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爱》撒哈拉

1、戚顾短篇

　　顾惜朝缓缓的，一步踏出那个大门。
　　外面与里面的世界，是如此的不同。
　　灿烂的阳光直直射下来，好似要刺穿瞳孔；微凉的风轻抚过绿树野草，却陡然间被阻挡在那堵高墙之外，无奈回旋；空气也少了点压抑沉闷，多了点自由活力。
　　这样的生命力却没有传达给这个理应算是重获新生的人。在那个高墙中近三年的岁月，好似没有对顾惜朝产生多大的影响。眼神没有混沌，犀利好似猎鹰，冷淡的有些漠然的神色，嘴角微弯，似是嘲弄世人的浅笑，都如从前一般。只是肤色黑了一些，原本及肩的半长发只剩下短短的寸头。
　　顾惜朝先前望着天空的眼睛慢慢落下来，落在不远处倚车而站的男人身上。顾惜朝突然有些想笑，却不是因为高兴。他和这个人的牵连，原来没有结束在他上警车前的那个回眸。
　　那个人也看见了他，向他招了招手，喊道：“惜朝！”带点欣喜，带点犹豫。
　　两个人接近，一个踱步，一个小跑。
　　“怎么，来看我？”顾惜朝对跑到面前的戚少商先开口，熟络的一如从前，却带着任谁都听得出的讽刺。
　　“我和你是在孤儿院里一起长大的兄弟，我为什么不能来？”戚少商的兴奋立即被泼了冷水，理智回笼。
　　“是你亲自把我送了进去，现在怎么来和我称兄道弟？难道想看现在的我是怎样的落魄？是不是有点失望？”
　　“你恨我？”
　　顾惜朝直直看着戚少商，后者的脸上是隐含着痛苦的坚韧，三年里，又多了些沧桑。沉默片刻，顾惜朝笑着反问：“难道我不应该恨？”
　　戚少商微微有些希冀的眼睛中，黯淡一闪而逝：“在我这么选择之前，我就准备好了接受这样的结果。”即使亲自听到眼前人口中的恨，他也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我不恨你。”
　　顾惜朝平淡的声音字字敲在戚少商耳朵里，惊愕、不解、高兴，尽管极力掩饰，还是出现在那张帅气地脸上。
　　“成王败寇，历史皆然。哪怕是现在法制社会，也是一样。当初不过是我输了，仅此而已。”他唯一对不起的，只有在那次事件中无辜死去的晚晴。那个唯一真正爱着自己、关心自己的女子，已经成了过去，那么现在与未来，还有人会那样对待他顾惜朝么？他也不想说什么后悔，人已死，说什么都是枉然。
　　“你还真是没变。”戚少商深深看他一眼，“不管怎样，你现在肯定没有地方可去，先上车吧。回家洗个澡，吃点东西再说。”
　　“你家？”顾惜朝皱眉。
　　“那你想去哪？况且那个房子本来就有你的份，当初你没有搬出去的时候我们一起住的那个两室一厅的公寓。”戚少商边说边拽起了顾惜朝的手，向车的方向拉去。
　　顾惜朝也没有拒绝。有地方去总比睡大街的好。

　　“你怎么还留着那个房子？你不是该已经和息大美人共筑爱巢了么？”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顾惜朝有意无意的问道。其实他真是好奇，明明当初出事前，戚少商和息红泪已经着手准备订婚，怎么会在这三年里，没有看到任何他们在一起的消息。报纸上倒是报道了不少戚少商在商场上的风云叱咤。如今的戚少商，算是这个市里最年轻有为的企业家了。
　　“我已经和红泪分手了。”戚少商开着车，头也不偏的回答。
　　“分了？”这回，诧异的是他顾惜朝了。“当初息美人以普普通通的身份接近你，你那样殷勤。怎么知道她是康达集团的千金后反而分了？想那时，你难道不是为了博得他们一家的欢心，才揭破了我和傅宗书对付康达的计划么？”尽管了解这个青梅竹马强烈的正义感，但一介凡人，多少总是有点是为了儿女私情的吧。
　　“你这么认为？”戚少商终于转过了头看他一眼，复又直视前方。“实话就是，我真的没有考虑到那是息家的产业，只想要阻止你和傅宗书而已。”
　　顾惜朝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神色，似听非听地看着前方。
　　戚少商见顾惜朝没有接话的意思，继续叙述：“当初红泪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说明她的身份。我和她的关系也一直没有曝光，即使分手也不会有什么骚动的。”
　　“你不会是过河拆桥吧？你的公司现在可算得上市里的龙头企业，康达这后台你也不要了？”顾惜朝似调侃，似嘲讽说道。说完，直盯着戚少商的侧脸。
　　戚少商曾经略带稚气的轮廓，现在增添了成熟的韵味，比当初越发的有魅力了。从前就没有完全逃离的自己，现在还能放下么？关在里面的时候，到底每天花多少时间来回忆之前和他在一起的生活，花多少时间考虑两个人复杂的牵绊？无法说清楚。
　　戚少商被察觉到视线，转头，与顾惜朝对视一眼。清明也深邃的眼神。顾惜朝清楚的听到了自己加快的心跳声。面上波澜不惊，内里却已是愤懑异常。
　　“我的事业都是靠我自己一双手闯出来的。分手是因为我发现我不爱红泪。现在我和她还是好朋友。感情的事，她有时候，比我看得还清楚。”戚少商还想多说点什么，但张张口，还是没有继续下去。
　　顾惜朝无法克制的竟然觉得有些欣喜，但，一边又痛恨起欣喜的自己。

