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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得来?复失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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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你的脸色不好,要不要休息一下再赶路?”
“韩伯,赶路要紧。”我挥挥手,只埋头赶路。
“不用担心,我刚刚知会他们不要打扰顾老大,所以短时间内没有人会发现。”晓露拉着我说道。
我停下脚步点了点头,几个人这才找了片地方坐下来。
阿来道,“我去打,打水。”
“站住,”我喊道,“这里你不熟,晓露和我一起去。”
才来得及喘了口气的晓露诧异的抬头,面露不豫,刚要说话,我将手搭在她肩上,她看我一眼,便不再说话。
“你想说什么?”晓露背着手,蹦蹦跳跳,语气却是冷静的。
“我想说谢谢你的恩情。”我跟在后头,淡淡的开口。
“这可不够。”她语带笑意。
“想要什么你尽管开口。”
“哟,这是赵楚宝吗?”她回过头来,走到我面前,踮起脚凑近我的脸,仔细巡视,“盛气凌人。”
“别得寸进尺。”我将她推出一手的距离,“我借了你的东风,你也占了我的便宜。”
“你不是想耍赖吧,”她讥笑一声,“这么小气,斤斤计较?”
“你多想了,”我冷哼一声,说道,“说说你的打算,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好像我要你就给的起似的,”她歪着脑袋,“我没想好呢,先跟着你们再说。”
“我和戏班子不是一路的,你想跟着我,怕是要吃些苦。”我说道。
“不碍事,”她摆摆手,“不过,我可不欠你的,且不说我带你出来,要不是我,你现在已经是顾……”
我神经猛然抽得疼,厉声道,“闭嘴。”
“哦!”她拖长语调,摇头晃脑,“原来你怕的是这个。”
我一手揪住她的衣领,“你既然跟着我,就请管好自己的舌头,我自然把你当恩人看,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你凶什么,”她扯开我的手,后退两步,“你吃了亏,别把火撒我身上。”
我眉头一拧,她又说道,“没错,我是故意打伤你,但那样才会让顾老大大意,我也是为了大局考虑。”
“别说的你是好人似的,”我望着东方的曙光,转头看向她,“告诉我你的过去。”
“你想知道,可我偏不想说,”她转身接着走,“咱们就当是初次见面,以前的事都忘了吧!”
我们赶了一天的路终于在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出了山,在山下的小镇里和戏班子聚了头。
戏班子里的人对我的回归都很高兴,又盛情款待了晓露。另外朱尘也看过大夫,算是无大碍了。
班主把我叫到一边,先是客套了一下才磕磕巴巴的开口,“楚宝姑娘,我们这次算是千金散尽了,明天不开工怕都吃不上饭了,照理吧该让你休息两天,现在……”
“我明白。”打住了班主的话,我说道,“我带了阿来和晓露两个孩子也是给你添了麻烦,我明天就登台。”
“那真是麻烦你了,你放心工钱我不会短你的。”
第二天,我们便在东市摆了台子,也是班主本事大,才到镇上落了脚便联系到了生意。
晓露主意大要出去玩,还非得带上阿来,阿来不肯离开我,又被晓露好一顿冷嘲热讽,吵到最后就要动手打架。我要是不拦着,只怕阿来会吃亏,虽然他自己不这么觉得。可是如此打打闹闹的也不觉得戏班子里揭不开锅的日子有多难熬。
我心里还有些怵,老担心顾老大会带人杀过来,思量着是不是该把山贼的事报了官府,后来稍一打听才知道这山贼都是陈年旧事了,只要不祸害到城乡来,根本没人管。
姑且放下这些,我每日唱戏攒钱,连带着听些外头的消息。
大多是好消息。
听说,古田战场仗打起来了,朝廷的胜算很大。
听说,皇帝老来得子,大赦天下,如今司马家很得宠。
听说……
生活连轴转,我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磕着瓜子听从外地来的人讲着家国大事,偶尔还和他人争论两句,也自得其乐。
那天,有个人讲到,“想兄弟我上个月在金陵的时候,见过好些高门大户,有些都站着士兵,靠近了都要被驱逐的。”
“为什么呀?”红毓在一旁问道,“里面关着什么人吗?”
“别瞎猜啊!”我喝了杯水,听他接着说道,“那是公主府,公主旧病犯了还传染,只能静养。”
我动作一僵,问道,“哪个公主啊?”
“还能有哪个公主,”他看我一眼,微低下头细声说道,“三公主,赵清嘉啊!”
“哎,不对啊老刘头,”一个人说道,“我可记得上回你说三公主女扮男装跟着她兄长打仗去了,怎么转眼又抱病在家,这可搭不上啊!”
