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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劝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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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两天,有点意外的风平浪静,我看着窗外雨打惨荷,梧桐叶雨,母亲的声音在耳边一遍一遍,左右不过忐忑不安心烦意乱,更兼坐立不安,当然腰疼也是一个原因。
慎思在廊下和冬儿细声说话,我仔细听了两句,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她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这两天她们都有意避开我,说话都不敢大声,我竟死活找不出人来撒气,着实可气,跺跺脚,蹟着鞋,挪动门口,“哐”的一声把门拍的山响,她俩诧异的回头看我,我老脸一红,索性就倚着门,嚷嚷着,“你们说话大声点儿,蚊子一样,这觉我怎么睡。”
我这是无理取闹么……
叉腰,我就无理取闹了……
慎思疾步过来扶我,“公主,你怎么出来了,太医说你该好好躺两天,不然会落下病根的。”
“行了吧,你是狱卒又不是御医,没事儿别在我跟前晃悠。”哎,这说完又觉得自己这么说过分了点儿,想道歉又说不出口,思想一挣扎,回过神来我已经被慎思面无表情的架着往回走了,自然颇为不甘心,又不敢看她脸色,随口道,“那什么,我心情不好,这什么破药,火辣辣的疼还不见好,以后谁让温恪混起门,我把谁嫁给他。”
就在我快坐不住的时候,杜齐云回来了。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单薄了些但精神还是不错的。
“快,快坐下。”我欢快的拉他到花厅,又招呼冬儿说,“上茶上点心。”转身看着齐云,“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说着便拉着他左转一圈右转一圈的看看。
他有些失笑,“行了,没什么事,小别重逢,你就别用这种看女婿的眼光瞅着我了,真是吃不消。”
“那我也没有秦敏之那么大个儿的女儿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瞄到他瞬间暗沉下去的脸色,我忙装作无辜的佯打了他一拳,撇开这一茬,欢实的坐下来,“我都想好了,要是你再不出来,我就去找怀嘉拼命,找她撒火,我心情好歹会好些。”
“那你要起个什么由头呢?”
“要什么由头,找茬最欢乐,这些年我一直用。”说来我和怀嘉的那点不对付,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我恰恰是那个不要命的。
“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品行不端,心怀鬼胎,你就不怕被送到什么穷乡僻壤去。”杜齐云捡一块点心吃着。
“那不正合我意,我早不想在这个破地方呆了。最好啊,还送我回清河,这儿的七大姑八大姨我不伺候了,求我也没用。”我对着他扬扬拳头,只见他灿然一笑,“愚蠢,依在下愚见,除了温二公子,众人都翘首期盼。”相当好,刚出号子就能如此嚣张。
“啧啧,一针见血啊,这么多年,温恪明里暗里除掉了我多少惨绿少年啊,我本该左拥右抱,妻妾成群的,想想都心痛。”我大好的年华都耗在这场持久战里了,郁卒,我抱着脑袋深情望天。
“有想法,好样的……”
又胡乱说了些什么,他突然开口道,“这次谢谢你。”
丫的,这么生硬的转折,我保持着笑脸僵硬的点个头,只听他徐徐说道,“我考虑,是该走的时候了。”
“急什么,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吧,我都让冬儿准备了,是吧冬儿?”我边说边偏着脑袋认真的对冬儿说,那丫头一愣,随即捣蒜一般的点头,又接口道,“我再去催一催。”好姑娘……
我转头对齐云一笑,便要起身,“我带你去看看我最近写的字……”还没有说完,他摁住我的手,“清嘉,听我说完。”
他总有那种沉静的力量,我看着他的眼睛就没有办法反抗他,乖乖坐下来,低着头听他说,心里一时没了主意,只觉旧年的风鼓荡起一场沙尘,朦朦的看不清方向。
“承蒙你看得起我这个戏子,你坐好听我说完。”他拉住要暴起的我,字字句句说的很慎重,“一开始我总想不出你接近我的理由,如果说是你看上我,但是看到温二公子,我知道那绝无可能,但我愿意留在你身边儿……”
“你跟他比什么,人和人也不是这么比的,你们不一样,我就是喜欢你……哎,也不是……”我有些着急,又有些心虚。
