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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少年新知今故友(下) ...

  •   第二日,戏还是照常,只是朱尘昏睡红毓便留下来照顾,至于我……
      “不行,你不能去。”温惟说道,众人脸上颇是为难。
      “这位公子,多谢你施以援手,只是楚宝现在是我们班子的角儿,没了她又短了红毓,今天的戏没法交代啊?”班主唯唯诺诺地说。
      也是,小小的聚福班本就没有几个人可以撑得住场面。
      “你怎么说?”温惟看向我,虽是询问的话却是不赞同的语气。
      “我还是去吧,毕竟班里人手……”
      “随便你。”温惟打断我的话,转身就走了,留下我有些尴尬的笑笑,这样的温惟我还是需要慢慢适应的。
      “啧啧,他是谁啊?”韩伯问我,众人也看过来。
      “永宁跟着你,有什么事吩咐他就行。”这头我还没有回话,那边温惟又折回来,身后站着一个青年,说完扫视了一圈拱手作揖,“还请各位多多照顾我家小姐。”
      于是,这个叫永宁的侍卫就一直跟在我后头。
      “楚宝,啊不,赵姑娘,要不你就不要去了,其实今天的戏可以安排下来的。”班主有些讨好的说道。
      “班主,勿需多言。”
      说完,我和班主都叹了口气。
      默默收拾了东西,永宁直接就拎了过去,我倒是轻松了不少。
      “小哥,能不能帮我拿个箱子。”旁边的人对永宁招呼道。
      永宁低着头,一动不动地毫无回应,这个样子倒是和他主子相似得很。
      有些尴尬,我开口道,“我来帮忙吧!”说着就要去接,却是黑影一闪,永宁已经到我面前,接过了那只箱子,一言不发地又回到我身后。
      话说这小伙儿身上也沾染了他主子对我的怨气吧!他的存在直接导致了没人敢在台下和我说话,我基本被隔离在了一边,板着冷脸,端茶递水周到地照顾可谓密不透风,我倒是很久没有享受这种待遇了,又是怀念又是怨念。
      慢慢的我也有所觉悟,大约我也没法子再在戏班子里呆了,温惟不说话,默默地就叫我偃旗息鼓。
      傍晚下戏的路上,见到了风风火火赶来的晓露。
      “出什么事了?”
      “阿来,阿来,不见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上我以为他在屋里睡觉就自己出去玩了,但中午回来就没找到他,问了院子里的人也都说一天没看见他了。”
      “最后看到他是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找大夫那会儿。”
      我细细一想,糟糕。

      “温惟,能不能帮我找个小孩。”冲进屋的时候,温惟正伏在桌上睡觉,红毓从内室出来,小心地嘘声,“你小声点,他看顾了相公一晚上,刚刚才睡着。”
      我立马噤声,红毓接着说道,“叫班子里的人帮帮找找,那么大个人总不会被拐跑。”
      “他们已经去了,”我心知有些事不能多说,只得道,“你先回房,我知道怎么做。”
      红毓点点头,便反身回屋。
      温惟也在这个时候抬起头来,双手捂着脸,半晌才放下手,却是掩不住一脸的憔悴。
      我忙倒了杯水给他递过去,“辛苦你了。”
      他没有回话,接过水便一饮而尽,才像活过来似的,“不辛苦。”
      我找出一块帕子,浸了些水绞干递了过去,“干净的,你勉强净个脸吧!”
      他迟疑了一下,终是接过帕子,“劳驾。”
      “是不是有什么事?”许是见我一直杵着,他淡淡开口道。
      “真对不住,我身边的一个小孩丢了,可能是昨天晚上的事,我想……”
      “我知道了,”温惟轻轻打断,然后扬声道,“永宁。”
      “是。”永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脚步声却渐远。
      半晌,永宁推门而入,“卯时初有小孩儿从后门离开。”
      那必是阿来无疑了。
      “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我急忙问道。
      “因为行迹可疑,所以派了人跟去,刚刚回来报信现在人在城外土地庙。”
      那就好,我心里松了口气,“温惟,你要是不嫌弃就去我屋里凑合一下吧,我这就去找阿来。”

      阿来从阴影里闪出来,略佝偻地站在供桌旁边,大眼睛里闪烁着不安和局促。
      “站直了,”我轻声说道,他便依言站好。
      永宁牵来一匹快马,不消多时我已到了土地庙。
      阿来背上的衣服已经被撕扯得不成样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包袱,脸上的青一块紫一块的。
      阿来实在太小太瘦,我弯下腰蹲在他面前,“跟人打架了?”
