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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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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思申很佩服零班的同学们,因为他们似乎无论多大的学习强度都能胜任,而且表面上每个人都轻松惬意、全是靠智商取胜的样子。这一点,林思申觉得自己无论如何是表演不来的。
自从住进了租屋,他的精力才渐渐恢复了起来,做题做到十二点一点的是常事,否则他感到自己实在无法在完成正常学习任务的同时,应付一年后的竞赛——他准备主攻奥物。有时他觉得这样实在太累,为了并不一定能实现的那个获奖后的保送名额,牺牲踏踏实实的高考复习时间。但上了零班的船就再也没法下去,除非跳海——比如因为成绩跟不上而被劝回原班级。可那样实在太丢脸,不是他能承受的。
所以,林思申只能硬着头皮坚持。
他时常提醒自己最好的结果:一年后他顺利地通过预赛,拿到复赛的好名次,再在全国决赛上获奖,拿到保送的资格,可以的话去清华北大,这样,一来他爸妈不会不开心,二来不用和王鹦枝一起去上海。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可以摆脱家里楼下那人,见不到听不到,那感觉也就慢慢淡了吧——这最好的结果想得多了,于是慢慢变成了林思申的一种寄托。
王鹦枝在林思申搬进租屋后不久也搬回了她父亲那边,和从前一样,上课日住在父亲家里,周末回橡胶厂。原本以为不回橡胶厂便可以稍稍松一口气的林思申不得不面对每天早晨在巷口等他的女孩,以及下午放学仍要和她同路回家的局面——王鹦枝父亲家要经过他的租屋。又因为在同一个班级,于是连中午,他们也要一起吃饭午休,相处的时间就这么变得比以前更多起来,林思申感到很是吃力。
只是,即使这样地相处,林思申依然发现,女孩比他想象中还要……敏感。
有次周末考试,监考的任科老师临时有事,请了其他老师来代班,那人不是别人,是林思申以前的数学老师李清海。因为过去曾是他的课代表,所以再见到时林思申感觉有些亲切,交卷时对他笑了笑,站定问了个好,李清海也没架子,回问他在零班学习得怎么样并鼓励他要加油之类。只是这么聊了两句,转过身要离开时,林思申就见王鹦枝在身后冷冷地看着自己,那是两人在一起后,她从没对他有过的表情,她甚至还问了句,“那么开心吗?”
林思申当时只觉得心里被她重重一击——虽然女孩没有更多的表情和言语,但是她是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的,他们之间其实并没有信任可言,一切温柔美好都只是表象,而表象的背后……林思申不敢说自己是被一个眼神或一句简单的问话羞辱和伤害了,但,那样的怀疑实在是一种无声的恐吓。
那次,林思申忘了自己是怎么尴尬地对李清海说再见的,他破天荒没有理睬王鹦枝而一个人独自走了回去。有些地方是他们的雷区,半步都不能踏进去。
第二天,王鹦枝主动来跟他说话,虽然不是道歉,却也把姿态做到最低。林思申无法僵持下去,弯了弯嘴角对女孩微笑。其实他原本就没有生气的资格,尽管他对李清海从来只是学生对老师的好感,但那在王鹦枝眼里也许是变了样的,那是他的软肋,而当初他的承诺是跟她在一起,直到她说“够了”的那天。
现在,林思申真正自由的时间,只有周日在家的那一天。
通常这一天里,他都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拉上窗帘不去管楼下或在或不在的那辆车,埋头只看自己的书。只在晚上睡觉前,他才会拿出好久不听的WALKMAN听上好几首歌,直到睡着。
他也已经很久没有梦到那个人了,偶尔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裤子上有遗`精,但他根本就不记得到底做了什么梦,甚至有没有梦。
