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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红梅旧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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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府门内,一片狼藉。残垣断壁,枯草杂生。
曾经稚嫩幼白双脚无知,踩过了那片花草。如今绣鞋湛露湿,荆棘丛生比人高。我伸手碰了一下,钻心疼痛从指尖传来。
血迹晕染开,我正盯着指尖。手被拉了过去,舍寒玉将我的指头含进嘴里。
一股冰凉而湿润的感觉从指尖浸入心里,我掩饰住慌张,抽回手,“好了,我不疼了。”
舍寒玉用柔软的舌头舔了一圈殷红的唇,笑了起来,“采曲,莫非你是在害羞?”
指尖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我踢了一脚破断的木桩,潮湿腐朽的木头应声断成两截,“够了,寒玉。我们走罢。”
“唔。”他搂住我的腰,脚下用力,跃出了程府。门外虽无人把守,但若没有舍寒玉,我连门都触不到。
所谓家仇,所谓旧怨。都和一个人有关,他名唤高焕之,是我的未婚夫君。
舍寒玉的轻功极好,一里路只消半盏茶的时间,而且从来不会惊动任何人。若是他从上面飞过,顶多留下一阵风声。有人赞曰,公子寒玉来,过耳皆风声。
只有我知道,这不仅仅是轻功这么简单。
“我们去高焕之的府邸。”我轻声说道。他转脸看了我一眼,倏忽落在一片繁花之中。他弯腰摘了一朵白色的小花插在我发间,“五年不见,莫要失了面子。”
我无奈地笑,“难不成一朵花能抵得过珠钗玳瑁?”
“能。”舍寒玉弯着一双丹凤眼笑,白齿在红唇间微露光芒,“因为我是舍......寒玉。”
依旧不走正门,舍寒玉将我丢在高府内院,自己飞速的离开。高府乃是我除了程府以外最熟悉的地方,从前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戏码就是在这里开演。
梅树还是那株残梅,他或许还是那个他,我却不再是无邪的我。五年朝政如何天翻地覆我不关心,我不过想知道那双手血腥的人过得是不是安好?
回廊拐角处传来细碎脚步声,杂乱的人语。我望一眼四周,躲在了梅树后。
一个大丫鬟手里拿着细笔,急切地在旁边问,“将军将军,聘礼使用红玉珊瑚么?”
“嗯。”
“那古小姐要求的青月宝石呢?将军此次出去找到了么?”
“嗯。”
“还有,古少傅向将军提过的要扬州锦梦庄刺绣百匹......”
高焕之挥手止住大丫鬟,薄唇微启,“告诉古少傅不必在担心,三日之后聘礼至,一月之后成亲。”
当年双剑齐舞,一黑一白,红梅花树下情谊比日长。现下是新人胜旧人,旧人魂梦断。
我凄凉地笑了笑,颤抖着手抓住树枝。
那边声音全数平息。我才用力,‘啪’手腕儿粗的梅枝被折断。
“何人?”一声磁性低沉的厉呵。
他竟然没走。
我的脚上沾着泥草,裙衫边儿上浸湿,定然显得很是落魄。唯有发间那朵白花能让我安心些。我绕过梅树,露出身子,“是我。”
他指尖捏着的狼毫落在雪白的宣纸上,溅了一纸的黑墨。澄澈的眼中带着茫然,他喃喃道,“采曲......采曲......你竟然还活着。”
我心中陡然一凉,笑容却绽放如初,“是啊,很意外么?焕之。”
他说要重新给我安稳的府宅。
他说要我像从前一样天真快乐起来。
他说从此他拥有的一切都将他一半,我一半。
......
高焕之本是寡言沉稳男子,今日我端着这龙纹青瓷茶碗,从滚烫到温凉。他说的话比他这二十年都多。
我默然听着,最后只是轻轻的叹气,将茶碗放在石桌上,“那古小姐呢?”
他瞬间恢复了沉默。我亦不会为难于他,只是欣赏着未完成的画,“这应该是古小姐吧?可惜了,被污墨将脸都遮了去。”
古家小姐,闺名绣荷。
说来巧合,那古少傅偏房,这位古小姐的生母,与我娘乃是同家姐妹。其实,我在十岁那年便见过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她与我容貌有三四分相似。
我在想,或许因为这个缘由他才向古小姐提亲。但不过也是我如此想,高焕之是我从来都看不懂的男人。他有自己的抱负野心,能给与我荣华富贵,却不能给我唯一的情。
更何况,是他亲手将我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打破沉默,问垂首黯然的他道,“不知焕之可否记得六年前,不,应该说是十一年的沽月楼论酒?”
高焕之抬脸看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