      他微微颤抖着,点了点头,我看他灰扑扑的小脸,下意识的找帕子,半晌才想起来帕子落在温惟那儿了,只得用袖子给他擦擦。
      手里下了力气,他疼得抽气却不敢躲也不敢言语。
      “为什么打架啊?”我看着他,有些疲惫地问。
      “他们抢,抢我的包,包袱。”
      “那阿来是想去哪儿啊?”
      他低着头,似是鼓了很大的勇气,一口气道,“我去找我阿娘。”
      “你阿娘不在了。”
      “在,在的。”
      “在哪儿啊?”
      “在山里,我,我自己藏的。”
      “那就是不在了。”
      他茫然地看着我,歪着脑袋显然很不解。
      “你阿娘死了。”我不得不干脆的表达。
      “死了也是我阿娘。”他有些着急,具体表现就是说话很利索。
      “是,怎么样都是你阿娘,”我点点头,“那你阿娘说的话你听不听?”
      “听。”
      “你阿娘把你交给我,我就是你的长辈了,你是不是得听我的话。”
      他迟疑的点了点头。
      “那先告诉我,为什么要出走?”
      到此,他便不说话了,我站起身拉起他的手要出去。
      他忙拖住,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你嫌,嫌弃我,干嘛,要,要带着我。”
      我一怔,不禁苦笑了,“我哪里嫌弃你了?”
      “你总,总是说,说我没用。”
      我有吗?再看他一张花猫脸眼泪鼻涕一大把,八成是真的了。
      只听他又说道,“我阿娘嫌,嫌弃我会,会扎我,呜……可你连,连扎我都,都不肯,我,我一定很,很没用……”说这话的他,鼻涕都要流到嘴里了,我连忙给他擦。
      说不吃惊是假的,我竟不知道阿来的脑回路是这样的。
      有些心疼,但怎么说,我心里竟有些泛起阵阵的厌恶,也许是我苛刻,也许是我疲惫,这种熟悉的无能的哭泣叫我头疼。
      “你为什么总指望别人,要是觉得自己没用,你自己扎自己不行吗?”
      几乎是怒吼的,我说出了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的话。
      阿来被我吓到了,抽搭着望着我,手讨好的伸过来攥住我的衣角,可怜巴巴的样子。
      哎,我又何苦吓唬孩子?
      自知有些失态,我慢慢的蹲下来,“不要依靠我,我也是个没用的人。”叹口气,我轻轻揽住他的肩,“我还想将来依靠阿来呢!”
      这样的说的我,确有那么几分真心。
      阿来被我抱着,先是一愣,继而……嚎啕大哭……
      心里一软,终究是个孩子,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背。
      阿来十三岁了,但个头远不及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高,加上在那个穷僻的山村陪着寡母生活,人又结巴就显得更加单纯脆弱。
      我才明白过来,我是这孩子唯一的依靠,他阿娘的托付是个多么沉重的任务。
      “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一定不嫌弃你。”
      “说话算数?”
      “算数。”
      带着阿来出了土地庙,便见到温惟和永宁站在院外的树下,我有些抱歉,快步走了过去,“不是让你去休息么,怎么过来了?”
      温惟转过身,看了看阿来,阿来便往我身后躲了躲,他又看看我,“怕你金蝉脱壳,我到手的功劳飞了。”
      额,这算是个冷笑话吗?
      “哎呀!”身后的阿来突然吓了一跳,连带着我都惊得忙转身,“怎么了?”
      “有,有鬼……”阿来颤颤巍巍的指了指树后。
      “你才是鬼,爱哭鬼。”女孩儿的声音传来,晓露的脑袋也够了出来,眉飞色舞的。
      原来是晓露躲在树后头吓乎阿来。
      我突然感觉一个头两个大,怎么忘了,还有一个晓露!

      回去的路上经过夜市,我思忖着给我的新弟弟买几件衣服,当然还有晓露。
      “我也看看,好多年没来这么热闹的地方了。”望着眼前的车水马龙,温惟的语气透露着憧憬和些许的遗憾,我自然是知道他在边关结结实实的呆了六个年头,如此想着连笑容都显得很勉强了。
      我们一群人,温惟和永宁主仆俩一个模子映出来一般的不苟言笑,全身除了眼睛和双腿大约都是疲惫的,而阿来则完全是处于震惊的状态不能自拔,看个杂耍半天挪不了步子,只剩下我和晓露正常一些,不,晓露的状态过于亢奋,对于欺负阿来这件事满满的兴趣。
      “你以前也是那样哭着要回清河。”
      在永宁跟着阿来和晓露去买龙须糖的时候,温惟站在旁边突然开口说道。
      我愣了一下,觉得好笑,“是吗?都不记得了。”又自知有些难堪,果然是被听见了,摸摸脑袋,“嘿嘿,我也是爱哭鬼,还不许别人哭。”
      “后来回去过吗?”温惟问道。
      “哪儿?”我诧异,瞬间又明白过来,“没有。”
      “那就顺便去一次吧!”
