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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昭偕)番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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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皇英俊年轻,皇后貌美温娴。昭偕三岁前,和此时小月一样单纯,享受着小孩儿被爹娘宠爱的日子。
皇宫的天很蓝,昭偕常被皇后抱在怀中,仰望着天。
皇后的手柔软温暖,将他抱得很舒适,而帝皇的大手抱不惯小孩子,每次都小心翼翼地生怕弄伤了他。
皇后嗔笑着骂他,“拿得下江山,拿不下我的儿子么?”
帝皇像个小孩子一样红着脸笑了。
原朝没有后宫佳丽三千的习俗,顶多一妻两妾。帝皇极爱皇后,就娶了她一个女子。
昭偕知道,娶她一个女子,和叔父楚王爷退让帝位有很大的关系。
两兄弟同时爱上一个女子的故事不少见,但在帝王家,这个女子就显得很是举足轻重了。
楚王爷一生未娶,连侍妾也不曾有。
昭偕出生后,楚王爷回过帝京一次。皇后抱着他,偷偷地与他见了一面。那天是细雨延绵地初春,天还冷得很。
青竹林中,昭偕记得他俩的对话。
“你幸福吗?”
“嗯。”
“他待你可好?”
“嗯。”
“若是不好,你便告诉我,我定从楚州赶回来,将你带走。”
“说笑呢你,我的幸福你永远都不能了解。你是如何一个薄幸的男子,将我丢弃数年,陛下看上我你才会着急。带我走?那时为何不带我走呢?你一甩袖去了楚地,好生潇洒。世人都称赞你的美名时候,你可曾想过我呢?如今还说什么?说什么都迟了。”
皇后不断地说,楚王未搭一句腔,头反而愈来愈低。
最后皇后道了句,“再见。”
便抱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昭偕看见楚王在细雨绵绵之中,青竹的色彩被抹淡了,他的身影也被冲刷淡了。他立于天地之间,就像是不喜不悲的雕像。
但是一进宫门,母后的泪就簌簌扑落,打湿了他的脸。
比方才的雨大多了,他这么想。
“昭偕……若是你有了兄弟,要记得,什么都能让,唯独女人不能。只要你爱她,绝对不要将她推出去。”
昭偕那时候并不理解这些话的含义,他只知道,母后确实又怀了一个娃娃。
皇后一顿,又说了一句话,那不轻不重的话,影响了昭偕的一生。
“帝位,也不能让。”
帝位,也不能让。
一年之后,皇后在深宫之中,双手紧紧抓着丝被,苍白的唇被自己咬破,大汗淋漓,为了生下一个孩子奋力。不料,最后阴阳绝离。
那娃娃是他的弟弟,使他美好的生活破碎的弟弟。
皇后濒死大叫的时候,帝皇和他就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叫的是楚王的名字啊。
帝皇抱着全身发紫的孩儿,皇后已经气若游丝,几不可见地对他笑,声音很小,“谢谢你。”
原来自己用了十年,换来的是她一句谢谢。
帝皇的自尊和自负都崩溃了,趴在她僵硬的尸体上嚎啕大哭。
“秀秀,你说的白头偕老……你说的……”
他拉过昭偕,对着已死的人喊道,“你说这孩子取名意为,‘昭天下有情人以偕老’啊!你怎能如此对我……你只爱他吗?你对我只有感谢吗?……”
他突然打了个寒战,猛的扭头去看昭偕。昭偕记得,那目光是他三年来从未见过的犀利暴敛。
‘啪——’
帝皇给他打了一巴掌,对一无所知的他打了一巴掌。
才三岁的孩子,他睁大了无助的眼,惊诧得忘了哭泣。
以前的慈父去了何处?
饶是不足解气,帝皇将他的脖子掐住,高高地举起,红着眼问道,“你说,你是不是他的孽种!”
他如何得知这种事情?他向殿中的人投去求救的目光,才发现,殿中所有人都退出去了。
母后的眼轻轻闭着,像是和平时一样安睡,只是睫毛上挂着一滴余泪。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这漆黑的地方是哪儿?他揉了揉发疼的脖子,忽然一摇,发现自己竟在轿中坐着。
他想问,喂,你们带我去哪儿?
可发不出声。
掀开轿帘,外面并无人在。轿子在自己往前行?!如他所料,轿子在自己往前行,穿过地狱的浓雾,不断向下越来越深。
路上除了黑得发红的岩石,无其他景物。唯有一只人面鸟停过他的轿边,对着他不断地鸣叫,张着红彤彤的鸟喙在鸣叫。
他听不见,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人面鸟儿最后冷笑了两声,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他受了惊吓,缩着身子,再不敢看外面。
轿子又是使劲一摇,凭着他的直觉,他知道轿子停下来了。咽了两下口水,他鼓着勇气走出轿。
一个络腮大黑胡子,红眉冲天的高大男子站在轿前,大嘴里一开一合说着什么。
昭偕疑惑着无声说道,“什么?”
