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王有梦》汉水尘埃

2、回乡

　　这次过年祭祖，祖父要带齐我们这一房人集体回乡，父亲、母亲，八岁的小妹、六岁的幼弟，还有我。这次回去以后，我就要在租屋待嫁了，母亲、妹妹和弟弟都会一直陪着我直到出嫁，以后再想回从小长大的汉水重镇，估计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快到临行前，祖父待我们三姐弟格外慈祥，对我，是亲切之余带着些许勉励；对着小妹和幼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得眼神里透露着怜惜。父亲也不经常出门应酬了，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里陪着我们姐弟，尤其是对幼弟，每天必亲自教习写字，晚晚检查功课。
　　我们是腊月九日出发的，俗话说七不出八不归，祖父看过黄历，特地选在初九回乡。天刚破晓，我就被母亲喊起身，父亲一早就去安排行李了。等母亲和我梳洗好，小妹和弟弟还迷糊着，一个两个赖在床上，拉住被子，眼睛都不肯睁开。母亲有生气又好笑，抱起小弟穿衣梳洗，让我搭手帮小妹打扮。等我们收拾好，出来用早饭，祖母看着妹妹，笑道：落落被这么一打扮，跟诺诺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了。母亲说，可不是，早上就是诺诺打扮的，从小到大，都是喜欢一样的装扮。我假装恼怒，祖母和母亲有了妹妹，我就可有可无了。
　　这日天气很好，虽然冷，但是无风，适合行船。从汉水重镇回小镇是往南走，如果刮起北风，估计两天都回不了小镇，平日如果顺风半天就到了，无风估计要今晚才能回到。祖父这次回乡就不打算再回汉水重镇了，以后这边就彻底交给父亲打理。这次运输回小镇的货物、祖父母的行李、我的嫁妆、父亲带回的礼物满满装了三大船。我们到达码头的时候，还剩少许货物还没有装完。弟弟和妹妹都不是第一次来码头了，不肯乖乖呆在船上等，而我对以前来过的码头毫无印象有些好奇，就对父亲说我们三个在船附近随便看看。父亲请叶家这次的镖头叶二叔过来跟着我们，母亲又吩咐我的陪嫁丫鬟环儿跟紧，就由着我们去了。
　　虽然家境宽裕，祖父却从不拘着我们呆在内院。因为世代经商，祖上希望我们多开拓视野，并不把人严格划分为三六九等，只捡高枝去攀。所以我才能在快离开的时候，回头看看快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回去了，再也不能是承欢父母膝下的小女儿态，而是要时刻注意言行举止，不能让人轻易挑出刺来。母亲说我小时候跟祁哥哥是极好的，重哥哥走了以后，祁哥哥成了长子，等嫁给祁哥哥，还要协助叶家奶奶管内宅呢。想到祁哥哥，我不由羞红了脸，恨嫁女子不知丑呢，还没嫁去，就想着要帮他管家了。
　　姐姐，你看那个人好可怜
　　小妹摇着我的手指着那江边垂柳树，我回过神来看，弟弟已经拉着环儿的手走近了，叶二叔紧跟着他们。那树下睡了一个乞丐，莫约十一二岁，蜷在身子，头发乱乱的搭在额头，看不出脸来。可能是感觉到有人靠近，小乞丐醒过来，也不乞讨作揖，愣愣的盯着小妹看。虽然衣服勉强看出以前是白衣，但是已经脏的不成样子，看得出来一只腿不大好了，脸灰扑扑的，看不出样子，只看到嘴唇抿得紧紧的，看起来甚是倔强；一双眼睛甚是黑白分明，却奇怪的直愣愣的看着小妹。叶二叔给了几个铜板，挡住小妹，抱起弟弟，示意环儿牵走小妹回船上。我和环儿牵着小妹，叶二叔抱着小弟走在后面。那小乞丐，也不理会地上那几个铜板，一只脚勉力跟着我们走来，另外一只脚拖在地上刷刷作响。
　　姐姐，那乞丐好可怜。小妹同情心又发作了，我没办法，叫环儿去拿几个馒头给小乞丐。小乞丐摇摇头，不要馒头，一双白净的眼睛看着小妹，想了想，向我做了个揖，好像祈求我们带他走。
　　姐姐，我们就带他走嘛。小妹和弟弟都哀求我：天气这么冷了，他活不过冬天的。叶二叔看着我，我心知有那么一双眼睛的小乞丐，心术不会坏到那里去。差环儿去求祖母，祖母最心慈不过了，平日最见不得人家忍饥挨饿。果然，一会儿环儿就过来回话，说祖母让带上船。
　　叶二叔想看看他得伤腿，可小乞丐好像很怕别人碰他一样，不肯让他靠近。
　　祖母说：天可怜见的，先让环儿带去洗漱一下，吃顿饱饭再带过来问问，看养好伤后是否能找到家人给送回去。
　　船终于启动了，起锚、回乡。等小乞丐整理妥当带到前舱时，祖父和父亲都从船头回舱，看见洗干净的小乞丐，表情还是愣愣的，头发和脸是彻底洗干净了，瘦归瘦看不出是否俊俏，但甚是白净，吃起东西，虽然很饿但是并不狼吞虎咽，一看应该是有良好家庭教养出来的，只是不知道怎么会流落到街头做乞丐，右腿还弄折了。除了吃东西的时候，小乞丐就一直盯着小妹，嘴唇抿紧，像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
　　祖父问叫什么名字他只是摇摇头，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小妹；问家在哪里他还是摇摇头，依然看着小妹。祖父让叶二叔想带他去休息，他怎么都不肯，只肯跟着我们姐弟和环儿。祖母说他估计家里也有个小妹，也是那么大年纪，就让环儿先带着他休息。
　　父亲本想斥责我们姐弟随便带人上船，可被祖母念了几声阿弥陀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说心地善良会被佛祖会保佑；加上叶二叔也不觉得小乞丐有什么可疑，父亲只能瞪我们一眼，暂时放过我们。
　　回到后舱，母亲私下跟我们说这次就算了，但是祖母太过心慈，外面的事情以后一定要问过父亲后才能拿主意。我们姐弟都点头称是。弟弟觉得好奇，想拉我去环儿房间看小乞丐。母亲不准,要我们乖乖呆在后舱，直到回到小镇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