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晴天》李榆

2、学妹你来

　　天儿一热，藏了一冬的肥肉还是忍不住出来晒太阳了。
　　三二一寝的四个“独身老女人”各自躺在寝室床上啃着猪蹄长吁短叹。不，赵天辰这厮不吃猪蹄，只啃鸡爪。
　　李归晴吮一下手指再吧嗒两下嘴巴，神情陶醉的做意犹未尽状。挥一挥衣袖，发了条状态：时光的河入海流，请将我的肥肉都带走……

　　九月份果然是个人老珠黄的季节。
　　新鲜的学妹们已经开始在人堆里左右逢源顾盼生姿了，于是他们亲爱的学姐们，在二十岁的年纪黯淡了春光，倒在了通往校园爱情的前沿阵地上。
　　李归晴无奈了，在床上翻个身儿问躺在对床的沈洽安：“你说像咱们这样通过勤劳不懈的啃猪蹄不仅运动了嘴巴也运动了手指的人是不是也能减肥啊？”
　　“对。你还运动了肠子了呢。拉屎去吧。”沈洽安也觉得三二一寝室被安排在了厕所对面果然是设计师“运筹于帷幄之间，决胜于千里之外”的伟大杰作。
　　伴随着沈洽安嘴里的“屎”字悠扬的尾音，三二一的寝室被人敲了三下。有个海蛎子味儿的男人声音在外面问：“有人在吗，有个学妹被安排在了这个寝室，麻烦屋里的同学帮忙开下门吧。”
　　李归晴听着这十足的海蛎子味绝对是周正，可是她在啃猪蹄没工夫下去开门。
　　赵天辰听着这十足的海蛎子味应该是周正，可是她在啃鸡爪没工夫下去开门。
　　沈洽安听着这十足的海蛎子味还真不知道是谁，可是她也在啃猪蹄没工夫下去开门。
　　至于郑好，她到是没听出来什么海蛎子味，虽然她也在啃猪蹄，但是基于她在这个寝室绝对基层的地位，她自动自觉的扭着屁股下床去开门了……
　　门一拉开，海蛎子味终于畅通无阻的闯进来，还果然是周正。
　　“同学，这学妹被分你们屋了。赶紧给指个床位，签个字，我们还得安排下一个呢。时间紧任务重啊……”
　　李归晴躺在床上固执的不动一下：“你以为你是京东商城呢，签个字就代表收货了？你看看这屋子里头就四张床，我们四个睡着都嫌挤。你再整个学妹进来住，你想让她学小龙女睡晾衣绳啊！”学妹太张狂了，居然都欺负到学姐床上来了！
　　郑好歪着脑袋往外看了一眼，回头跟李归晴说：“这个肯定不是小龙女，还够不着咱的晾衣绳。”
　　门口那小丫头烫着一头的小卷毛，背着三道杆的斜挎包，衣服上的小熊贱贱的挺着小肚子跟着这小丫头一起目中无人的杵在门口。
　　周正胳膊上提的，肩膀上扛的，手里头抱的全是门口小卷毛的行李。他往里一探头，看见李归晴养在床上补充蛋白质，自己却汗流浃背的给学妹鞍前马后，一股火就冲到脑门子上了。行李往地上一放，扯着海蛎子嗓门喊：“这学妹就你们这屋的，没床位就住李归晴床上！”
　　李归晴也不乐意了，一根猪蹄骨照着周正面门理直气壮的飞过去：“你还好意思跟我唧唧歪歪的！你借迎新之名行勾搭学妹之实，你就活该给人家扛行李！”
　　站门口的小学妹倒也真是没客气，直接跟周正说：“学长，能不能帮我换个寝室啊？”
　　还在床上躺着的赵天辰听着不爽了：“小学妹啊，你初来乍到的可别这么敢说话。咱们学校的规矩你可能不知道，就算是少数服从多数也是女生说了算。你费事巴力的在这讨好学长还真没什么用。你的学长将来也是要变成你的学姐夫的。”
　　学妹太年轻，怎么能体会到学姐的”铁面无私”啊。
　　周正这厮，且别看他一米八七的大个和体重将近一百九的健硕身材，虽然人高马大却天生惯爱跟女生当闺蜜。现在又把学姐和学妹之间的斗争误认为是在为他争风吃醋，嘴巴又开始欠抽了：“没事没事，该是谁的人就是谁的人。”
