看醒的，还来不及为自己多出来的一段记忆感到悲愤，就被两支巡逻队团团围住。大家异口同声：“你是人类还是丧尸？”
“我……我其实还是人类……”那段关于重伤昏迷被植入伪造记忆的记忆是假记忆的记忆是假记忆的记忆是假记忆的记忆，也是假的。他的忧伤，完全淹没在了其他人类和丧尸的欢声笑语以及捶胸顿足中。
“哈哈，我说是‘人类’吧，你们这些下注‘丧尸’的快点把食物交出来，让咱们这些赢家分，愿赌服输啊。”
“唉，真倒霉，我本来以为他中间还会被砸中一次的。哼，下一次咱们再重新赌过！”
三个月之后，程桑在一棵树下昏睡，旁边是一块裂开的石板，周围站了一圈人类和丧尸。
“程桑醒来后到底认为自己是人类还是丧尸？通用币开放下注了喂，下注‘人类’1赔3，下注‘丧尸’2赔3。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庄家卖力地吆喝着。
丧尸甲用胳膊肘轻轻碰碰旁边的人类甲：“老兄，互通有无哈。这段时间我们一直没发现他被砸中，你们呢？”
“我们这俩月也一直盯着呢，没发现。”
“这么说这次的答案一定是‘丧尸’了，难怪赔率比‘人类’的低。我这就去下注。”
“哎，等等！”人类甲一把拉住丧尸甲的胳膊，“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之前程桑被砸中的时间间隔从来没有在四个月以内的，这次的两个月也太短了些。而且你看这石板和程桑脑袋的相对位置，如果真是砸中了，那么石板应该是纵向裂开而不是现在的横向。”
“哇，老兄你知道的真多。那我到底该下啥啊？”
人类甲摸摸下巴：“这块板是有人……嗯……或者丧尸，很可能就是那些庄家，躲过巡逻队的视线，故意放在旁边混淆视听的。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程桑根本没有被石板砸中！他只是在睡觉！所以这次他不会多出任何记忆，依然会认为自己是人类。”
丧尸甲一脸崇拜地看着人类甲，然后把自己带着的通用币都下到了“人类”上。
程桑刚一睁开眼，庄家们就一个箭步冲过去拉起他的手，亲切地问道：“你是人类还是丧尸？”
程桑的大脑快速搜索一番，发现没有多出任何记忆，于是肯定地回答：“人类。”
几家欢乐几家愁，庄家赚钱数到抽。
三年间，这样的赌局一次次上演，规模也越来越大。这一日，程桑被大树砸中，然后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类和丧尸围了起来。
庄家又开始卖力吆喝，在数次围观中结成了深厚战斗友谊的人类和丧尸们三三两两讨论着如何下注。
丧尸甲愉快地发现了他的老朋友：“老兄，又见面了哈，你看咱这次下注什么？我都打听过了，从他上次被砸中到现在四个月期间，的确没有被砸晕过。按规律的话，该轮到‘丧尸’了。你那边有什么新消息不？”
“我们这边得到的情报和你的一样。不过这一次我有不好的预感，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还是别下注了吧，挣点通用币也不容易。”人类甲劝道。
丧尸甲憨厚地笑笑：“那我听老兄的。”
另一边人类乙正拉着丧尸乙讨论：“我一直想问来着，他认为自己是人类的时候杀了不少丧尸，你们就不恨他吗？”
“那他一开始以为自己是丧尸卧底的时候，也杀了不少人类啊，你们恨他吗？”
“唉，一个连自己是什么都搞不清楚的生物，杀丧尸也好，杀人也好，都是站在当时的立场上，实在没什么可指责的。”
丧尸乙跟着叹了口气：“到底是谁给他植入了这么纠结的记忆？肯定不是我们，咱还没那个技术。”
“别看着我，人类的技术也没到这份上，连记忆植入都还没解决，更何况这种一层层洋葱似的记忆。”
“那是谁干的？难道地球上除了我们和你们，还有其他智慧生物？”
“目光放长远一点嘛，未必是地球上的生物，没准是外星人。”
“为什么不能是外星丧尸？”
人类乙从善如流：“嗯，没准是外星丧尸。”
丧尸乙满意地换了话题：“你说，他从本质上，到底是人类还是丧尸？我一直觉得他是人类，我们丧尸可没有他那样的肤色。”
“别忘了你们的外表在逐步向人类靠拢，没准他就突变了走在所有丧尸的前头了呢？”
“哎，你们人类不是保留了很多末世前的设备和技术吗，没给他做做检查？”
“怎么可能没有？你也知道啦，以现有的检测条件，人类和丧尸的DNA测不出什么不同，唯一的差别在于细胞活性。活性强的是你们，活性弱的是我们，可他的细胞活性值，正好在临界点上。”
“他到底是个什么生物啊？”
“别纠结啦，反正我们赌的是他认为自己是什么，而不是他的本质是什么。”
“哈，有理有理。”
有观望着犹豫不决的，有下注“人类”的，有下注“丧尸”的，有对下注没兴趣纯粹好奇结果的，还有趁机叫卖瓜子花生矿泉水小板凳的，热闹的犹如末世来临前的人类集市。
程桑醒来之后，眼睛直勾勾看着前方，大家都推测他在消化多出来的记忆。庄家们如同往常一样，拉起他的手亲切地问道：“你是人类还是丧尸？”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程桑依然眼睛直勾勾看着前方。
“这次多出的记忆很复杂啊，这么长时间还没有理清楚。”围观者们议论着。
庄家们对视几眼，再次拉起程桑的手，亲切的问道：“你是人类还是丧尸？”
程桑这次有反应了，他看看眼前的庄家，看看周围的人类和丧尸，看看头上的天，看看脚下的地，看看身后砸晕他的大树，突然甩开庄家们的手，“啊啊啊啊啊啊”连声叫着，长嚎着奔向远方，动作快的所有人类和丧尸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这是怎么啦？”
“看样子，是终于被这些‘假记忆的记忆是假记忆的记忆是假记忆的记忆是假记忆……’的判断给折磨疯了。”
“洋葱剥到最后，什么也不剩了，是这个意思吧？”
“差不多。算了，这事反正咱也弄不清楚。”
庄家开始高喊“没有答案，庄家通吃”。
逃过一劫的丧尸甲愉快地拉着人类甲：“我们昨天在地下挖出了几坛老酒，你们要一起尝尝不？”
“好啊好啊，正好配上我媳妇做的酱肉。”
打酱油的围观者们陆陆续续散去，还有的围观者正努力扩大自己的交友圈。
“妹子，我知道我和你不是同类，你可能不喜欢我的肤色，会嫌弃我，但我还是想问一声，能交个朋友么？”
“我觉得这种泛白的灰色看起来有点像吸血鬼，很不错呀。”
人类和丧尸携手而去。
不久之后，人类和丧尸签订了停战协议，各自划分了势力范围，互不干涉，互不侵犯，同时开放贸易，互通有无。双方迎来了难得的和平。
程桑再也没有出现过，在他最后一次被砸晕的地方，立起了一座与真人等高的塑像。塑像头顶的石板将落未落，生动地再现了他被砸晕时的情景。
塑像的基座上写着：
因为这个生物，地球上的10亿人类和13亿丧尸迎来了世界大同。
——不管你是什么，都会被我们永远铭记。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