就在林思申几乎以为长此以往,他终有一天可以变回一个“正常人”时,某个周六的晚上,他回到家,又见到陈璠的母亲在客厅的沙发上,拉着他妈妈哭诉。
“你说他不懂事吧,这么小年纪就不读书出来做事帮家里挣钱,真的是可怜啊……可你说他懂事吧,怎么就,就这么不知道轻重……一开始找了个那么阳春白雪不可一世的,现在,又摊上个这么,这么……唉,我不是势力眼,可我们家这情况……那孩子毕竟是农村的,家里又是寡母又是弟弟的……”陈璠的妈说着,把揉得皱成一团的手绢再次拭向了眼角。
她的话林思申在房间里断断续续地听清了一些,只是那话里的意思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想去懂。那天,他早早就上了床,也不知门外陈璠的妈到底什么时候走的,他往耳朵里塞上了耳机,这一次他没听磁带,听的是电台,偏偏电台里放了首伍思凯的歌。
那歌里反反复复地唱着,秋天别来,秋天别来。
然而,秋天终将来临,并且,转眼中秋。
中秋节这天是周三,因为第二天不是休息日,家里父亲也出差在外,所以林思申没有回家过节。他的妈妈带了一堆食物——月饼、柚子之类,并给他做了一桌饭菜,吃好收拾好后,在他旁边磨蹭了半天才离开。中秋,在没有家人团圆的时候,也只是个普通的日子而已。
林思申如往常一样地写作业看书,只在临睡前,站在窗前看了会月亮,尽管在那二楼的小窗台下,他要看到月亮还需努力伸一伸脖子。就在他不准备为了“赏月”而再耗费体力时,楼下,一辆小车闯进了他的视线,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那分明是陈璠的车。
在他揉眼睛的当口,陈璠已经从车里走了出来,锁了车门,径自走进了楼道。林思申的心开始砰砰跳起来,他没想到那人会这么大半夜地跑来这里,他特地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到十二点了。
来不及想更多,敲门声已经响了起来,陈璠站在门口,一脸疲惫的样子。
“借地过一宿。”门口的人道。
“你怎么了?”林思申看见陈璠的样子有些诧异,这人竟连胡茬也长出来了,令他那张原本年轻的脸瞬间沧桑了不少,他的眼眶有些泛青,仔细一看,眼里甚至还泛着红。
陈璠不多说,只是走了进来,直接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又跟客人吵了?”林思申试探着问。
“没。”陈璠简短地回答,声音沙哑。
“那是跟女朋友闹矛盾了?”新女朋友……不过这句林思申没问出口,他只从桌上拿了罐可乐递给陈璠,自己也开了一罐,那是他妈今天特地给他带的。其实他真想把陈璠哄走,只是他没那魄力,更没有任何理由——在陈璠看来这么沮丧的时候。他甚至也不急着追问理由,因为看来陈璠是想来找他倾诉了。
“家里呆不下去,在你这儿住一晚,就睡沙发好了,没问题吧?”陈璠猛地罐下一口可乐。
“我说有问题你会走?”林思申叹气。
“行,我走。”陈璠说着就站起了身。
林思申一把拉住了他,“开个玩笑,认什么真啊!”
“就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站着的陈璠于是又坐了回去,脸上终于露出些笑容。
“说吧,出什么事了?”林思申无奈到了极点,只得任陈璠这么挑战自己的忍耐力。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和我妈吵了一架,觉得憋闷,必须出来透透气,不想呆家里,可在外面晃荡了半天,又困又没意思,想想还是来你这里,睡个觉,明天还得开工。”陈璠说着,伸展开了双臂,在租屋里那破旧的三人沙发上。
林思申就坐在他身边,不由瞥了眼他的脸,终于问,“因为你女朋友?”
“你也知道了?”陈璠有些意外,但很快便叹了口气,算是默认。
林思申的心沉了沉,果然是没猜错,不枉他专门去音像店买了盘伍思凯的磁带。
“我瞎蒙的,谁啊?你动作挺快。”林思申笑笑,低下了头。
“你见过的,小梅。”
林思申抬起了头,真正听到时,心里还是钝痛了一下。小梅……那个路边摊上秀气能干的姑娘?
