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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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灯光昏暗，窗外狂风大作，隔着墙也能将架子上的实验器具震落一地。
他坐在书桌前，手里捏着张薄薄的纸，紧抿双唇，面色如霜。
零件堆积在他身边，却唤不回无心打理的人。
他将捏皱的纸张铺在桌面，视线不经意间落在面前那枚小小的机械球上，小球骨碌碌转个不停，他伸出指尖，轻轻一推，便看着它一路滚去。
然后，稳稳停靠在桌角的尽头处——在那里，陶瓷制成的骨灰盒正静静地躺在那儿。
他想起那双碧如波涛比海更蓝的眼眸，带着笑靥如花的表情，有着优美的舞姿，洋溢的青春，此刻，却被碾成齑粉，孤零零地洒满在这小小的容器中，
真是残忍……
他一手撑起额头，将脸埋入掌心阴影中。
时间仿佛停止跳动。
倏地，他猛地张大眼睛，从座位上弹起。
匆匆抹了把脸，也顾不得久未打理胡须是否刺痛手掌，只是转过身，急急来到书架前，用力推开木门，打开锁，翻箱倒柜地扔出一本本精装集合【珍藏版】。
末了，竟是颤抖着双手捧出一本血红书皮的册子。
翻开第一页，
【上古战争——记瓦罗然大陆的崛起——】
他快速浏览内容，翻动书页，一行一行地查找关键字眼，
“千年之战……虚空之物……来自异界的召唤师………”
“魔法……水晶……那些死去的亡灵………”
指尖停留在一行粗黑的字体上，轻声默念道，
【天地间陷入混沌之中，黑色的毒物弥漫在整片瓦罗然大陆的上空，被撕裂的天空仿佛恶魔张开的大嘴，贪婪地吸食着生灵……异界而来的召唤师，唤来了虚空，复活了沉睡的亡灵，妄想一举毁灭神圣之地………】
他用指腹反复摩擦“复活”两字，眼中忽明忽暗。
片刻之后，扭过头，看向桌上小球。
金属的光泽汇聚在球面，反射的光线映在他眼中。
他怔怔地望着那一处光亮，慢慢合上书本，阖上眼。
再睁开时，布满红丝的双眸已满是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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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皮尔特沃夫下了一场罕见的暴风雨。
而后的第二天，
写着“辞职信”三个大字的信封被放在了三区大学城校长办公室的桌上。
这一天，武器街内新搬来一家商铺，听说老板是个中年美男子，单身，技术高超，却不拘言笑。
这一天，远在乌提斯坦的探险家收到了一份匿名信件，油纸包裹的信纸上只有一行简短的文字，“奇迹降落于苏瑞玛沙漠”
这一天，艾欧尼亚的溪水池边，长着九条尾巴的小狐狸成功幻化出了人形。
这一天，战争学院的审判大厅内灯火通明，长发披肩的女祭司站在落地窗户前，遥望远处黑曜石砌成的仪式台，若有所思。
这一天，距离洛小曼到达瓦罗兰大陆，还有195天六小时零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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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祭坛前，回忆如潮。
科林弯下腰，将洛小曼轻轻放置在底下天然形成的石板上，身旁的助理递上一件写满咒文和图腾的斗篷，他双手接过，展开后，缓缓盖落在少女身上。
微风吹动林间万物，四周长相怪异地参天大树互相摩|擦着发出呜呜低吼声。
【这里传言拥有着上古的神力】
助手们的神情显得十分紧张，以至于递上“圣水”时差点打翻玻璃瓶。
“小心点。”
那人唯唯诺诺地道了歉，退入人群之后。
科林捧起“圣水”，抵在额头，嘴中默念，直到瓶口浮起淡淡蓝光，才倾斜瓶身，将“圣水”一点一点，淋在女孩身上。
雨势略减。
风却更大了些。
科林放下空瓶，忽得一个踉跄，亏得身旁助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才未让他在手下面前失了礼。
