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煜七

1、第 1 章

　　她从小就不喜欢鱼，觉得滑溜溜的好恶心，而且眼睛特别恐怖，让人看着就要发抖。但父亲是个鱼痴，经常钓鱼回来养在家里的水缸里。她就经常趁父亲不在，把水缸里的鱼倒掉，或者往里面倒一点漂白粉把鱼毒死。父亲似乎从来就不知道，但是没过几天就又钓了鱼回来了。她便故技重施。几年下来，她看父亲的眼神也和看鱼差不多了，就像见了鬼的眼神。
　　但她并不向父亲提出不要再带鱼回家了。母亲死后，家里生活比较困难，父亲又和自己相依为命，天天忙里忙外的，好不容易有一个爱好，有个念想，她不忍心制止父亲。便只好每天每天对着父亲钓回来的鱼发抖，然后狠心处理掉。
　　这些天她感觉好了不少，连笑容也多了。因为父亲在上次她毒死水缸里的鱼后，许多天没有去钓鱼。她甚至心内暗暗地想:父亲是不是放弃了呢。然后心情越发的好了起来。
　　饭桌上，她轻快地给父亲乘上饭，笑着问：“爸你现在不去钓鱼了？”
　　看着女儿难得心情不错，父亲也很开心，便回答道：“爸爸钓鱼还是钓得不错的吧。”
　　“。。。是不错啦。”
　　“我也想去钓啊，但我鱼养不活啊，唉。。。”父亲有点丧气地说。
　　她低头扒了口饭，含糊应着：“嗯。。。”
　　“不过啊”父亲重整了一下精神，“前几天村口的算命先生给我算过了，说是我命中带火，一般鱼我养不成的，要养什么龙鳞银鲤。还跟我说过几天要我去庙里面拜一下，再去河东边钓鱼，才能钓到。”
　　面对父亲的满怀希望，她略显慌乱：“爸，算命先生么向来是骗人的，这有什么好相信的啊。再说了，要是就去拜几拜就能钓上龙鳞银鲤，那不是人人都能去钓啊，算命先生自己去钓，不早发大财了。这你也信。”
　　“诶话不能这么说”父亲吃了口菜，摆摆手说，“算命先生可是看我心诚，才特地帮我算一下的。其他人心不诚，再怎样也是钓不到的。”
　　“所以。。。爸你是打算去试试了？”她渐渐开始心生恐惧。
　　“那是当然，怎么可能不去试。”父亲只顾低头吃饭，随口答道。
　　在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白了白，一句“是吗”声音都发不出，卡在了喉咙里。

　　过了几天，果然看见父亲钓了条银鲤回来了。她浑身颤抖地从门缝里看着父亲把银鲤喜滋滋地放进水缸里，银鲤跃进水缸的那一瞬间，她感觉银鲤看了她一眼。她整个人吓得冰凉，这么多年了她是觉得鱼很恐怖，但是从来没有一种鱼在看着她的感觉。现在，现在鱼看了她一眼？！她简直一刻也等不得了，马上就想把那条不对劲的银鲤弄死。但是父亲还在水缸前，微笑着怜爱地看着那条银鲤。
　　怎么办？怎么办？！我应该怎么杀掉它？！！她觉得自己都快疯了。突然觉得背脊一凉，刚刚那种被鱼看了一眼的感觉又出现了。她猛然回头，采光不好的屋内一片昏暗，但似乎什么都没有。但被鱼注视着的感觉挥之不去，仿佛黑暗中有无数鱼的眼睛在注视着她，在嘲笑着她。她手忙脚乱地打开门，一头栽出门外。父亲连忙过来扶住她，她闻到父亲身上浓浓的鱼腥味，简直要昏厥过去。她慌乱之中也顾不上顾忌父亲的心情，一把挥开父亲的手，冲出了家门。
　　她跑了好久，一直到快脱力了才停下来。但是被鱼注视着的感觉就没有一刻停止过，没有一刻消失过。她终于忍不住，撑着路旁的树呕吐了起来。

　　她回家的时候，都快半夜了，父亲等得急得不得了，她一进家门就迎了上来，本来打算教训她几句，但看着她青白的脸色，萎靡的样子，什么话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只是马上端了饭菜上来催着她吃，把筷子塞进她的手里。她呆呆地坐着，眼神也没有焦距，一点反应也没有。父亲使劲摇晃了她几下，她才猛的回过神来，揪住了父亲的袖子：“爸。。。爸你感觉到了吗？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看在我们？有吗？有吗？有吗？！”
　　“没有啊，哪里有什么东西，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啊。”父亲说。
　　她揪着父亲的袖子几乎要把袖子揉烂，一直在不停地到处惊恐地张望着：“真的没有吗？没有吗？爸你确定没有？但是，但是。。。”
　　“没有啊。这里怎么会有别人？”父亲感到奇怪。
　　“没、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她口中这么说着，但还是不停神经质地看着周围，也不肯吃饭。
　　父亲拿她实在没有办法，只好不停地安抚她然后哄她去睡觉。
　　躺在床上，她用被子死死地裹紧全身，把头也蒙在被子里，缩进靠墙的死角，想把鱼的视线隔绝在被子外面。但完全没用，她几乎都看见一条鱼就在她面前，冷冰冰地看着她。扑面的鱼腥味，滑溜的手感，她感觉自己被扔进了水里，呼吸间灌进肺里的全是带着浓烈腥味的冰冷河水。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一条银色的巨大鲤鱼，从黑暗中游了过来，篮球那么大的眼睛死气沉沉，却一直看着她，看得她动弹不得。看着鲤鱼越游越近，她尖叫起来，大量的水马上涌进了她的喉咙，把她的尖叫声闷在了水底。她挣扎着想退开，鲤鱼却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可以清晰的看到巨大的鱼口，口旁随水飘着的银白色鱼须，看到鱼鳃缓慢地一张一合，看到一块一块鳞片上的纹路，看到鱼鳍每一次划水划出的弧度，看到，死气沉沉的外凸的眼睛里映出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