“那时刚和王鹦枝分开,心情很坏,晚上收工前总是到她那里叫几个小菜,本来还想喝酒,都被她拦了下来,说我要开车,人命关天。那时我就觉得,这女孩真好啊,让人心里暖暖的……”陈璠晃着手里的可乐瓶,微微扬了扬嘴角。
“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投入下一段恋爱?”林思申盯着陈璠的脸看,希望那人脸上此时的表情可以给自己一些决绝的勇气。
“这话没错,”陈璠点了点头,继续回忆,“那段时间,她总开导我,给我讲些开心的事情,她的菜做得真好吃,一边忙一边还不忘招呼我。后来,我常帮着她收摊,送她回家,她住的地方条件差极了,她和弟弟两个人挤在一间破平房里,那房子透风透雨的,但她却好像一点不觉得苦,平日里都笑盈盈的……”
“你确定自己不是同情她?”林思申问,他终究无法接受陈璠怎么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移情别恋”。
“你怎么和我妈一样呢?”陈璠苦恼地摇了摇头,似乎对林思申问出这样的问题感到失望,“你们都觉得是人家‘高攀’了我吗?同情……被同情的人应该是我吧,我那时颓得跟什么似的,如果没她我大概现在还沉浸在被甩的痛苦里吧……”
陈璠的话让林思申哑然,但他实在不想再听陈璠这样地讲述别人的好。
“其实,你妈妈也是为你好,毕竟这不是两个人的事。”他将话题引向了陈璠和他母亲之间的矛盾,能劝则劝,劝不了他就去睡了,不想再伤神。
“为什么不是两个人的事?”陈璠却似乎被他最后的那句话激中,瞪着眼睛反问,“你喜欢我,我喜欢你,这就足够了,两个人扶持着度过艰难的日子,这不就是两个人的事而已吗?我不喜欢那些年纪大的人说的什么婚姻不是两个人而是两家人的事,如果我这么努力地为了家庭而付出,到最后却连婚姻也要牺牲去顾及家人的偏见和自私,那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陈璠有些激动,手中的可乐瓶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捏得凹了一块,发出刺耳的响声。
而林思申终是疲惫地站起了身,陈璠说的话,他了解也理解,他从来都不会站在他的对立面。只是,现在,他觉得很累很想去睡觉,他根本不愿意和陈璠探讨爱情与亲情,更不愿意听到他口中蹦出的“婚姻”二字,他们还这么年少,为什么要去想那么遥远的事情呢?
只是,也许对于陈璠,对于陈璠可预见的未来,他喜欢的人已经到了可以谈及婚姻的地步了吧……多么幸福,什么都能看见,因为能看见,所以可以争取。
林思申最终没再和陈璠多说,在陈璠察觉他有些倦意而停下了“倾诉”时径自走回了他的小房间睡觉。他没有邀陈璠和他同睡,像小时候每次陈璠因为玩得兴起而赖在他家不肯走一样,这晚他任陈璠一个人睡在了沙发上。在关上了房门的黑暗的自己的房间里,他用毛毯蒙住了头,几乎憋得快不能呼吸时,才拉下那毯子深深吸了口气。
原本因为“想睡”而离开的林思申几乎一宿没睡。
喝下去的可乐功效仿佛发挥到了极致,任他怎样在床上辗转反侧也无法入眠,他甚至戴上了耳机听完了整盘英语课文的磁带,但结果却是不但没法睡着,连头也跟着痛了起来。想到陈璠就在他的门外睡着,他就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那是他多么想念而又不敢想念、多么想见而又太久没见的人啊!只是,现在那人近在咫尺却仍是他不能碰触的人——那人从来不属于他,以前、现在,以及将来,陈璠说那女孩真好时,连眼底都是笑着的。
直到天快亮,林思申才终于昏昏沉沉有了些睡意,他实在太累。迷糊中,耳机里的英语像飘在遥远地方的嘈杂风声,慢慢散开,散开……
再醒来时,林思申发现天已经大亮,他心里一颤,脑子里几乎立刻想到“迟到”二字,而就在这时,他才听到将自己吵醒的那阵声音——有人在敲门。
头重脚轻地跌撞着下床,打开房门时见到也同样醒过来的没有穿上衣的陈璠,林思申稍稍尴尬了一下,但仍是硬着头皮去开大门。
“要死,快七点半了,你会不会迟到?”身后,陈璠问了句。
林思申还来不及回答他,已经机械性地把门打开。
门外,站了个人,一见他便问,“你没事吧?怎么这么晚还不走?”
那人是王鹦枝,林思申看见她时只觉得头皮一紧。而那女孩原本焦急的神色忽然在朝门里张望后变得隐匿了踪迹,显然,她看见了陈璠,正朝门外看过来的、刚刚穿上衬衫的陈璠。
林思申清楚地体会到了王鹦枝脸上表情的变化,由震惊到愤怒进而慢慢抽动了嘴角,然后终于没有表情地转身,不说一句离开。
“是王鹦枝?她怎么跑了?”陈璠疑惑地走了过来,衬衫的扣子已经扣好。
林思申怔怔地看向他,好久才说了句,“她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