      “啊?”突如其来的话叫我有些无所适从,温惟的表情很随意,就像给阿来挑衣服一样,行,都可以,差不多。但随即我便摇了摇头,“不了。”
      他头一次转过头来看我,然后又撇了过去。
      “朱尘已经没有危险了,我打算后天启程,公主意下如何?”不久他又说道。
      “没有问题,你安排就好。”我无可无不可地答道。
      “他们俩你要带回去吗?”
      “他们一个是我的恩人,一个的娘是我的恩人,”我不禁扯出了一丝笑意,“我总有还不完的债。”而生活里出现这么多的人,又有什么用?
      “公主处处得人援手,逢凶化吉,上上命格。”并不看我,温惟说着,叫人分不清他是无意的恭维还是有意的安慰。
      “你说话总是特别有道理,”到底是让人开心的话,所以我欣欣然起来,“你给温侯和夫人带了什么回来?”毕竟多年不见,我很好奇温惟会带什么礼物,不知道有没有我的份儿。
      等了半天,他才开口,“他们大约最想我带阿恪回去。”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又接了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你知道的。”
      “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看到不远处的一间铺子,我的声音甚至是欣喜的,“哎,这里也有积岫阁的产业。”
      江州积岫阁,我大夏朝巨富,旗下经营大到酒楼饭庄“东篱小馆”小至钗环粉黛“琳琅苑”,质量上乘,年年的贡品更是皇族里的抢手货,记得我那条广袖凤尾裙便是温恪从积岫阁“顺手”买的。
      “积岫阁新掌柜功不可没啊!”温惟评价道。
      “咦,你连积岫阁换掌柜都知道?”
      “恰巧。”温惟的回答可以用应付来概括了,不过还能正常说话,我就该偷笑烧香了。
      “去看看,如果有好的,我也买一些。”
      看到阿来他们已经往这边走,我撒丫子似的向那家铺子奔过去。
      “胭脂水粉的路上用不着,别去了。” 温惟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
      “这你就不懂了,积岫阁会根据不同地方特色出一些有当地风情的物件儿,那可不是哪里都买得到的,”我回头笑着喊,“我得去看看,这里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这家琳琅苑里人很多,大姑娘小媳妇都爱不释手,但价位有些吃人,要不是跟着温惟,以我自己攒的那点儿私房定然是不够的。
      “你在看什么?”店铺里也有些年轻的相公,许是给自己媳妇儿买东西,所以温惟和永宁的存在倒也不显得碍眼,只是我瞧着温惟不安的四处打量,既不像是好奇也不像是要买的样子,便觉着奇怪。
      温惟?不安?
      “没什么,”温惟不咸不淡的回答,但半晌他又叹口气,“可能有点累,这屋里又亮得晃眼。”
      “是我没想周全,”我有些不好意思,“要不你先出去等,给我一盏茶的时间,一定出来,不给你添麻烦。”
      “不碍事,你好好挑。”温惟口吻很柔和,人却固执的紧,我心里无奈。
      “这盒玉簪粉怎么样?”挑了一盒递给晓露看。
      晓露掩饰不住的兴奋,“这是送给我的吗?好漂亮。”
      “当然不是,”我有些自得,那边儿温惟说道,“颜色不适合,老成了些。”
      “还是温惟厉害,”我竟忍不住要鼓掌了,温惟的审美倒没有因为在军营呆久了退化,“我是买给母亲的,又过了一年了,不知道她老成什么样子了。”
      闻言,温惟扶了扶额头,我顺手捡了一盒粉递到他面前,“你黑了不少,喏,要不要傅点粉施点朱。”
      旁边已经有姑娘笑出声来,看着我手里的盒子,温惟难得脸红了起来,“我还是出去等吧!”说着便带着永宁往外走,我嚷嚷道,“你走了谁付钱啊?”
      他又认命的把钱袋丢了回来,惹得这边儿一阵嬉笑。
      好心情一直延续到我们出门,铺子里的两个丫头跑出来拦住我们,“这位姑娘,您是这个月第一千个出我店门的,请跟我回来领些奖品,算是搏个回头客的好彩头。”
      真的假的,我掩饰不住的开心,却对上温惟有些狐疑的表情,“怎么了,你什么表情,我中奖你不高心啊?”
      “哪有!”他摆摆手,“你去拿吧!”
      我欢欢喜喜的跟进去,领到的是一个香囊,做工精致,味道也清新。
      温惟要过去闻了闻,又给我递了回来,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我知道他是帮我验过没问题了,心里明白温惟还是以前那个温暖的人,我们还是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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