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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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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嬉笑休整一阵就准备继续赶路,骆晓雨临行,不小心把玉佩掉到了沙地上,便把它捡了起来在溪水里洗了洗,不想他刚刚把玉佩擦干净,眼前忽然一黑——一个黑影飞快自他眼前掠过,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喊,手上的玉佩已经不见了踪影。
“大胆毛贼!”范晨风大喊了起来,直扑过去捉住那黑影,还真的就被他捉住了——严格来说是那黑影从骆晓雨手上抢了玉佩后就站在那里没有动过,“把玉佩还我!”
“这玉佩是你的?”那人开口,却是熟悉的声音,“小恩公你跟骆秋林骆大人有何瓜葛?”
“咦?”范晨风一抬头,原来那黑影正是几个月前为他所救的大盗肖竹,“肖大哥,原来是你!唉,快把玉佩还给我们吧,这对我娘子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肖竹闻言,往骆晓雨看过去,好个清灵秀气的小姑娘,“这是你的?”
“是我的。”骆晓雨脸色阴沉,此人认得父亲的遗物,还不知是敌是友。
“你跟骆秋林是什么关系?”肖竹记得骆秋林只有一个儿子,并无女儿——年龄倒是符合的。
“我不认识你说的骆秋林,但这玉佩的确是我的,请大侠相还。”骆晓雨微微低了一下头,客气地向他讨还玉佩。
但肖竹却是脸有难色,“这玉佩是骆秋林大人的物品,前些日子他被抄家,这玉佩应该是有官员从中贪污偷偷变卖,才流落到你手上的。骆大人于我有恩,这样吧,你买的时候花了多少钱,我十倍价钱向你买下,如何?”
骆晓雨皱眉,说话也不客气了,“我不管这玉佩从何而来,反正现在它是我的,我不卖,请你归还!”
“小姑娘……”
“肖大哥你就把玉佩还我们吧。”范晨风见两人都执意要这玉佩,便出来打圆场,“这玉佩是我送给小雨当定情信物的,你说的那位骆大人,毕竟已经离去,东西为活人所记挂,才有它的价值。”
“这位真是你娘子?”范晨风开口,肖竹也不好继续跟骆晓雨争夺,他把玉佩双手奉还给他,又打趣他道,“小雨姑娘,你真的喜欢这大眼睛尖下巴,跟猴子似的干瘦小子?”
“你才干瘦猴子呢!有你这么讥笑恩公的吗!”范晨风跑过去隔开肖竹跟骆晓雨。
其实范晨风是担心肖竹眼力好,识穿骆晓雨身份,但在肖竹看来就是稳稳的吃醋表现了,于是便立刻举起手来后退几大步,笑嘻嘻地说,“小恩公别紧张,我对小姑娘没兴趣,偷人也只偷大家闺秀的。”
“你再胡说我以后就不……”
“对,我就喜欢他。”骆晓雨淡然地回答了一声,就把玉佩收回怀里了。范晨风一愣,刚转过头去,就被他拉着手臂走,“我们赶路吧,别纠缠了。”
“哦……哎,肖大哥不是坏人!他只是逗你玩!”范晨风以为骆晓雨担心肖竹像那媒婆大娘一样对他有企图才这么讲,便拉住他,“肖大哥,我家小雨脸皮薄,你不要记在心上,我们还有急事,以后再见,再跟你好好聊聊。”
“去吧去吧,我也要走了,刚在附近看见很多官兵,也不知道是不是找我晦气的。。”看来肖竹也看到了那些要来捉骆晓雨的官兵,跟他们挥挥手,就使起了得的轻功,一眨眼就消失了。
骆晓雨也立刻放开了范晨风的手径自赶路,范晨风追上去,一个劲地赔罪,“我这不是为了掩饰你身份才喊你娘子的嘛,你自己也承认得挺顺口的嘛,这会儿又生气了我很无辜的啊!”
“我没生气,走路,别说话了。”骆晓雨脸上并没有生气的表情,他只是一心一意地走路,范晨风只好闭上嘴来跟着他走了。
天刚入黑,两人来到了一个市镇,找了个小客栈下榻,晚饭也拿到房间里吃,避人耳目。
吃过饭范晨风检查了一下剩下的盘缠,跟骆晓雨商量了一下,就到街上去置办干粮衣服跟应急药物,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骆晓雨坐在桌子边上看着玉佩出神。
“晓雨,怎么了?”范晨风放下东西,坐到他身边。
“没什么,想起以前父亲的教诲而已。”骆晓雨指了指玉佩上的图案,“你看这是什么?”
