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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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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告别,但是吴邪忘了一件事情——告别是双方的事情。就算他一个人再怎么折腾,没有对方,那都不叫告别。
所以吴邪并没有告别成功,因为另一个吴邪不告而别了。
吴邪将镜子钉在了卧室里,又将厕所的镜子装了回去。每天晚上回家总是下意识的先瞅一眼镜子里有没有另一个人的影子。
但无论怎么照,镜子也只有他自己皱着眉头的样子。
人的心理是很别扭的,如果当时两个人好好地告了别,从此天各一方也没什么牵挂。可他这样一消失,连带着吴邪心里的某块地方也跟着消失了,空荡荡的难受。
但是渐渐地他也就平静了。不告而别的人多了,只不过这个比较特殊,所以他才一直惦念着。可日子还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的。吴邪再怎么别扭也只能自己回家对着墙挠,挠多了墙他自己也觉得没意思。
这一日,他没去铺子,把昨天带回家的拓本拿出来翻看。他这个房间不大,虽然说是一室两厅,另一个房间早就被改成了招待客人的客房,而他这个卧室也就兼容了书房的功能。好在房间还算大,放下个书柜跟桌子不成问题。
吴邪看着手里的拓本,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渐渐平静下来。修补拓本是个非常费精力的活。有些拓本年代已久,本来就是印在纸上的东西经过岁月的磨练,更加模糊不清。吴邪为了能把拓本平展的铺开,专门弄了一个大桌子。他整理好桌子跟工具,将精神集中在拓本上,慢慢的开始修补。
这一修补,就修补到外面太阳都快落山才停手。吴邪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自己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的骨头,然后转身想开灯继续工作。结果他一转身,就看到那面镜子里有人幽幽的看着他。
那人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手上拿着的似乎是干净的一身衣服,像是要去洗澡的样子。可是他却没有动,只是站在镜子前默默地跟吴邪对视着。
吴邪想开口说些什么,等发了一个音又想起来对方是根本听不见的。憋了半天,太阳都快落了山,才在已经昏暗了的光线里看到对方似乎是向他笑了一下。又或者什么都没。
等吴邪打开灯再去看那,镜子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了。
大概是去洗澡了吧。吴邪想。已经平静了的心思再次被人挑起来,他也没了心情继续去折腾那个拓本。干脆将桌子上的那些收归整齐。想了想自己的洗澡时间,又去厨房找了瓶啤酒喝。
吴邪需要一些东西来安神。他不希望在十年后的自己面前展现出任何的孩子气——比如似乎有些压不住的哀怨。
等将喝完的啤酒罐扔掉回了房间,吴邪才发现这十年里他洗澡的速度精进不少。如果是他,这会还在澡盆里泡着呢,可对面那位已经开始收拾房子了。
这时候吴邪才看清对面的卧室。
跟他的布局似乎有些不同,房间里干干净净不像人住过一样。他那张大桌子颜色都不大对劲,如果能让他碰到,肯定是一手的土。对面那个穿着睡衣正将一套新的床单拿出来,将原来的撤去。不知道是他有心还是无意,吴邪发现他新拿的那套居然跟他自己现在用的这套是一模一样的。
如果忽视那已经被塞满了的书柜跟一层土的桌子,对面的房间都跟自己的没什么区别了。
这个时候,吴邪才在心中完全承认——对面那个家伙,虽然跟自己有些不同,但真的是他、是“吴邪”、是跟他连指纹都一样的家伙。
唯一的,另一个自己。
而如今,那个自己站在落了一层土的桌子前,背对着自己不知道在干什么。吴邪估计他一定是在头疼怎么收拾,毕竟他每次出门回来后最头疼的就是收拾屋子。看那个他的屋子,除了床都像是好久没用过的样子,对着那么脏的房间一定烦死了。
果然那个吴邪站在桌子前好久,一直没有回过头来。吴邪也跟着静静站在那里看了他自己的背影好久。
那个自己站得笔直,十年的时光在他身上只能模模糊糊感觉出来。看来男人三十一枝花这句话还是可信的,镜子里那个三十多岁的自己不还是看着跟自己没多大区别么!不知道现在自己的背影是不是也跟他一样?