“你不要急,饭是一口口吃,事得一件件做,不是你着急这一页就可以揭过去的。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说到底,你风风火火这么些年到底为了什么。就像我,兜兜转转从平阳到金陵又是为了什么,既然你把我当朋友,允许我,或者说是强迫我叫你清嘉,我不得不诚实的告诉你,我愿意留在你身边儿就是因为我这样可以稳稳当当的留在金陵城里头,甚至说有机会再见秦敏之。”说到这里,他满眼的悲哀,“你知道我是从小被卖到戏班的,就在平阳城里,那个时候请戏班子最多就是秦家老爷子,也就是敏之的父亲。我们也算是从小一块儿长大,后来敏之过继到这边的秦家来,我就在唱戏上下足了功夫,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到金陵来找他。终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来了,还侥幸得你青眼相待,被你捧着,我与你相交三载,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是怎样怀着可耻的目的答应做你师傅,还被你罩着。我利用你这么些年,现在东窗事发,亦是我咎由自取,我没有颜面再和你说说笑笑,看你为我得罪人,我实在是对不住你一颗真心待我……”
“你又在胡说些什么,你想和秦敏之在一起,又哪里对不起我了呢?”我抢了他的话头,照他的话下去,我一定会被劝得当场和他拼命,开口说道,“我捧着你,是因为要求你教我唱曲子,我待你好,是因为你人好,我喜欢好人,凭心而论,你没有要求过我什么,你甚至不要我以朋友名义而送给你的东西,你不欠我什么;同样对我而言,我没有爱你,自然也无需你回报爱情,不管怎么起的头,可喜可贺的是我们没有错过,最终成了朋友,还是好朋友,对不对?(齐云愣愣的点了点头,再接再厉),如果真要较真这一分一厘,我们这儿的慎思最冤了,她要照顾我,衣食出行,嘘寒问暖,还要挨我白眼听我忍不住的时候放狠话,那她不得拿刀杀了我,可是她没有;我被母亲一道懿旨从此软禁在金陵城里,我可能这辈子也出不了金陵城,她就是负责看着我的第一道防线,碍手碍脚,还爱打小报告,为此我没有少恨她,我很想拿刀削了她,可是我也没有,那不是因为我自控力好,而是因为她是听我母亲的命令来的,她连月钱都不归我发,我知道,她也知道,我们找对方算账都没有意义,最多不过靠嘴皮子长长脸,还真不能干什么。所以,人与人之间哪里有算得清楚的时候,更不要提那么些让人糟心的因果循环,最重要的是相互间的定位,我们三年交情,冷暖自知,不管开始怎么样,我们都是求仁得仁,我也不会因为某个你认为是利用,我觉得是缘分的东西,而否定真真实实的欢愉。我们这三年的交情是怎样的,都为对方实实在在做的事说的话并没有一刻玷污这一切,就算有秦敏之这么个瑕疵,(齐云咧咧嘴),嘿嘿,不是我臭美,你心里一定是愿意认识我,不后悔和我相处的,对不对?”
“对,那是自然。”他看着我,坚定的点头。
“那就好,你看,我不但不该讨厌你,讨厌秦敏之,还应该感谢他,没有他,我不会有你这样一个优秀的伙伴和师傅,没有他,我不会知道还有爱情这么让人感动,在我看来,你不过是在追情人的路上顺道认识了个我,而我却是在认识了一个师傅的路上顺道结识了一个朋友,哎,这么想着我虽然目的单纯,结果却不单纯啊,我原来为找良师,最后竟把你骗成了益友,实在不值得表扬,那,咱俩扯平了(齐云勾起嘴角,大功告成)。你不该说那样糊涂的话还废我这么多口舌来劝你,我的天,渴死我了。”我说着要去倒茶,齐云便先抢过来给我斟上,我笑笑,胡乱吹一吹便大口喝了。
“我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挺让我不好意思的,你怎么能洋洋洒洒说这么多话,听着还很有道理?”齐云的语气少了刚刚的视死如归,顺耳了不少。
“哈哈。”我挑挑眉,“你现在才知道我厉害,可不是被你逼的么,当然,现在我散了功,又变成锯嘴葫芦了,面子抹开了,心也剖了,你要是还想觉着对不起我,大可以反驳,我只能任你胡说,默默承受了。”
“我哪里敢,只是,我能问你,你到底觉得我哪里好了,你是个好姑娘,还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很能吃苦,当然我是说在跟我学戏的事情上,现在看来又能说会道,怎么说呢,我不觉得自己配,你懂吗?”
“说了半天,你是自卑啊。还是说你又被我启发出自卑的情绪,你想听我把你的优点好好列举一通么,那今天怕是来不及了,明天赶早吧!”
“呵呵。”齐云总算有了笑容,丫的我容易吗?
我看着他,认真的说,“你用不着走,你在这里有自己的事业,不能这样就毁了。我在我母亲那里虽然不吃香,但是我好歹是她唯一亲生的女儿,除了桓阳她就只有我了,老实说她很生气,但是按惯例看,我被甩了一耳光,这事儿她就会帮我摆平,除了你和秦敏之……那什么,你懂的,其他的没有区别,我保证。”
齐云看着我,伸出手来摸摸我的脸,“疼不疼?其实不值得的。”
“现在说晚了,打都打了,当时起了这么高,猪头似的。”我夸张的用手比划,“我几天不敢出门,我二哥还拿了战场上的伤药给我抹了才见好。你要是跑了,我不得冤死了啊!”齐云眉眼弯弯,我想了想又说道,“再说哪里比得了你,我是脸疼,你是心疼,以后咱就相依为命吧,师傅。”
“嗯。”他轻轻答应一声,随即把我搂在怀里,用力的抱着,我胸口却有些闷闷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