“博士？”
“没事。”
他松开手，重新将视线放回祭坛之上。
淡蓝色的液体已经完全融入了斗篷之中，女孩周身亦浮现出淡淡白光。
白光在视线中转为青草的颜色，如流动的波纹拂过女孩高高肿起的右脸，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起来。
周围吸气声此起彼伏。
“竟然没有产生魔法波动。”有人惊讶道。
“这就是异界召唤师的能力么？”
“听说不属于瓦罗然大陆上任何一种魔法体系。”
“你认为呢？”
“博士？”
科林垂首默默站在祭坛前，听他们一人一句争论着。
他敛去眼中神色，慢慢转过身。
人群停止了讨论，均抬眸看向他。
对这些人来说，科林是博士、是导师、是上司还是个军官。
这些人里有科林从前的助手，新派来的学徒和一部分保证他人身安全的士兵。
他们彼此间接触的并不太久，却都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尽心尽责地为他服务。
他用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语气平平地宣布道，
“试验成功了……”
人群“哗”的一下沸腾起来，欢呼声几乎响彻整片森林。
“恭喜你，博士！”
“这样说的话，我们是不是也能够控制这股异界的能量呢。”有人提问。
科林点了点头，回道，
“是的。”
那人带着明显兴奋地神情，凑到他跟前，几乎是逾越地拉起了他的手，
“那样的话我们赶紧回去吧，告诉代理将军这个好消息，他一定会非常高兴！”
“是啊！如果这股力量用于我们诺克萨斯的军事，一定能将德玛西亚那群伪君子打得落花流水。”有人笑着附和。
“指不定瓦罗然第一大国就是我们咯！”
“本来就是！”
欢声笑语中，没有人听见科林那一句 “抱歉”。
他们只记得平地突然升起一股绿烟，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已将他们吞没其中。
喉咙像被一双大手禁锢住，痛苦却无法呐喊出声。
绿烟接触到的肌肤，衣物哪怕是最坚硬的铠甲，都开始融化成水，腐蚀成泥。
科林看着他曾经地助手、部下及学徒挣扎着瘫倒在地上，慢慢变成一汪绿色的液体，融入脚下漆黑的泥土中。
有人朝他伸出半截血|淋|淋得手，眼中满是绝望和不可置信。
被腐蚀的脸上只剩下一半血肉，残缺的唇齿微微启合，仿佛是在询问什么，又像是在质问，或是咒骂…………
科林一直看着他，看着他直到化为一滩绿色的水。
表情从始至终未曾改变。
异变来得突然，也只消一会儿工夫，原本略显拥挤的祭坛前就只剩下科林和依旧沉睡入梦的洛小曼。
空气中弥漫着生物腐烂的气味。
他抬起头，迎着风雨，慢慢阖上双眼，慢慢屈下双膝，慢慢跪倒在地。
稀释了液体的泥土显得异常松软，他几乎是深陷进去，沾染一身混了尸骨的泥。
“对不起。”
他捧起泥土，放入口中，硫酸带着难以下咽地味道，滑入腹腔。
“对不起，我的徒弟。”
泥水从他指尖滴落。
“对不起，我的助理。”
泥水顺着手腕流下。
“对不起，我的士兵。”
泥水糊满了他的脸。
“对不起，我的同胞。”
泥水灌满了他的胃壁。
“对不起，我的国家。”
——诺克萨斯
树顶末梢传来一声长长地鸣蹄。
通体漆黑的乌鸦飞落在地。
他抬起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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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拄着拐杖，站在他身前。
黑布掩去了一半的容颜，独留下一双结了冰的眼。
他踏在泥土之上，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几乎抱着视若无睹的态度。
只是将视线停留在跪坐于地，狼狈不堪的男人身上。
“你堕落了，厄加特。”
他唤的是他家族的名讳。
“堕落不是个褒义词么？”科林反问。
斯维因指尖轻点拐杖，猛地爆发出自身魔力。
成片的乌鸦汇聚于两人头顶，盘旋而下。
扇起的狂风如同利刃，在枝叶树干上割出一道道深可见“骨”地伤痕。
“我只说一次，厄加特。”