　　三二一寝室里面的四个都用一种惊叹的眼神看着他，这厮竟自恋到这种病入膏肓的地步，实在让人痛心疾首。
　　周正赶紧改口：“不是不是，是该谁住就是谁住。”
　　外头的天儿实在是太热。郑好看着周正衬衫的前襟湿了一大片，顿时又开始母爱泛滥了：“要不你先把东西放我们阳台上吧，是不是住这你再回去查查呗。”
　　放阳台怎么可以呢，阳台上还堆着一箱子的猪蹄子呢！
　　沈洽安无奈了，挪动着下了床，二话没说从周正胳膊缝里抽出了分配寝室的黑夹子。问门口的小卷毛：“学妹叫什么名字啊？”
　　“张琪琪。”
　　沈洽安扫了学妹一眼：“记者，跟学姐说话要有礼貌，要说学姐我叫张琪琪。下不为例。哪个班的啊。”
　　“财管1126班。”
　　“学妹挺有个性啊。这小小年纪怎么就屡教不改呢。”沈洽安又无奈了，怎么就不懂得听取前辈们的劝解呢，真是一茬不如一茬啊。沈洽安把手里的黑夹子往周正面前一滩，开着的某一页上正好写着“财管1126张琪琪”后面对着的一行写着“11舍321二号床位。”沈洽安把手指往上一点，连话都懒得说一句。
　　周正接过黑夹子，一拍脑门，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嗨！不是1舍啊，怎么就成11舍了呢？”周正这厮倒是有一点好处，自己犯了错误从来不会找借口，大不了厚着脸皮承认了，好男儿志在扫天下又何必在乎弄错一屋呢。
　　刚刚躺在地上的大包小包们此刻又都眼巴巴的瞧着周正汗津津的衬衫前襟。周正回头看看学妹，学妹倒是没客气，背着自己的小包包马不停蹄的开赴下一个根据地。得嘞，要争取革命的胜利就总是需要有人牺牲的！包包什么的，都让学长一个人承担吧！
　　咯噔咯噔的脚步声渐渐转过了弯，开了楼梯口的门。拉杆箱碾过瓷砖之间的接缝发出沉闷的咯噔声也跟着转了弯。像是庞然大物一般的周正被各种名牌包包挤压的已经彻底看不见踪影。终于现在连粗重的喘息声也一并“不见了踪影”。
　　李归晴和周正都是学生会文语部的。今天本来是文语部在校门口摆台子迎新的好时光，结果等着李归晴热热闹闹的穿着正装站在三十度的高温底下笑的跟个招财猫一样手舞足蹈的时候，悲剧终于发生了……
　　D大在C市果然还是很有影响力的。上午十点刚过，九辆轿车像婚庆公司派出的车队一样整齐开赴D大。车上一共下来二十多个人，上至耄耋老者，下至黄发小儿，李归晴站在边上看的直发愣，就是不知道哪个才是来报道的。
　　正在考虑是以自尊自爱的学姐身份还是以甜美可人的迎宾身份去迎接新同学的时候，也就蓦然转身的功夫，实验楼那一排老槐树下，有个一米九的身影，斜斜晃晃的走来。归晴突然不想说话了。好像那些来自过去的记忆浅眷而温暖的跑出来跟她问好，而他此刻，正像个小丑一样被逮个正着。
　　那个一米九的身影继续向前晃啊晃，在归晴面前一米的地方适可而止的停住。老槐树的光影遮了他脸上一半的逆光，可是嘴角的笑意分明在说：“嗨，我们说好的，现在我来了。”
　　李归晴这回收回了刚刚看学妹时灼热的目光，低着头开始碎碎念：“完了完了，遭报应了遭报应了。我就说不该在学妹面前笑的那么放肆那么假。完了完了，被老天爷发现了……”
　　“一米九”也不说话，就这么站在她面前，看见她低着头抠着胸前的学生会工作牌，聚精会神的从嘴里发出极小极小的嗡嗡声。这样不被打破的好时光，就像是那些年他还坐在她身旁的时候一样。
　　李归晴仍在不屈不挠的祈祷：“老天爷啊，你一个大雷劈死他吧！要不派我师父来收了我吧！变透明变透明，消失消失……”可是又分明感觉到前方的黑影向自己做缓慢匀速移动状态。就在“一米九”刚刚要抬起手的一刹那，归晴居然自高奋勇抢先一步抬起了头。笑的比看见学妹还要谄媚：“淼淼，你挡着我晒太阳了！”
