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爱说再见》落卿尘

5、005.绝不拿“高干”说事

　　周楚笳是在军队大院里成长起来的。父亲是某军区司令员，母亲年轻时在父亲的军区大院里当文艺兵，因为歌唱得好，在总部获过一等功，直接晋升为女干部。然而，周楚笳并没把家庭的显赫当成自己炫耀的资本，甚至，他感到自己身上背着沉重的包袱。
　　从小摸着枪长大的周楚笳，对军人怀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感情，他觉得真正的男人都是要去当兵，去保家卫国的。因此，十八岁那年，他报名参军了。父亲想把他安排在自己的军区，偶尔可以回家，母亲也舍不得他去基层部队受苦，然而，周楚笳态度坚决地说，他要去最苦最累的地方。
　　终于，在母亲的极力劝说未果，和父亲复杂的眼神注视下，周楚笳成功地成为驻渝部队的一名解放军。
　　周楚笳开始了全新的生活。每天早上五点钟在军号声中起床，然后围着操场跑十圈，接着打扫宿舍楼，他们的卫生标准是连长白手套摸过后依旧一尘不染，八点钟正式开始训练。队列、战术、体能一样都不能少，下午三点开始全副武装的五公里越野跑。三个月来，周楚笳没有一天不尿血，但他都挺过来了。
　　晚上躺在硬板床上回想这一天的生活时，周楚笳都在心里坚定地告诉自己，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
　　而让周楚笳印象深刻地还是汶川大地震的那段时期。
　　五一二那天，周楚笳和战友们正在床上睡觉，迷迷糊糊中，他感到自己的床在晃，开始是以为有人叫他起床，但一想床是镶嵌在墙里的，再晃它也不会动呀，接着就听到水壶、书本掉到地上的声音。周楚笳突然从床上跳下来，地震了。
　　他叫醒所有的战友，然后把他们全部都召集到操场待命。晚上，他们全队都坐车去了汶川。一路上都是惊慌失措的人群，从山上滑落的石头，天气很糟糕，雨越下越大。
　　到达救援现场后，在指挥员的统一部署下，周楚笳被分到当地一个坍塌的小学里实施救援工作。孩子的哭声，大雨的滂泊声，救援人员的急促呼吸声夹杂在一起，让刚过完十八周岁生日的周楚笳感到死亡般的恐惧，他站在雨中一动不动，眼前的一切好像是梦。
　　连长二话没说在他脸上连帼了两下，骂道：“狗日的，站着干嘛，救人呀。”周楚笳这才回过神来，三不换作一步的跑到废墟中趴人。
　　那晚他救了两个男孩，三个女孩，和一位语文老师。那晚，还有很多战友走了。三十三岁刚成为爸爸的老班长张鑫走进教工宿舍楼后，就再也没有出来，周楚笳声嘶力竭地喊，疯子一般的扒地，留给他的只有止不住的雷声和磅礴的大雨，最后，因为心力交瘁，被送进了医院。
　　周楚笳所在的连队因为在地震救援中表现的突出，收到总部的嘉奖，他也替代张鑫成为年轻的班长。周楚笳仿佛瞬间明白了很多道理，生命如此之脆落，如同熟透的松子顷刻间就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带兵那两年，周楚笳一次也没有回过家，即使成为士官后，一年有四十几天的假期，他都让给了战友。不是不想回家，在他心里，总有一个心结，一定要做出点成绩，他觉得才勇气站在父亲的面前，面对他犀利的目光，谈古论今。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他成为二期士官那年，参加了总部组织的队列训练大比武，他以全票通过的成绩，赢得了第一名，受到总部的嘉奖，再加上平时出色的表现以及获得的可以挂满整间宿舍的荣誉，被破格提拔为干部预备对象，并派到江门的一所指挥军校培训一年，结束后直接挂职副连级干部。
　　在去江门的火车站里，周楚笳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母亲激动地落下了眼泪，并叮嘱儿子有空就回家看看，她说父亲其实是很挂念他的，尽管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为他感到骄傲的。
　　周楚笳没有说话，他总觉得自己跟父亲没有和母亲那么亲的感情，有一件事他始终不能忘怀，如同一件漂亮的西服被剪去了一颗纽扣，穿是能穿，但失去了美观。
　　遇见青妍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自己十八岁就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见到的都是清一色的男人，偶尔几个女兵在大院里晃，虽然也是有的，但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头发踢得异乎寻常地短，他也没怎么往男女方面想。但青妍那双顽皮的眼睛眨呀眨的，看得人心生怜惜之感，尤其是她中暑快要倒下时，他下意识的冲到前面把她扶住，虽然，这是他第一次见青妍。
　　这几天他脑子里一直闪现那个身影，坐在副驾位置，托着下巴，望着车窗外，一副诗人沉思的忧愁样，周楚笳很想扒开她的小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东西。
　　这天在食堂吃饭时，他吃到一半，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在很认真地听陈旭讲下周要举办的“猛虎杯”篮球赛的事，陈旭以为他会有高深的见解呢，放下筷子等他说话，没想到他一张嘴就是：“不知道《绿园》校刊好不好看，你什么时候给我弄几本？”陈旭喝到嘴里的汤差点又吐出来，他说得这是哪一出呀。
　　“你看那个干嘛？一个大老爷们，看大学学生写得无痛呻吟的文章干嘛？”陈旭好不容易才从刚才激情洋溢的篮球讨论中转过弯来。
　　“这你就别管了，去找几本来。”周楚笳说完，就啪嗒啪嗒地把碗里的饭吃得一粒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