“这是,波浪,水?”范晨风凑过头去看,只见那是一片波浪纹理之中,有一个人面蛇身的“人”,类似传说中的女娲神农。
“对,是水纹,中间的是传说中的水神共工。”
“可是共工不是因为嫉妒祝融而去撞了不周山,害大家遭受大洪水的灾难吗?”范晨风不解道,“为什么你父亲要教你学这心胸狭隘的水神啊?”
“你以为共工本是管水的,偏去跟管火的较什么劲?如果只是因为火神让大家获得火种,从而冶铁冶铜铸造工具货币,为人民带来财富,所以他嫉妒,那他只要叫黄河泛滥一下就得了,等农民颗粒无收的时候,谁还去管那冶铁冶铜的事情,还不赶紧收拾几个童男童女去服侍水神河伯?”骆晓雨像个教书先生,一步步引范晨风去思考,“共工撞到不周山以后,其他神祇有何作为啊?”
“当然是大怒啊,女娲痛心百姓受苦,炼石补天,颛顼帝驱逐共工一族,让人民重新过上好日子。”范晨风也像个学生一样回答道。
“你知道共工、女娲、颛顼都是些什么人吗?”
“知道,女娲是造人的,可以说是全天下人的母亲,共工是炎帝后人,颛顼是黄帝后人。”
“那如果放在现在作比喻,是不是可以说,女娲是太后,育有两子,炎帝跟黄帝,黄帝在争夺帝位中胜利了,然后共工就是旁支王爷,颛顼是太子的太子呢?”
“咦?”范晨风一愣,“也、也可以这么说……”
“共工都已经安心在国土一隅管着一小块地方,享乐两世了,为何突然要貌似触犯,大逆不道呢?最终只是成就了女娲的慈爱之德,颛顼的威严之名罢了。”骆晓雨盯着范晨风的眼睛说,“你知道吗,本来颛顼在这之前并无大威之名,全乃此仗收复天下人心。”
“你的意思是……”
“天下皇帝都是光明的,但有光就会有影,这影子的角色总要有人来担任。”骆晓雨站起来,双手背后,仰起头来看向窗外,语气里全是与年纪不符的沧桑,“如果宏图霸业始终需要牺牲一些人,那么骆家子孙不怕担此污名,此心日月可证。”
“你还是想考功名。”范晨风说,“你去找你老师,是想继续做学问,然后像你爹那样?”
“我以前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我不知道。”骆晓雨叹口气,“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父亲那么伟大。”
“你用不着伟大,为什么非要把你父亲的意志作为你的意志呢!”范晨风站起来,把骆晓雨扳过来,“我师父就从来不会跟我们说,你们该怎么样怎么样,他只要我们不做坏事,其他事情就都由我们自己决定,正因为是自己决定,所以自己要负责,无论成败,都不能怨天尤人!”
“我听起来像在怨天尤人吗?”骆晓雨笑笑,把略激动的范晨风推开,“只是今天遇到那个人,我才想起了父亲的一些话而已。”
“肖大哥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不过他挺有本事的,中了分筋错骨手还能跑老远老远的。”范晨风坐了回去,也招呼骆晓雨坐,“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的身份呢,你是他恩人的儿子,他一定会帮你的。”
“那是他说的,谁知道真假,说不定他是想套我话,把我捉去领赏呢。”
“你怎么把人想这么坏啊?”范晨风皱了皱眉,“那你就不担心我会把你捉去领赏?”
“你?”骆晓雨坐回去,白了他一眼,“你才没那么聪明。”
“喂!”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嗯?”
“就是你那肖大哥……名字真奇怪。”骆晓雨皱起眉来,很认真地不解道,“怎么会有人改名叫‘烧猪’呢?”
“噗哈哈哈哈!骆晓雨你太坏了!!!”
