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机上的回放键》半夏清风

36、竞赛1

　　由于非典，学校禁止学生进行集体活动，每年一次的春游也被迫取消。
　　不知不觉时间过得飞快，很快期中考也过去了。
　　同一天，数学老师和物理老师告诉我，要我去参加全省的数学竞赛和物理竞赛。当然，班里除了我之外，任东也要参加竞赛。按老师说的，本来每个班只能有一名同学参加，由于我和任东这两科的成绩几乎不相上下，并且都是年级里的佼佼者，因此才破例给了我们班两个名额。
　　离竞赛还有三个星期，这三个星期里，我们不用上晚自修，晚自修的时间数学老师和物理老师轮流给我们辅导。除此之外，周六下午也要留在学校上课。
　　我们班的老师同时也教1班，因此每天晚上和我一起上课的除了任东，还有1班的单唯佳。
　　晚自修的铃声响起，我走进老师办公室，任东已经坐在那里。我走过去，在他左边的空位子上坐下。
　　我第一次离任东这么近，他就坐在我右手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沐浴露清香，只要稍微一转过头，便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
　　坐在他旁边，心里有着隐隐的欣喜。想到任东离我只有十多厘米，便不禁心跳加速，精神也无法集中。尽管脊背挺的笔直，双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黑板，其实老师讲什么我根本都没听进去。
　　此时任东正低着头，笔下生风刷刷地记着笔记，间或抬起头看黑板。我不敢转过头看他，但即使不看，也能想象到他此刻聚精会神的模样。
　　我失神地盯着黑板，脑子里不知都在想些什么。直到听到任东刷刷刷翻动练习册的声音，才如梦初醒般打开练习册，装模作样跟着翻起来，却不知老师讲到第几页，只得偷偷斜过头往任东桌上撇了一眼，心虚地翻到同一页。
　　斜过头的瞬间，正好撇到任东在草稿纸上飞快地计算，眉毛微蹙，作思考状。
　　对比任东的聚精会神和心无旁骛，我在心里狠狠把自己鄙视了一通。不就坐在他旁边嘛，竟然就这么心浮气躁，连课也听不下去了。
　　渐渐地，我感到有些心慌，刚才隐隐约约的喜悦不复存在，开始如坐针毡。要是每次上课都这个状态，没法集中精神听讲，那三个星期的辅导课就白上了，竞赛恐怕也不能取得好成绩。
　　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认真听老师讲课，但不知怎么的，任东身上似乎有某种魔力，总是让我不由自主地分神，等到回过神来，已经发了好久的呆。
　　既然没法集中精神听讲，那就做练习吧，总比呆坐着好。我看了看老师讲的例题，开始动手做题。
　　老师讲的竞赛题比课本上的例题难多了，没有集中精神的话很难解的出来。
　　顺着思路步步解下去，注意力渐渐集中。一道题下来，不知不觉中，全副精神都聚集在题目上，没有丝毫分神和慌乱。
　　自己做题果然比较容易集中精神。
　　随着解题，我渐渐跟上老师的思路，注意力得以集中，开始能聚精会神听讲。而一旦集中精神，任东对我的影响便逐渐消失，我甚至都忘记身边坐着的人是任东。
　　空气里依然漂浮着沁人心脾的沐浴露香味，却不再让我分神，反而令我脑袋更加清晰。我一边竖起耳朵听老师讲课一边飞快地记着解题思路，有淡淡的香气沁入心田。

　　我开始期待每天晚上的辅导课，因为每次结束后，任东都会留下来和我讨论题目。我们会互相交换练习册，看对方勾出的类型题和重点难点。由于题目太多，根本没法都做完，这样能节省不少时间。除此之外，对一些有不同解法的题目，我们会互相摆出自己的解题思路，看哪个方法更简便省时。
　　任东的数学比我好，而我的物理又比他强一些。因此我们还能互相取长补短，经常都是他给我讲数学题，我教他物理题。讨论题目的时候，时间过得最快，往往都是一两道题目下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晚自修剩下的时间毕竟很有限，白天下课的时候，我们也会乐此不疲地继续讨论题目。经常都是一下课，陈伟俊的位置便被任东霸占了。
　　虽然我们在一起只是讨论题目，却能让我心里盛满喜悦。我很享受任东下课铃一响就夹着草稿纸从身后飞快地窜出，然后把书和草稿纸往桌上一摊，暗示陈伟俊赶紧离开，直到上课铃响，陈伟俊一遍又一遍地敲着桌子嚷嚷道“都上课了上课了”。因为有任东的参与，那些枯燥的数理题似乎也没那么枯燥，相反地做题让我乐在其中。当然，并不是那些数理题一夕之间变得有趣，而是身边坐着的人让我眼里自动过虑掉那些枯燥无味，只剩下满满的乐趣。
　　任东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只要有他在，任何事都能瞬间化腐朽为神奇。