“你是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老刘头一脸的不屑,“上次确实得到消息说三公主去了古田,可你不想想人家凭什么不好好享受好日子,非得去军营?”
“不是说她兄长领兵,公主又自小习武,英姿飒爽,志在收复古田么?”
“你算算日子啊,大殿下是去岁十月底出征的,可公主却是到腊月初才赶过去的,这时间对不上啊?”
“这么说这里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孺子可教也,不知道诸位知不知道公主走的前几天,她的未婚夫也奉命去了古田。”
“哦……”众人拍手起哄,我也不得不跟着傻笑,好像真的发生了似的开心。
“所以啊,这朝廷说什么,不见得是什么,往往真真假假搀和其中,人物对的,时间是错的,地点对了,事情又是错的,大伙儿要用心分析探索。”老刘头欣慰的摸了摸胡须。
“那这公主和未来驸马的感情是相当好啊!”
“听说公主从清河行宫回来之后就和温侯公子要好的很,我姑父儿媳的三舅的侄子在金陵大户人家做账房,听说那温侯公子曾当着众人的面放言一定要娶到三公主,叫别人给羡慕得,他主子想插上一脚都没地儿搁。总算是金石为开赐婚了吧,新郎官儿还要上阵杀敌,难怪公主会急。”
“要我说,这公主虽然勇气可嘉,但做出这样的事,实在有伤风化。你们别被这些迷惑住,我可是知道以前公主和一个戏子打得火热,常常是三更半夜的才回府,老刘头,这可怎么解释?”
“那是造谣,那戏子不就是杜齐云吗,听说温公子还曾为他打抱不平呢,要是真有其事,就算她是公主,也断不会忍气吞声。”
“造谣?嘿嘿,金陵司马家可听说过?”
“我不聋不瞎,怎么会不知道现在正蒙圣宠的司马家,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话可就是司马家公子说的,司马小姐现在是贵妃了,又诞下龙子,贵气逼人,难道还用造别人家的谣?”
“你甭拿个鸡毛当令箭,好像你也姓司马似的。温家可是世代忠良,温侯的兄长温彦朗想当年可是官至丞相,又有拥立之功,权倾朝野。如今纵是不及当年,也是显贵非常,否则陛下怎么会将嫡女下嫁。”
“温彦朗确实不可一世,可人走茶凉,这么多年也没瞧见什么赏赐告慰,凭什么这会子又是嫁女儿又是给打仗的?老刘头,可想到这层?”
“你话里有话啊,舌头捋直了,好好说。”
“温侯公子走的那阵子还发生了一件事,你可知道?”
众人摇头。
“杜齐云在温公子之前就离开金陵了,那时候公主还被皇上勒令闭门思过呢!”
“难道说……”众人面面相觑。
“怕只怕,公主和那杜齐云有了私情,温公子大好的儿郎做了王八。”
我手上茶杯一歪,水却洒到了身上,耳边众人哄笑声起。
有人接着说,“这么说公主不是去找温公子,而是去追情郎,结果又给抓了回来。”
又有一人语气微妙的说道,“若是真的,那温公子还真是忍辱负重得很啊!”
“什么真的假的,就三公主在外头的名声,这事十有八九,想不到温家也要靠这裙带关系过活。”
我握紧了拳头,脸色煞白,倒是旁边的红毓眼尖,惊呼一声将我提溜到一边,嚷嚷道,“祖宗,你看着点儿,水都喝衣服上了。”
我手忙脚乱的拍了拍,红毓说道,“快回去换件衣服去,这些人也真是,这里再有大姑娘在呢,说话也不知道收敛!”说着,又对我笑笑,“你别放心上啊!哎,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摇摇头,“我没事。”
说完推开红毓,我转身出了门,伴着熟悉或陌生的故事,眼泪啪啪往下掉。
夜色茫茫,新月如钩,我一个人走在外头的路上。
小地方,天一黑便没什么人在外面晃荡,我自己呆着也自在一些。
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想的最多的是双盛班那夜温恪的背影,一颗心不得安宁。
我以前那样的咄咄逼人,任性刁蛮,想的念的只有谢景行,从不管别人死活,现在好了,报应来了,自己被人瞧不起,还要连累温恪叫人说长道短,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走走停停到了戏楼,望着夜空下简陋的搭台,考虑着我该回家了,我流浪够了。
可是,可是,眼泪又流了出来。
温恪回不来了,我纵然想补偿,又该往哪里找?
正踌躇间,却似看到了上面有人影晃荡而过。
是眼花?我心中疑虑,猛然想起了一个相似的梦。
我曾在这样的梦里,见到了安衡,那么我是否会遇到那个戴面具的伶人?他看起来那样的潇洒,那样的不可一世,是不是指引着去往冥界的路?