　　“一米九”显然内伤了。刚举起的手放下来，滑过胸前的时候顺便解开了自己衬衫上的第二颗扣子，然后插进裤袋里。继续歪头看她：“说好的，公共场合你要叫我全名的。来，于—胤—淼。跟我读一遍！”
　　李归晴斜了他一眼，这厮，越来越胆大妄为了。
　　于胤淼继续好脾气温温吞吞的笑着：“你穿着这么厚的正装也叫晒太阳啊？”
　　归晴打掉他继续伸过来的手：“你懂什么，这是局部加热！”转过头却又拉着于胤淼躲进树荫里：“你怎么来C市了？”没等于胤淼开口，又继续自编自导自演的问：“你被H大开除了？你妈不让你回家你就来投奔我了？那哪成啊！我还得靠你接济呢，你怎么能脱离组织向我这个贫下中农靠拢呢？你太不负责任了！”
　　呵，果然还是那个李归晴。还是那个看见他鼻子上擦了一点红钢笔水就会联想到世界大战，看见他突然不说话就会联想到他得了绝症看破红尘，看见他对某个女生说了一句话，转头就能在下课之后给人家女孩送情书的李归晴。真好，她还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眼角眉梢笑的美好。
　　于胤淼也不解释什么，只说：“就是来看看你呗。我回学校，路过C市就下了车，我下午的火车一会就走了。”
　　李归晴做恍然大悟状，却不自觉的吐了一下舌头。原来下午就走啊。本来不想见他，现在看见他却听他说只是顺路下午就走又突然很有点舍不得。这是病啊，得治。
　　于是李归晴转身连头也不回的落荒而逃。只留了一句：“太忙太忙，你自己招待自己！”老样子老样子，都是老样子。于胤淼也不解释什么，总还是要看见她的，安顿好了再请这个总爱炸毛的小东西好好宰自己一顿吧。
　　有点不知所措，有点茫然失落。李归晴再回到迎接学弟学妹的大潮中的时候就只剩下了这两种情绪。
　　离老远的时候姚远就看见李归晴像个木头一样走过来，随手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她。还没等李归晴从刚刚酝酿出的小低落中扑腾出来，姚远当机立断归晴应该是中暑了。摘下她的工作牌，直接把她发配回了寝室。
　　用标准的人类姿势站了一上午果然累了。李归晴喝了一口矿泉水，大气的决定，为今之计也只好回寝室了。于是那些不知所措和茫然失落就只能被扔在了太阳底下独自唱情歌。
　　等到归晴收拾好自己陷在床上啃猪蹄的时候，周正就带着学妹风风火火的来装侠客行了。
　　这边厢刚打发掉周正带来的学妹，寝室门又被“揍”了。陆续有不知名买的学妹们或者来借个笤帚或者问问侧错怎么走。更有甚者居然大胆的问有没有隔壁的钥匙。
　　赵天辰终于怒火中烧了：“丫的！以为我们开锁公司啊！下回就让在警察局没备案的开锁专家去开你们寝室去！”
　　沈洽安一直坐在桌子上不知道在弄什么，抬头扫了天辰一眼：“这帮家伙就住你隔壁。你就不怕那帮开锁专家开顺路了顺便把咱们也开了？”
　　恰安说完站起来，手里拿着一张图的花花碌碌的A4纸，直接往寝室门上啪一贴。哐当关上门，转身上床。
　　原来这张纸上赫然几个大字：学妹你来，学姐给你点耗子药。
　　三二一寝的另外几头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寝室门居然又被敲响了。郑好打开门，小学妹挤进来一个小脑袋，没头没脑的喊：“学姐，你真逗！”
　　沈洽安半跪在床上，僵住，继而做沉思状，迟迟不肯认清这个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