　　周六下午补习完，我准备去坐车，刚走出校门，后面响起响亮的铃声，任东的单车飞快地从后面骑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了我前面。
　　——那辆熟悉的蓝色捷安特
　　“你是去车站坐车吧？反正顺路，一起吧。”任东脚撑着地，坐在车上招呼我。
　　我有些傻眼，怔怔地站着。
　　一起？他这是……准备载我吗？！坐……坐在前面？！
　　我盯着那辆没有后座的捷安特，又看了看前面的横杆，想象自己坐在上面，不禁心跳加速，脸上开始烧了起来。
　　“不……不用了。”我只觉得心里有无数只兔子在乱窜，声音低如蚊哼。
　　任东似乎没听到我的拒绝，一脸满不在乎地在停在前面等着。
　　我磨磨蹭蹭地上前，不到三米远的距离心里已经做了无数次思想斗争。最后咬咬牙，豁出去了，坐就坐吧，反正也不吃亏。
　　正当我硬着头皮来到任东身旁时，他矫健地从车子上跳下。
　　我好不容易鼓起满腔勇气正准备坐上去，并且差点已经成功，任东的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楞了一瞬。等到反应过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刚才哪里是要载我，不过是要跟我一起走罢了。幸好我还没来得及坐上去，不然真是丢死人了。亏了刚才还犹豫纠结那么久，我羞愧得简直想要撞墙。
　　所幸任东没察觉到我的尴尬，他又指了指我手里拎着的袋子，里面装着物理和数学练习，说道：“看上去挺沉的，挂我车头吧。”
　　还没等我开口，他自顾接过袋子，挂在车把上。
　　我背着书包走在里侧，任东牵着单车走在外侧。
　　刚才的百转千回还没褪去，心里仍然思绪万千，因此我只是静静地走着，不发一言。
　　“浮力这一章真挺难的，实心球、空心球、悬浮、漂浮、沉底，一道题目要考虑这么多，不过我最怕的还是要我们自己设计实验。都不知从哪里下手。”任东边走边抱怨。
　　下午讲的是浮力，确实比较混乱。
　　“老师也说了，这一章是重点也是难点，不过万变不离其宗，其实说到底就那几种情况，还是有规律可循，多做几道题，好好理清归类，应该还是不难的，至于设计实验，嗯——这个确实很没底。”
　　“反正到时记住几道类型题，就算真不会，依样画葫芦把主要的步骤写上去，应该还是可以得分的吧，老师也说了，只要公式写对了也有两分，总不至于完全没分。”任东半开玩笑地说。
　　“真难想象这样的话会从你嘴里说出，我一直以为没什么题目是你不会的。”
　　“你把我想的太神了吧。”
　　“你一直想问你的英语是怎么学的，口语、听力、语法都那么厉害。有什么诀窍吗？还是真的要有语言天赋，我的英语就烂透了，怎么读也没什么进步。”想着万年都没进步、一直拖后腿的英语成绩，不禁叹了口气。
　　“我觉得既然是一门语言就要当成语言来用，要是光教条式地去背那些单词、语法，就算单词全部掌握，课文都能背诵，那样死记硬背记下的东西也失去它本来的语言功能。英语最重要靠的还是语感，像那些选择题，有时候时态、语序解释一大通，还不如语感来的准确，平时多读多听，每个句子到嘴边都能朗朗上口，做题的时候，只要在心里默默一读，答案立马就出来了，还节省时间，不用想那么久。当然啦，不是说语法知识完全不用读，只是不用当背书那样去背，要融汇在平时的朗读和听力中。”
　　任东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如果一心只想着怎么样才能背好语法，才能不出语法上的差错。太纠结于那些细小问题，就无法从整体上把我整门语言。说到底，我们学习英语最主要还是用来交流的，而不是比赛谁的语法更完美、句子跟通顺。像我们从小到大学中文，中文的语法知识比起英语其实更繁多、更复杂，也没有人抓住我们话里的那些语法问题不放。我们现在还不是讲的一口流利普通话，写作文也没有一点妨碍，不是吗？所以呀，偶尔有点小错误并没有太大关系，能活学活用才要紧。”
　　我琢磨着任东的话，似乎有这个道理。