两人一路互相扶持,盘缠用尽的时候范晨风就找个医馆当一阵子坐馆大夫,三个月后,总算来到了容州,但打听之下,却是得到贺敏山老先生已经病逝的消息。
“就是这里,贺老夫子遗言说如果有一位小公子拿着你这玉佩来,就把房契交给他,这个房子算是留给他了。”
乡长王益听说有位小公子来找贺敏山,就亲自来招待,他显然误会了范晨风是贺敏山说的“小公子”,还把他们带到了贺敏山的故居,一个不算大但也整洁干净的砖木房子,前后篱笆围起了宽广的院子,“贺老夫子在这里教书育人,从不收钱,而且有教无类,不管学生几岁,做什么职业,都愿意教导,我们都很尊敬他,你是他的故人,尽管住下,我们乡里会尽力帮忙的。”
“谢谢王乡长,我们先收拾一下屋子,明天再到祠堂拜见各位乡亲。”
送别了热心的王乡长,屋子里就剩下骆晓雨跟范晨风大眼瞪小眼了。骆晓雨叹口气,寻了扫帚木桶,在院子里的井打了水,开始打扫屋子。范晨风也挽起衣袖帮忙,两人竟然默默无语地打扫着,一言不发。
千里迢迢来寻旧时老师,以为可得依靠,却不想老师已经仙游,但尽管老师仙游了,却是早料到了骆秋林的下场,为自己的学生留下亲厚的人缘跟房子,能这般恩深情重,范晨风不必问,也能猜到贺敏山跟骆晓雨的关系有多亲厚。
搞到他也想念起范明楼来了,不知道师父回谷了吗,回谷后发现他不见了,该有多生气,多担心?
直到两人相对无言地用茶水冲泡着干粮来吃权当晚餐,范晨风啃了两口,才开口问道,“你以后真要住在这里吗?”
骆晓雨点头,“老师一番心意,我不能辜负他。”
“那你以后就在这里生活了?”
“嗯,我也学老师那样,开学堂教小孩子读书认字,也是个好差事。”
“那我也留下来陪你!”
范晨风这话冲口而出,吓了骆晓雨一跳,“你陪我?”
“对,你教人读书认字,我给他们赠医施药,我们一起生活。”范晨风捉住骆晓雨的手,“我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
我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
骆晓雨想打开他的手,像听到他喊他小雨娘子时一样扇他一个大嘴巴,但此时他在发抖,眼泪无法控制地掉下来,一串串地打湿了襟前大片的衣服,是不是因为他穿了女儿家的衣服,所以连内心都变得柔弱了起来?
怎么能不柔弱,他才十四岁,他在世界上已经没有一个亲近的家人了,他也不能去找任何一位远亲,那只会连累他们受牢狱之灾,甚至连他的老师都已经撒手人世了,他只能乔装为女子躲避官差追捕,在世上苟延残喘。
举目无亲的时候,非亲非故的范晨风对他说,他不会扔下他一个人。
“你已经把我送到容州了,承诺已经做到,不用再陪我了。”骆晓雨使劲吸了几下鼻子想收住眼泪,也还是止不住温热的眼泪不断往外涌。
“不是我陪你,是你收留我。”范晨风走到骆晓雨跟前蹲着,可怜兮兮地拉着他的手求饶一样的语气道,“我没地方可以去,我从学医的地方逃出来,被师父捉到我就是一顿好罚,我也不认识其他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不收留我,我就没地方去了!你收留我好不好?小雨你收留我好不好?”
明知道范晨风是把话倒过来说,也亏得他说得这么顺理成章,骆晓雨一低头看他,眼泪就打倒两人相握的手上去了,他挣开他的手,抬起袖子擦脸,“我真的会害死你的。”
“你要么留下我害死我,要么赶我走饿死我,哪个死法比较舒服?”范晨风也抬起袖子帮他擦脸,“我陪着你,你也陪着我,好不好?”
骆晓雨终于止住了眼泪,他用力点了点头,“好。”
“嗯!不过,我有个条件。”范晨风挤到骆晓雨身边坐下,“你得答应我,要不我还是会饿死的。”
“你说。”骆晓雨想,要是他说要他以后也一直作女子打扮,他就一巴掌扇死他。
“你以后学做饭,我不要再吃干粮了!”
“……”
这个要求让骆晓雨的心思堵在了感动跟恼怒之间,于是他抬起手来,弹了一下范晨风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