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天下第二懒 ...
-
他,即我的师父,庄蝶,天下第二懒人。
我曾认为师父是天下第一懒,但师父听后立刻火山爆发,怒吼:“逆子!不得无礼!为师还不够资格。”
我听后十分诧异,好奇地问道:“谁这么厉害?”
“你师祖庄周。”我顿时了然。
我说的懒,不是指行为上的懒,而是思想消极,颓废,说白了就是懒,而思想的决定定会影响其行为。
我们居住在战国时期楚国境内的峨眉山,那儿是道教的圣地,号称虚灵洞天。景色固然美不胜收,我却从不流连忘返。
由于师父的一切随缘,我日出而起,日中而归,砍柴打水,做饭挑粪,无一不是我干。师父还有一毛病,茶水一定要用叶尖最后一滴的露水。
但有一个大问题是猴子。辛苦采撷的露水被野猴子弄洒不说,还曾被它们戏耍从山上摔下。
空手而归的我把师父气得一蹶不振(其实是懒得起床),斜视我说道:“逆子。”
“您不骂了吗?”我将篓筐个在木架上。
“也罢,朽木不可雕也。”师父边说边把被褥往上拉拉。
想是跟这种懒人在一起,我连回嘴都不愿意,一边心里想着“您是懒得骂吧”一边无奈的说:“我去砍柴生火,中午吃烤鸡。”
斧头是个沉家伙,砍柴是件枯燥事。我不得不用遐想与回忆来打发时间。
那次从山上跌落下山时,碰到了个衣着怪异鲜艳,长相英俊的男子。
他在树与树间奔跑着,然后看到了我,便像看到救星似的飞了过来,我说的飞不是形容词,而是动词,他是真的在飞,如鱼鹰般,缓慢轻盈又准确地落在我面前。
“指条明路,让我藏身。”我没回话,盯着他腰间的玉看了半天,上面似乎刻有什么字。他顺手就摘了下来,说:“收下吧。”我接过玉佩,指向后山,那儿有个被藤蔓环绕的山洞,师父常在洞口享受丝丝秋风。目送归鸿,手挥五弦。
男子没有马上飞走,明亮的黑眸紧盯我说:“面具可否借我一用?”
我摇头,不是不愿。只是曾经向师父提及面具的事,师父前所未有的从床上下来,指着我大嚷:“不准!”除此之外,重誓啊、毒誓啊皆没让我发,想必是懒的张嘴吧。
男子凝视我数秒,转瞬要离开,我一下拽住他。
“衣服……”
“什么?”
“太鲜艳……”闻言他看看我,就脱下了外衣,要与我换衣服。脱掉粗衫时,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山上的气候总比山下转凉得快。这只是一个小原因,那男子食指轻滑过我的背脊,我颤抖一下,问:“干嘛?”
“若是女子该多好……”
我不屑的答道:“男子就不行了吗?”他吃惊的看着我,我扭头起身要走,这才想起脚伤。
“住哪?我背你吧。”
“山顶。”他随我的回答往上看,上面云雾缭绕,不见顶峰。
男子垂首一会儿,不知为何忽然笑了起来。在我面前捧腹大笑,我一下悟了:这人有病。但是心情却异常明朗,一种非常奇怪的愉悦涌上心间,宛如池塘间的鱼游进了湖水,看见了新鲜事儿。
他笑完就背起我,英俊的他并没将我的布衣穿得有多俊美,衣袖、裤腿都知道他四肢的一半多点儿。
上山时,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告诉他。那山洞有诡异的毒蛇,见彩色物体便上去噬咬,即使换了粗衫布衣,也还是有危险性的。
但我到底还是忘了,师父竟然站在“鸿叶门”前迎接我,那是我第一次见他自个儿出屋。
男子将我抱给师父,像是对师父,又像是对自己喃喃道:“鸿叶门……您原来隐居在此……”行了个礼,就走了,也不知是否幸存下来。
师父抱着我,阳光将他的白发照成金黄,我心底竟有些悲哀。那时师父盘膝坐在洞门口,挥弦唱曲,关汉卿的《南吕•一枝花•不伏老》是他的最爱。
“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曲调迂回,飞旋在林间,有点儿气势坦荡。
“翔儿……”师父慢慢躺回床。
“何事?”
“有否摘下面具?”
“徒儿谨遵师父之言。只是……总觉得有些不妥。”
“翻手作云覆手雨,纷纷轻薄何须数,不必自责。”
我给师父盖上被子,师父拉住我的手,我忽然开口道:“他给了我块儿玉佩。”
“摔碎。”我微愣几秒,便将玉佩摔在了地上。
哪想到里面竟暗藏一张暗黄色的纸。
师父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羽国开国皇帝画下的藏宝图,你留着吧。”
“师父,这……”
“保底儿。”师父忽然坐起,义正言辞道:“生火,为师冷。”
第二次看到师父自个儿出屋,我怎么也没想到竟是现在。
“进入秋天了……”师父就倚在门框上。
“是的,师父。”
“该多砍些柴。”
“徒儿已储藏好了。”
“还记得抱你上山的那男子吧?距离现在已有几年了?”