阎君这才反应过来,道,“难怪本君说什么他都没反应,原来是被戾气遮蔽了五官。”
说罢伸手替他吸去戾气。
昭偕只看见一缕黑色的雾气从他头顶冒出去,消散在空中。接着便感到耳朵逐渐能听见周围的声音了,奇怪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哭叫,空荡荡地哭叫。
他扭头去看,只见一大堆披头散发,猩红舌头伸得老长的鬼在地上打滚。他何曾见过鬼魂?连人都是见得最为干净尊贵的王宫中人。
他见过最恐怖的,应该是死之前见到的父皇了吧。
咦?死之前?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请问,我死了吗?”
阎君被他的话逗得一乐,道,“哪儿这么简单就死了?是我看不惯他的做法,将你接下来几日。愿意在我府上小住几日否?”
昭偕不回答他的话,转着头看四周,问道,“我母后呢?”
阎君被三岁小儿无视,身后的几个鬼差都捂着嘴偷笑。他假咳两声,道,“正是你娘让我将你救下你的。”
“那她在哪儿?她在哪儿?”昭偕一个着急,上前去拉住他若有若无的黑袍。
阎君摸摸他的头,道,“她本是仙子转世,如今当然去了天上。缘生缘灭,你俩母子情分已尽,忘了吧。”
如何能忘?唯一的娘如何能忘,昭偕忍不住抹了下眼角的泪。
昭偕呕着气,蹲在曼殊沙华丛边数天,不吃不喝。阎君无奈,耸了耸肩由他去了。
独自在地府呆久了,昭偕习惯了那些鬼哭狼嚎,也习惯了阎君地粗犷笑声。
怄气久了,昭偕开始不明白自己为何怄气。
阎君终日都无所事事地下棋,左手和右手下。昭偕爬上比他还高的椅子,问道,“你在做什么?”
“下棋。”
“可下棋不是两个人么?”
阎君一顿,右手放下一颗白子,道,“地府里没人敢和我对弈。”
昭偕挽起袖子,露出小胳膊,“我来。”
阎君瞪大了眼,惊异道,“你会下?”
“不会,那你先教我啊。”
阎君最后悔的事情便是听了某位转世仙子的话,接下与她有三年母子缘分的儿子。倾囊相授了自己高深的棋艺,却输给了一个三岁的他。而且,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从未赢过。
再来地府时,昭偕已是青韶的十岁少年。玉冠绍带,以及那个年纪鲜有的气质,他见到阎君,会心一笑,“下棋?”
阎君刺他一块任意进出地府的门牌,更显得出他对昭偕的看重。昭偕却拿着那个不知哪种金属熔铸成的牌子难过,那上面挂着一个滴血的骷髅头,若是让一般人看见,只怕被吓得不轻吧。
俩人就结下了这段忘年交。
到了昭偕及冠之年,帝皇将两位皇子封了王爷,令人建立了忱宁二王府,将二人遣出了宫。
敬妃正得宠,窈窕身形从宫柱后绕出,香帕捂面,柔声道,“两位皇子定会以为是本宫所为,但定王爷之事,着实是陛下自己的决定。”
月募执倒是急忙道歉,“娘娘多虑了,募执何敢责怪娘娘,做了王爷不被父皇看管着,不知多自在。”
昭偕冷哼一声,正眼走了过去。
月珺佩赶上来,玉剑横前,厉声道,“你若是敢对我母妃做什么手脚,我定饶不了你!”
昭偕斜了下玄色袍子,避过她的剑,反问,“本王,用得着动什么手脚?”
强调了‘本王’二字,使月珺佩听得更是火大。她恨不能这一剑就刺穿这个冷血男人。
“你!......”
剑锋被昭偕拇指与食指捏住,轻用力,玉剑断做两截。
“这样的剑,如何杀敌?”
任月珺佩在那处站着,他负手走出了皇宫。从此天地一片浩瀚,他又何必在意那一个两个见着添烦的女人?
敬妃一死,与他本无关系。无奈帝皇非要在他与募执之间找凶手。
昭偕冷言道,“不是自尽么?找什么凶手?”
募执满脸伤阙,埋头只顾着哽咽,“娘娘待我甚好,就如亲母。募执这一生与娘亲就这般无缘吗?”
说得帝皇也伤感,呆呆地低念了两声‘秀秀’,再不过问此事了。
月珺佩一见到昭偕,抄起一旁装果子的瓷盘砸过来,脸上泪痕斑斓,“你给我滚!”
他本也不是来安慰她,更不是来吊念敬妃。一听此话,立马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