　　车已经开进了市区，车来人往，喧嚣、自由而又禁锢的世界。
　　两个人谁也没有打破持续了许久的沉默。

　　“到了。”戚少商将车开进停车场。
　　顾惜朝出了车门，眼前的景色熟悉又陌生。他和戚少商兴奋的搬来这里的时候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后来他绝决的离开好像也是昨天发生的事一样清晰。经过三年岁月，有些东西已然面目全非，有些东西却只是增加了岁月的沉淀。

　　“屋子里的东西大都没有变。”戚少商边说边开门。顾惜朝跟在他后面进屋，刹那涌上来的，是在这三年里最艰苦的时候也没有过的疲倦的感觉。这里的温暖，他已经遗失太久。
　　“你去洗澡吧，所有的用具我都已经买了，都是你以前喜欢的牌子。我去做饭，等你出来久可以吃了。等吃完，你就去好好休息一番。”
　　“三年里，我已经什么都习惯用了。”无论是从俭入奢，还是从奢入俭，对他顾惜朝都不是困难的事。吃苦，对他来说从来算不上什么。
　　戚少商却被这一句话堵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顾惜朝笑笑，径直进了浴室。
　　戚少商也只讪讪走去厨房。

　　顾惜朝穿着新买的白色浴袍走出浴室。打理干净的他，看起来确实精神不少，俊秀依然。戚少商已经做好了饭菜等着他。
　　以前住在一起的时候，都是顾惜朝做饭。现在，戚少商竟然已经能够一个人做出这些饭菜来。
　　“你还真是越来越完美了。”明明是夸奖的话，从顾惜朝嘴里说出来，偏是带点嘲意。
　　“你离开了之后，我就一直自己动手做饭。快尝尝，相对于你做的，应该不会太糟糕。”戚少商露出今天最开怀的笑，拉了顾惜朝坐下，递上碗筷。
　　吃上一口，看着戚少商期待的脸，说话从不客气的顾惜朝，还是只说了三个字“还可以”，但已经让戚少商小小的满足了。
　　戚少商在顾惜朝对面坐下来，想和顾惜朝边吃边聊。
　　“我想离开这个城市。”顾惜朝突然说出这样一句，原本还算融洽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对面的人诧异的抬起头。
　　“为什么？”条件反射一般的问题。
　　“为什么？”顾惜朝也停下动作，“这里的人都知道我的事，即使我有很好的文凭和资历，也不可能再在这里找到像样的工作了吧。离开，重新开始。这不是最普通的想法么？”
　　“不留恋这里？以后再也不回来？”戚少商好像还没有切实的清醒理智。
　　“回来？回来干什么？”顾惜朝似是听到了好像的笑话。
　　“我和你，并没有断绝关系。”沉默片刻，戚少商挤出话来。
　　“我和你什么关系？朋友还是敌人？”顾惜朝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再逼自己作出选择，还是逼戚少商找到答案。“既然你也说这房子有我的份，那就称现在把他买了吧。你这公司老板也不会缺睡觉的地方。我拿了自己的钱，刚好做离开的资金。”
　　“惜朝……”商场上那个果断利落的男人，为什么总在顾惜朝面前怯懦呢？戚少商紧紧握了握拳，快步走到顾惜朝面前。“我想你留恋我！你知道当我告发你的时候，我是怎样的痛苦么？你忍受着的，我也同样痛苦着！红泪总问我为什么说几句话就要提到你，甚至做梦也要叫你的名字。我亲手把你送进监狱，就好像把自己灵魂的一半也送进去一样。如果，这样我还要欺骗红泪和自己，那还真是白白活了这一场！”
　　戚少商激动地抓着顾惜朝地手臂，有些疼，顾惜朝却没有挣扎。
　　他预想过戚少商的挽留，但没想到是这样的理由！或者说，他以为，戚少商最后选择地依然是沉默，一如当初他选择和息红泪在一起，尽管双方都清楚那份两人之间的暧昧。
　　“戚少商，你……”
　　“惜朝，你明白的。我……爱着你，一直。”戚少商好像吐出了沉积太久的郁结，从容坚定。一旦下了决心，便义无反顾。他就是这样的人。
　　面对期许过的，却是突如其来的告白，顾惜朝呆愣之后，勾唇一笑：“我竟然真的觉得高兴。傻瓜！”骂的不知道是对方，还是自己。右手抚上自己的眼睛，好似不让自己流露太多的真情。
　　“当傻瓜有什么不好，你我都不要那么聪明，又怎么会浪费这么多时间。”戚少商拉下顾惜朝的手，让对方与自己对视。
　　顾惜朝刚才混乱的思绪渐渐清晰起来：“戚少商，你明白的，我从来不甘心做个小人物，保不准我将来会干出什么。难道你不会放弃，即使我会……”
　　“当初你做的，是为晚晴，而以后，我不会让你做出那样的事。“戚少商打断顾惜朝未完的话，“你有能力堂堂正正为自己干出一番事业，我小时候见你就这样想。”打趣一笑。
　　“戚少商，我的确也喜欢你。“顾惜朝也露出笑容，就像他们七岁时第一次见面的笑，纯粹、美丽。但下一秒，笑容里有了长大后的顾惜朝拥有的玩味，“可我还是要离开这个城市。”
　　戚少商心惊，正欲开口，顾惜朝下一句话却让他情难自禁地拥抱对方。
　　“但我不会离开你。”
　　曾经的犹豫，不过是因为他不需要一份左右摇摆的感情。那样不完满的东西，他不想也不愿纠缠。所以最后给自己的答案，是离开这间房子，几乎带着义无反顾的心情。现在，他们是不是已经共同拨开一直缭绕在两个人身边的薄雾？对于确定的感情，他一样也可以义无反顾。
　　顾惜朝展开双臂，回抱住对方。久违的、鲜活的真实。
　　曾经爱过、伤过、逃过，兜兜转转，最后，依然和你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