“五年之久。”
“下山吧。”
“哎?”我将斧头固定在木桩上。
“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
“那您的作息起居?”
“会有替代你的人。”
替代吗?也对,师父是个隐士,虽不知他的真实身份,但必定显赫无比,又怎会缺门徒呢。只是我这心里头,到底失落不少。
简单的几句对话就驱逐了我。
“我去收拾包裹……”
“不必。”师父凭空从手中拿了出来,我不知做何反应,呆呆的接了过来。
“临别为师还有最后一言。红尘间不存在是非善恶,没有绝对的公正。所以你不必去争执,不要怀疑思考你活着的目的,存在既是合理的。”师父顿了顿,说:“其实那是你师祖庄子的观点。你……”师父好像突然忘了词,又过好一会才说:“自己决定一切吧。”
我点点头,将包裹放在一边,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没有响声,因为是沙地。我起身,与师父对视,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已长高许多。
弯腰鞠躬,我说:“露水,我已采好三瓶,在地下的储藏室里。”说完便离开了这里。
有点想笑,上一刻我还沉浸在回忆里,在砍柴。下一刻就已经无家可归了。真是事事不能料啊。
也许师父是天下第二懒人,但我此刻却觉得庄蝶更是天下第一冷人!
距离上次在山下驻留,已阔别九年之久,眼前的景物都变大许多,只有村门口的那口井还是那么残破。
“物是人非……”我喃喃道,仰天,正是夕阳西下时分,是归家的时候了……
我没什么银两,只得到双习镇里的一间庙宇暂住几天,说不定能遇上什么事,古侠小说里不都是这么遍的吗?
这件庙宇后面有个明镜似的大湖,青绿青绿的,让人有种跳下去的冲动。据说湖底有个素衣女鬼,每逢十五便浮出水面吓那些幽会的男女。这都是听师父说的,他有时也会破例讲怪闻给我,其余时间都是在钓鱼、看书、书法、画画、弹琴,自娱自乐。讲起来,师父有教过我什么吗?连那些四书五经都是我自己主动去看的。
不提也罢!
我坐在湖边的一块磐石上,这时周围没有任何人。打开包裹,赫然看见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师父这点倒想得周到。
我卸下遮住上半张脸的黑色面具,湖面映出的苍白脸蛋竟让我感到陌生。沾了点水在人皮面具边缘涂了一层,戴上后我又把黑色面具戴上,如此繁琐我也别无他法。
傍晚天色已近昏暗,庙儿里生了个小火堆,一个乞丐老头坐在那儿打瞌睡,我注意到不远处黑云滚滚而来,忙躲进庙里。
进去后一下就暖和很多,火星子噼里啪啦地飞溅,我卧在草堆里怡然自得。
透过门缝,我看见了一道惊人的落地雷,紧接着“轰”地一声,门被踹开了。
“哈~~~雨好大!”奇异的服装,鲜艳到夸张的地步。
这个人——是他!
五年后的再相遇,奇缘!只是,他还会记得我吗?
“有点诡异。”他摸摸下巴,走到乞丐老头面前,不客气地坐在一旁,又是脱衣服又是晾的。
在我看来真正诡异的人该是他,跟师父一样,极端分子。
“那边那位面具兄也过来坐吧,别耍单儿了。”哎,果然不记得我。
我哭笑不得坐过去,不知为何,这人身上有种魅力非常吸引我。让我不能抗拒他的一言一行。
我偷瞄一眼旁边的老头,他还在半眯着,想是我的错觉,老人的嘴角是不是向上扬了点儿?
“秋雨过后就该冷了吧?哇,寒冬阿~”男子搓搓手,又说:“会很冷的。”
我禁不住白了他一眼,这不是废话嘛。
“嘿嘿,我喜欢这种感觉。一个乞丐,一个面具男,一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潇洒英俊的侠客~~总觉得会有好玩的事发生。”
寂静的庙里只有他一人瓜啦呱啦地说个不停,本应有点阴森森的气氛,被他一搅让我好想笑一番。
“出来!我知你躲在此。”门“砰”地被踹飞,几个看似凶神恶煞,实则眉目清秀的男子闯了进来。
“阿~麻烦来了。”男子摊手耸肩。
真不知该说他是料事如神,还是乌鸦嘴一张。长着张贵族相,却非得置自己于危险中,这就是所谓的享受生死瞬间?
男子起身拍落灰尘,欲要跟那帮黑衣人出去。忽然回头看着老头,说:“别憋坏身子,”又看向我:“年纪轻轻,可别当个闷骚男。”
这人!
待男子走后我仍处在呆愣之中,被说得哑口无言。
闷骚男?
去死!