　　“你语数理都那么好，还是年级第一，英语肯定更没问题。”任东鼓励我道。
　　我有些不好意思：“你才是第一啦，你看我总分还比你少了5分，史地生升学考试又不考，不能算在内的。”
　　“升学考试不考而已啦，并不能说明这几科就不重要。你才是真正的不偏科，像我这几科就不行，有时候我真是挺崇拜你的。”任东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听得出他这些话都是发自肺腑，而不是讨好或是哄我开心。
　　我不禁有些心花怒放。
　　我之所以这么用功地学习，归根到底是因为任东。
　　一定要超过任东——一直是我学习的目标，也是看书、做题、复习的动力来源。
　　想像着下一次老师宣布考试成绩时，第一个念出来的是我的名字，连任东也向我投来钦佩的目光。每当我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想学习时，只要幻想着类似的情景，便会立刻像打了鸡血似的浑身充满干劲，做起题来不知疲倦。
　　其实我不是一定非拿年级第一不可。因为只有拿了年级第一才能超越任东，而只有超越他，才能引起他的注意，令他对我刮目相看。说到底，我这么做只是迂回地想在他心里占有一个特别的位置。
　　仅此而已。
　　而就在刚才，他亲口对我说“他挺崇拜我”。
　　我终于知道，我的辛苦努力并没有白费。
　　原本只想让他多注意到我，就算只是多投来一个微不足道的眼神，也是值得的。而现在，他就站在旁边，眼中流露着羡慕、崇拜的神情，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受宠若惊，也不过如此吧。

　　我感觉心里像装了个氢气球，正在慢慢充气膨胀，整个身体变得飘飘然，脚步不由变得轻快。
　　落日的余晖从后面照射过来，在前方投下两个颀长的身影。我看着正前方的影子，它正扬着嘴角，笑容灿烂。
　　原来高兴的时候，连影子也会微笑。

　　我随即又刻意放慢脚步。
　　黄昏的路面上，所有的影子都被夕阳成倍地拉长。我突然好希望夕阳也能把脚下的路程拉长，这样我便能和任东多一分独处的时光。但车站已经在目所能及的前方，我只能尽量减慢速度，慢些，再慢些……

　　任我再怎么细碎地挪动脚步，车站终究还是到了。
　　但任东并没有骑车离开的意思，他把车停在路边，陪着我一同等车。我不时抬头看着公车开来的方向，表面上看来像在盼着公车赶紧到来，其实心里在暗暗祈祷，拜托千万别那么快开来！
　　出乎意料的，我心里的祈祷似乎成真，等了十分钟，公车仍然没来。我正暗自庆幸今天肯定是我的幸运日时，天边轰隆传来一声闷雷。方才还是漫天霞光，突然间不知从哪里飘来几朵乌云，橘色的阳光被遮挡住。
　　随即豆大的雨点落下，噼里啪啦打在公车站的顶棚上。任东赶紧把自行车推到棚下。
　　我怔怔地看着突如其来的大雨。
　　任东突然开口道：“还记得王刚吗？”
　　他这句话说的没头没脑的，如同这场大雨一样突兀，我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手拉手活动的王刚，还有联系吗？”
　　我想了想，脑海中浮现那个理着平头、皮肤黝黑的小男孩。我摇了摇头：“没有，你和他还有联系？”
　　任东盯着前面落下的雨点道：“偶尔写写信。”他随即又说道：“我有时候会想起跟他们一起上课一起玩的情景，还有帮他家干活的画面。”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那次活动我原本不想参加，后来阴差阳错地就去了。我现在常常庆幸，幸好当时去了。”
　　“为什么呢，那次活动对你那么重要吗。”任东的话让我想起，那次我原本也没打算要去，只是为了躲避爸爸他们才那么迫切地报名。虽然那次活动还算充实有趣，给了我另一番体验，但说实话，并没有给我留下特别难忘的经历，我也从来没有幸好当时去了的想法。
　　“要是当时没有去，就不会认识你啦。”任东突然转过头看着我，半开玩笑的说。
　　虽然明知是玩笑话，我心里还是莫名其妙地漏跳了一拍。
　　“就算那时没去也会认识呀，你忘了我们初中同班呢。”我转过头看前方，故作轻松地说。
　　“那不一样。”任东的话语中透着不可置疑的笃定。
　　我还想不出那究竟有什么不一样，雨突然停止。
　　就像刚才突如其来地落下一般，这场大雨的停止也显得很突兀，令人措手不及。仿佛不小心拧开的水龙头，突然又被拧紧。
　　抬头看看天边，刚才聚集在一起的乌云被风吹散开来，零散飘走。
　　雨停了，一切恢复正常。
　　“巴巴”的喇叭声响起，公车从前面开来。
　　我掏出公交卡，正准备走上前。任东拉住我，把挂在车把上的袋子递给我，跟我挥了挥手。
　　公车启动，隔着车窗玻璃向外看去，任东的身影渐渐向后远去。

　　充实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这三个星期除了上课，还要另外上数学、物理辅导，每天做一堆练习题，比期末复习还要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