镜子里笔直的背影动了一下,然后慢慢扭头看向他。
那是一个充满着怀念的眼神,让吴邪无意识的屏住了呼吸。那个人看向他的表情让吴邪觉得,自己似乎是一张充满回忆的旧照片。他在透过自己看什么。或许是一个故事,或许是一个人。
但是却惟独不是他。
吴邪忽然有些不舒服。
吴邪下意识的锤了一下镜子,将另一个人从回忆中惊醒过来。那个他不好意思的对他笑笑,张口说了什么然后就抱着换下来的床单出去了。再回来的时候,吴邪面前的他,就变回了吴邪还算熟悉的样子。他的手里还抱着台笔记本,挪了个凳子放在镜子前面,然后就坐下对着笔记本开始打什么。
吴邪知道这是又一次对话的开始。但他看看镜子对面那边打字的,又扭头看看自己桌子上的纸笔,有些不甘心的哼了一声。
不就是十年后么!科技不就是发达了那么一点么!有本事你把小叮当弄出来啊!
那边有了强大的科技后盾果然速度快了不少,吴邪刚把凳子挪过来,那边就把屏幕转了过来,上面用超大的字体写着:“刚才在做拓本?我都好久没做过了,好怀念啊~最近铺子收入怎么样?”
“这话问的,怎么跟上级领导巡查一德行?铺子是我的,你既然到现在还活着,那就说明我肯定没饿死,这不就得了?”吴邪顿了顿,在纸上又添了一句“这么久,你去旅游了么?我等了你好久。”
等等!这么哀怨的口气是怎么回事!吴邪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己写的东西,又将那句“我等了你好久”给涂掉了。
等他再抬头,对方已经伸着脖子往镜子这边看了,看到吴邪写完了,就又施施然坐了回去,然后把屏幕转给吴邪看:“怎么写了这么久?小爷等的花儿都谢了。”
吴邪气呼呼的把纸拍在镜子上:尼玛!欺负小爷现在还没买笔记本是么!等着!明天小爷就取钱去买!
那边扫了一眼纸,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然后打字说:“还真是去旅游了,风景不错。”
傻子才信。吴邪撇嘴想。
从最开始的时候,这个他就一直避免他知道什么十年后的事情,不论吴邪是正着问侧着问还是反着问他都能给你带歪话题。这个他绝对是拜在了他二叔的门下每天早起都开始练太极!
吴邪知道他现在应该跟他讨论这个镜子的问题,然后跟他说声拜拜两人再也不见。但是心里那份不甘,却怎么都不能让他说出来再见两个字。吴邪抬头看着镜子里的那个自己,那个人低着头看着屏幕想着什么。那人的面容跟他自己并没有什么区别,没有更帅也没有变丑,那人低着头的表情有点像自家老爹,而做的笔直的身子却又带了点二叔的影子。
那人对他了解得一清二楚,因为他是他的过去;而他对那人的了解也只止步于这二十五年,因为他没办法预知未来。
多不公平。
“为什么不告诉我这十年里的事情?”
等那边注意到了动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吴邪静静的等待着回答,他知道另一个他会回答。
然后,他等到了他的答案:“因为我不能确定结果。”
还没等吴邪回答,那边却又将屏幕转过去噼里啪啦的打字了。
“曾经有个人对我说,有时候对一个人撒谎是为了保护他。我知道被人欺骗的难受,所以我不想连自己都欺骗自己。”
“这十年我不知道对我到底是好是坏,是必然还是偶然。”
“告诉了你,这十年又会变成什么样,我不能预言。”
“或许你会活的比我好,完成那个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美好愿望。”
“因为你现在没有任何负担。”
“可或许也会造成你跟我都无法预言的事情。”
“我能遇见你告诉你未来的事情,但你能确定一旦搞砸,你还能遇见一个过去的自己来挽救自己的错误么?”
“你不能。所以我不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