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楚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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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临摹着一本怀素的帖子，他的狂草讲究随手万变，一气呵成，颇合我心意，因而虽应者外头秋老虎凶猛，我依然有些怡然自得，下笔如风，畅快淋漓。写了两行，甚是满意，又随手勾出一朵幽兰，孤芳自赏，空谷留香，心情甚好。
慎思端着个果盘进了来，放在桌旁，躬身说道，“公主，这是皇后娘娘刚赐下的荔枝，岭南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请您尝尝鲜。”
我抬头看了一眼鲜嫩的荔枝，个个饱满水润，香甜诱人，又低头在画上加了两笔，收笔一看却左右不太顺眼，端详片刻，开口道，“你拿下去分了吧。”
“是，谢公主赏。”言罢，慎思托着盘子就要退出去。
“回来。”我想起来一件事。
“公主还有什么吩咐？”慎思回过身，谦卑的低着头询问我。
“杜齐云回来了没有，已经三天了，怎么还没有消息？”我坐了下来，托着下巴看着她。
“回公主，杜老板外出访友，想必没有这么快回来，你稍等些时候，奴婢再帮您打听。”慎思依旧面无表情，滴水不漏的回答。
“我记得今晚“双盛班”有他的戏，我去换件衣服，一会儿去看看，没准儿他这会儿已经回来了，究竟在他心里，戏比天大。”我随手把桌上作画的宣纸揉成一团丢在一旁的藤篓子里，摇着扇子要出去，又回头对依旧端立着的慎思说道，“把那些荔枝捡一些出来，我带给他尝尝。”说完，不等她反应便大步出了屋门。
外头日头正大，我眯着眼抬头看看，一阵晕眩，忙扶着头，心下慌乱如麻，边上的小丫头要出手搀扶，被我一把推了，笑眯眯侧过头道，“也回去换身衣服，一会儿本公主带你去看场戏。”
小丫头显然受宠若惊，却又立马喜形于色，口中答应着便急急往侧院跑去，我心中竟也有些欢喜，刷的展开纸扇，摇头晃脑的踱向后院，口中低低的哼唱，“ 只听得，风冽冽冽风风凄凄，雨霏霏霏雨雨濛濛……”
话说我出门还是很低调的，青布马车一辆，枣红胡马两匹，帅气车夫一枚，车中端坐着我、慎思，还有，额，“你叫什么名字？”我撩开窗帘子，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回公主，奴婢叫四喜。”小丫头眨巴着大眼睛，有点可怜兮兮的看着我。
我转头看着一脸沉静的慎思，笑道，“不如我给你改个名字吧。”
慎思看我一眼，随即低头道，“但凭公主喜欢。”
我正想说丸子，却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慎思的脸瞬间就黑了，我却自顾自的笑的畅快，傻里傻气的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一旁的四喜有些手足无措，看看我又看看慎思，最后只能动手给我顺气。我不得不承认虽然我和慎思不对付，但相互折磨这么多年，你一爪子，我一脚，竟也培养出了战斗默契。
我笑够了，摸摸鼻子，自觉有些无趣，慎思开口道，“公主想到什么不如说出来，也让奴婢开开怀。”
我咧咧嘴，并不理她，转头对四喜说，“这名字太逗了，以后你就叫冬儿吧。”随即躬身站起，撑开车门，低头道，“你们呆这儿，我坐外面去。”说完，便跨出去，坐到了车夫旁边。
侍卫兼车夫的小马对我的纡尊降贵已经见怪不怪了，稳稳的驾车，很是自然的开口和我聊起了上次未完的话题。
我知道小马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糊弄他，理应给出圣明的建议的，所以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我回答道，“ 用竹片或者木片，在头部钻出几行毛孔，植上马尾或者恩，或者猪毛，用来刷牙听着是不错，可是据我所知猪毛这种东西气味不太好，有些腥臭，如果把它伸到嘴里不是很恶心，搞不好还会吐出来，所以你的想法我仍旧不能苟同。”
小马对我不屑一顾的摆摆手，“多泡泡不就好了，公主放心，这个法子我已经试过了，你的顾虑完全可以攻克。不信，我改天带两个来给您使使。”
我嘴角一阵抽搐，“就算可以，但是你要知道向我这样的女孩子多少是不愿意用什么猪毛，这种听着都有些脏兮兮的东西往嘴里招呼的。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小马撇撇嘴，“公主，猪骨头汤你都能脸不红气不喘的喝下去，一溜儿猪毛捣鼓两下算什么，再说您也不是小孩子了，难道不知道有人用羊肠什么的做避孕的……”
“行了，打住。”我自然知道这小子要说什么，实在有些气人，我怎么说都是个姑娘家，难道在他们心里我已经奔放到这种地步，小马可以把我当个大老爷们儿似的，心安理得的聊起这些猥琐的话题，不是说流言止于智者嘛……哦，我知道了。
“小马，你二婶儿给你说的那个姑娘怎么样，漂亮不，你瞧见了吗？”我鬼鬼祟祟的低声问，没有办法小马春心萌动了，这也是怕他害羞。