现下,四周漆黑,悄无人烟。
我感觉自己魔怔了,早已分不清真的和假的,生活的迷雾一重一重,如果不去拨开,我会被它溺死在里头。
静悄悄的街头,风正大,台上的帷幕被吹得猎猎作响,我小心翼翼的踏上阶梯,心里装满了猎奇的兴奋,但又好像清楚这是自己和自己玩的捉迷藏,我的精神在蓄意捣乱,好让自己快乐。
古有人夜射鬼,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鬼神,只是感觉那若有若无的气息就在附近,我摸了摸臂上的袖箭,期待着亲见那幽魂的时刻。梦是可以成真的,如果它也懂我的心思。
可是,我蹑手蹑脚的在台上转了一大圈,什么也没有碰到。
我挨着柱子站着,冷风一吹将我激醒,便转到了柱子的另一边,心里正沮丧着猛然发现面前的帷幕上映出了一个人影。
我不知道自己是兴奋还是害怕,但我像呵护宝贝一样伸出了手,慢慢的抚上了帷幕上的影子。
难道鬼也有影子,还是影子你就是幽魂。
我又能感觉到那呼吸,就在帷幕的对面,可是我没有把握,他会不会消失?
我还在犹豫,风又起了,更大的风。
我僵立着看到了被帷幕慢慢揭开的面容。
心重重的沉下去,灵台钟鸣一般的巨响。
“你……”
没有准备,我脱口而出,却又不可置信的打住。
对面的人也看见了我,身形轻轻一跃便退出去几米远。
“你别走。”我立马追了出去。
那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径直从戏台上跳了下去,那样的速度将我瞬间拉回现实。精神都聚拢回来,我整个人宛如弦上的箭一般紧绷着,眼睛不敢离开他丝毫,奈何他身形太快,我想都没想也跟着跳下高台。
“砰。”我摔落在地上,扒在地上看着他远去的模糊身影大声喊道,“温恪。”
话音才落,他便猛然停了脚步,但也只是背对着我不动。
我心里又喜又急,竟不知该如何自持,难道我的猜想是真的,难道我还能自赎。
可也只这一会儿,他又要抬脚,我怕来不及,我怕抓不住,所以不顾手上擦破的皮,我奋力的爬了过去,口中哀痛的叫嚷,“温恪,温恪。”
原来,你没有死,原来,你好好的。
我不敢相信,但我已经触碰到他的腿,他一惊跨出一步躲开了我的手。
我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仰着头看着他,“你不要我了吗,我是清嘉啊!”
我清晰的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僵在那儿。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落水那一夜的仓皇又重现在眼前。翻滚的浪花,刺骨的江水,摇曳的小船,虚弱的他。我无数次的懊悔,为什么没能拉住他,而那微微发凉的指尖从此像是被一根线扯着,十指连心,哪怕碰一碰都难受。而现在他又要离我而去,手指有了感应似的被扯得生疼。
似乎过了很久,他慢慢转过了身。
借着朦胧的月色,我睁大眼睛看着他,漂亮的眉眼,高挺的鼻子,瘦削的脸型。
我心里的满足和感激都要溢出来,生活真好,上天到底待我不薄。
我无法接近他,却也能感觉到他周遭所传达的疏离感。我不知道这种陌生从哪里来,或许他真的是一个鬼魂,只是借着这个似梦非梦的场所,圆我最后的任性。
“温恪,”他不说话,没关系,我来说,“我在江边等了你很久,我还以为你死了,你去哪里了?怎么不来找我?你身上的伤好了吗?我很害怕。”
他就站在离我三尺外,静静的听着,没有嬉皮笑脸的伸手搂我,没有气急败坏的过来揍我,没有头也不回的生闷气走人。
“温恪?”半晌,他不说话,我盯着他,心里咚咚的响,有种荒谬感蔓延开来。也许下一刻他就会消失,然后月色和暗夜一同嘲笑这个死有余戮的我。
难道这真是个梦?可就算真的这样,我也想上前抓住他,就算真是鬼魂我也不放手了。我做了这个准备,却见他抿着嘴,微微歪过头,像是在观察我,那双眼睛无端的叫我觉得亲切。
“公主。”
他一句话止住了我的动作,声音有些变化,更低沉一些。
可最重要的是,他说话了……
我心里一阵狂喜,这不是梦,这不是梦!
没来得及多想,他又说了一句话。
“什么?”我瞪大眼睛。
他看着我,眼睛里沉静的宛如无底深渊,不容我有一丝一毫的疑虑。
“我是温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