却在这时,我听到旁边的老乞丐哈哈大笑起来,声如洪钟,竟镇的我一抖!
我看向老乞丐,没想到他也正看着我。
“那小子……裸着上身就出去了。”弯钩如月的笑眼跟狐狸如出一辙。
我叹口气,拿起晾干的衣服冲了出去。
那之后,有很多年我都在后悔冲出去找他。
翠绿的青竹间,他轻点叶尖,腾空而起,漆黑的剑尖划开无数滴水珠,迸溅开来。那身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不似凡人。
师父的话在我耳边响起:“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为师有一年在怡红院遇到了一位新来的女子,白白净净,清清秀秀,看了便招人喜欢,为师当时还心里砰咚砰咚跳呢,这便是喜欢,不是因为对方的外貌,财势,只为那一瞬间自己的心动。
后来我问“什么是爱呢”,师父眼神一黯,说道:“为师,还在迷茫中。”我当时就突发奇想,师父是在等一个人吗?因为那眼神不是在看遥远的天际,而是看着羽国的大门外。
“想什么呢?”刚才还在那儿“天外飞仙”的他此刻左手拿了壶酒,右手抱着两只烧鸡走了过来。
“哪儿来的?”
“他们给的。”这话缘自哪里?
“没什么,他们只是我的手下。”
“是手下还敢这样对你?”我挑眉反问。
“大概是上头儿把他们逼急了吧。家里出了点事。”
我“哦”了一声,把衣服递给他。他接过时突然笑了一下。
“那玉佩,你还留着呢吗?”低纯的声音让我有些慌张,结结巴巴的说:“碎……碎了。”
我看向别处,生怕他再追问。他却含笑拍拍我肩膀,示意回庙里。
他像小孩儿般在前面踢着水,一种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我们现在的这种模式很早以前就是了。他忽然回头,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你说得对,男人的滋味确实不错。”
我听了哭笑不得,那是还很好胜的我潜意识反驳的一句话:“男人就不行吗?”我们谁都没想到,五年前这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竟会血洗皇宫。
回到庙里的时候,我见乞丐佯睡,也不理会,径直走了过去坐下。身后的男子哈哈笑了两声,道:“小兄弟,你很有胆识嘛,知不知道面前这个老头是谁啊?”
我斜瞟一眼老乞丐,衣着破破烂烂,但仍掩盖不了武林高人的淡定、从容与傲气,心下一笑,你不还是照叫老头吗,口上却说:“小兄弟?你怎知我比你小?”男子一愣,估计没料到我会问这事,然后又故作帅气,在我看来很傻气的露出笑容。
“江雨寒,十九岁。”
姓江?很少见的姓儿。记得自己有个弟弟好像也姓江,掐指一算,今年刚好也十九。我的心里忽然涌上不好的感觉。
点点头算是示好,我答道:“单名一个翔字,二十二岁,很不巧,你比我小。”不想说出那个姓儿,但又不能抛弃,因为还有个仇我没报,一个关于家族的丑闻。
江雨寒脸上仍挂着刚才的笑容,但我很清楚他脸色沉了一下,是因为年龄还是因为什么呢?
“别罗哩罗嗦了,武林人屁事还这么多,耻辱!快把肉拿来!”乞丐忽然睁眼,伸手欲拿已烤出香味的烧鸡。
原来刚刚我们在对峙时,江雨寒站在火旁,手里的烧鸡不知不觉已烤出了香味。
谈话突如其来的被打断,我们兴趣缺缺的坐在一起,再加上这白痴乞丐突然来句:“人心不可测。”弄得我脸色又沉下两分,江雨寒嘴角虽挂着微笑,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见老乞丐吃完两只烧鸡,拍拍屁股要走人,我沉声道:“外面还下着雨呢!”
“不敢待,不敢待拉!”他大摇大摆地走出庙,隔老远还能听见老乞丐的声音:“以后有好戏看喽!羽国终于要翻天覆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乞丐这几句话说得我心惊肉跳,宛如看见心爱的花瓶在桌角摇摇欲坠般,我目不转睛的盯着快烧尽的木柴,脑子里反复想着是进是退。
事已至此,有隐瞒下去的必要性吗?我就是羽国的二皇子——冥翔。九年前,我十三岁时,太子冥凌杀死了我的母亲香妃,并派人追杀还在中毒的我,幸得师父所救,其实从那时起我就在怀疑师父的身份,面对众多杀手,师父无所谓的往山上走,毫无顾忌的将背对着杀手,而将近百个人数的杀手,竟一动也不敢动。
十三岁这年,我失去了太多,也获得了太多。
火苗的窜跳声一下惊醒了沉浸在回忆中的我,我看向江雨寒,见他已躺下,便也躺下身来。
心里却是辗转反侧,如果他真是父皇跟那个西域女子生的孩子,那他就是我的三弟——冥沙。
而皇宫里的一大丑闻就是三皇子冥沙,爱上了亲生哥哥太子冥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