小马闻言嘴角一勾，面带得瑟，却还是忍住当场满嘴跑马车的欲望，很是得体的对我拱拱手，又调整了一下坐姿，面朝前方，开口道，“小雨自然是比不上公主金枝玉叶风华无双的。”那是自然，我很配合的点点头。小马拧了拧眉头，又接着说，“但在我们普通百姓的圈子里，就，啧啧，怎么说呢，哎，其实我也只是远远的躲在树后头隐隐看到一张若隐若现的侧脸，听着断断续续的轻柔飘渺的笑声，甚至都……”
“说重点……”我还是很了解小马的。
小马对我温婉一笑，虽然他长的不差，但这会儿我结结实实的给冻住了，他无视我的痉挛，响亮答道，“很漂亮。”
我到达位于城北的戏楼的时候，戏楼老板李本正在门口和伙计说着点什么，似乎有些气急败坏，煞气腾腾。我下了马车，他一见我来，立马换了副模样，挥手打发走伙计便朝我而来，打了个千，熟门熟客的问道，“公主怎么这会儿就来了？”
我并不答话，摇着扇子走到戏榜前，前些日子挂着的那出杜齐云的戏已经换了人，也是班里头一名角儿，“李老板，这出戏不是齐云的嘛，怎么换人了？”
我知道在他们眼里我和杜齐云有些不干不净，不过我是公主，他们背后怎么说我不在乎，反正在我面前没人敢说三道四，李本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随即答道，“回公主，杜齐云说是去平阳见个故人，今日便能回来，现在看来想必是在路上被耽搁了。”
“所以你就私自换了人？”我瞟一眼李本，沉着声音说道。
李本显然很气恼，却仍旧耐下性子解释，“公主，现在杜齐云不在，可是戏榜是早就放出去的，换人已经让很多票友不满了，难道要为了他撂台子不成。”
“那既然已经换了，不如再换一次吧。”我不在多言转身进了戏楼，李本似乎有些吃惊，扬声问道，“换谁？”
“换我。”
不是我霸道，这个戏楼有一半的费用都是我出的，只是我平常除了和杜齐云有些接触，其他的都是管家料理的，不过现在看来确实如齐云所说，管家办的很好，四下竹林森森，水车咕噜咕噜的转着，这戏楼反倒有些阴冷，又有窖冰中浸过的蜜饯瓜果酸梅汤免费伺候着，生意怎会差。
李本，慎思，还有等等等等的人已经在我耳边嚷开来了，什么不成体统，什么公主不要一时新奇，什么皇家脸面，什么杜齐云……
公主和戏子的绯闻传了三年，我跟着他学戏也是三年，起初他并不愿意见我，当然更不想教我，说我年纪太大，我不得不把在宫里教坊嬷嬷那里学来的功夫献宝似的端给他看，又每天跑来献殷勤，修戏楼，买行头，端茶送水，看戏捧场，结果把他的名声给搞丢了，听他后来说还有些戏迷写信让他把我收了房，我大笑，也不是不行啊，结果那天腿差点被压折了，某人还一再强调“十年的胳膊二十年的腿”，我已是这一行的后进生，不能再拖延了，否则我学的是小生，等我能登台的时候大概只能唱老旦了。
想到这儿我咧咧嘴，大概齐云从来没有想过让我上台吧，对外他也不让人知道教我学戏这件事的。我学了这么久，那就让我胡闹一把吧。
我不耐的挥了挥手，道，“出去改了戏榜，找个人给我上妆，顺便给我说说今天唱哪一折，其他的不要多言。”
感激我平时的任意妄为，独断专行，没有人再废话，都敢怒不敢言的老老实实照办了，我最后瞥一眼慎思，便转头进了齐云平时的厢房。
进来厢房的是一个瘦削白脸的清秀男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不怎么说话，只丢给我一套衣服着我穿上，稍后端看我一会儿，道一声得罪，便开始给我上妆。我这才想起来，疑问的开口道，“贺岚生？”
“是。”他迟疑一下，又继续手上动作。
“很抱歉抢了你的折子，你不会怪我吧？”我毫无诚意的说着歉疚的话。
“公主这是拿小人寻开心了，公主愿意登台乃是小人的福分。”他亦公式化的回应着感激的话，只是我听着说话的声音有些抖。
“你是齐云的师弟？”
“是。”
那不就是我师叔咯，我摆这么一副德行，齐云知道了会不会罚我穿一千个针眼啊。于是，我对他微微笑了一下，贺岚生愣了一下，抿了抿嘴却不再说话，依旧一丝不苟的给我描眉。
我觉得有些压抑，毕竟以前缠着齐云给我上妆的时候我总是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换来一个接一个的爆栗也很难安分下来，于是，我又开口了，“你就不怕我把戏唱杂了，给你师兄，给双盛班丢脸。”这是实话，刚刚虽然大手一挥豪情万丈，现在却是有些害怕怯场了。
“公主乃天潢贵胄，不同凡俗，又是师兄教出来的，怎么会唱砸了。”不得不说他们师兄弟受越剧毒害颇深，说话具是委婉含蓄的调调。。
“哎，你是怎么知道的？”被人发现了，我居然有些不好意思。
贺岚生这才头一回笑着说道，“师兄跟我说过收公主学唱戏的事。”
“哦，他都怎么评价我这个徒弟的，你不要遗漏，原原本本告诉我。”我兴致来了，眼睛里都放光，让我知道杜齐云都背着我说了什么。
贺岚生却突然住了口，许是杜齐云却是说了我什么坏话，有些答非所问道，“公主真想知道？”
“那是自然。你不要怕，我顶多收拾他，与你无尤，大胆说。”
贺岚生依旧稳稳的托着我的脸，一笔一笔的描画，又有些神经质的反复擦拭，我有些不耐烦，往后仰了仰头，他却在这时慢慢开口了，“师兄，他很喜欢公主。”
一个小姑娘在这个时候进了来，看着我，怯怯的问道，“公主，班头让我问您，您用什么艺名？”
我想了想，道，“楚宝。”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楚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