斯维因将拐杖用力一撑，魔法能源集于杖顶，威胁不予言表。
“把她交给我。”
科林啐出一口唾沫，扭过头，用臂膀上的白布条抹了把脸。
他没有收回视线，而是将它们落在祭坛上的女孩身上。
巴掌大的脸蛋已恢复白皙，周身笼罩在莹莹绿光中……
“你想带走她？”
斯维因听见科林的声音从他后脑勺处传来，眉头下意识地便皱了起来，
“她有同意么？”
面前人影一晃，“噗”得一声，绿色液体直冲门面。
“哼！小孩子的把戏！”
他挥落拐杖，乌鸦顺着方向俯冲而下，将空气撕裂，将烟雾吹散，用身躯去抵挡液体。
科林站在几步开外，有些遗憾地耸耸肩，
“真可惜，我们都不是肉搏的类型。”
他摊开掌心，数个小球在掌中相互碰撞，显得活跃异常。
“想试试我的新发明么？”
斯维因脸色阴郁地快和乌鸦一般黑了。
还没答话，只听一声异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节奏。
他们同时回过头——
看着祭坛剧烈地震动起来，石板缓缓升起，稳稳托着那个传说中的异界召唤师，将她带至半空。
紧接着，刻满诅咒的石板凭空消失在了眼前，盖在女孩身上的斗篷也随之滑落。
科林注意到，那萦绕在她身上的绿光，不知何时不见了。
正想上前一探究竟，一股刺痛毫无预兆地从胸腔传来，顺着血管，传达到四肢百骸。
凉意阵阵。
他低下头，仔细打量穿胸而过的那柄刀刃，片刻之后，竟是伸出手来，握上刀尖，将它缓缓地，推出自己体外。
他平静地转过身，仍由止不住的鲜血流满了半身。
只用双眼牢牢盯着那人的脸………那人掩在斗篷下的脸。
眉宇间起了变化。
“泰隆…………”
他的声音里匿藏了太多的隐忍和愤怒。
“终于……终于见到了你………”
他一开口，血就顺着嘴角溢出，间或咳出口血痰来。
“半年了………这半年………我无时无刻不在寻找你………”
口鼻中流出的鲜血染湿了脖颈，衣领和肩胛处。
他还无从感觉似的娓娓叙述道，
“……可是你像影子……我又只是个实验人员………”
毕竟血流了太多，他开始觉得恍惚，重心不稳地靠在大树上。
“……我只想问你………为什么要杀害她………”
泰隆一言不发，静静地摸出身后另一把刀来。
他倔强地昂起头，不愿在他面前示弱，
“………我只想问你………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存在…………”
“为什么要将那个孩子……牵扯进来……”
泰隆一步步走进他身前，看着眼前这个几乎浸泡在血池中的男人，看着他面上垂死却并不挣扎的神情，只是带着愤怒、疑惑，或许更多的是释然，就这么直白得瞪大眼睛，毫无焦距地对着自己的方向。
他举起刀，再一次送入那人体内。
他离他的很近，是身后斯维因听不见两人交谈的距离。
“因为你不愿归来………”
“将军立了肃杀令。”
……………………………………
意识的最后，是血红一片。
黑暗中，他似乎真的看见了那双他朝思暮想的湛蓝色眼睛，闪烁着灵动的光芒，从远处跑来，张开双臂，飞扑进他怀中。
她扬起笑脸，自豪又带点骄傲地唤道，
“爸爸！”
“爸爸！”
“我回来了！”———————————————————————————————————
大雨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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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浮在半空的少女，在此时，睁开了那双紧闭多时黑如珍珠般的眼睛。
斯维因抬起头，看向女孩目无焦距的瞳孔，和滴水未沾的长发，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不远处传来了人类的脚步声。
他思付片刻，才命令道，
“交给你了，泰隆。”
言毕，便张开身后翅膀，变为一只巨大的乌鸦，两翼煽起股飓风，迎着暴雨，直冲天际。
沉默寡言的刺客，独留在原地，冷冷哼了声。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四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