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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   林思申做了个奇怪的梦,他梦见自己在一片氤氲的湖面上飘着,那湖仿佛是死海,他只需要放松了身体张开四肢,完全不用担心会沉下去。远远的在湖边,有个人在看着自己,他眯了眯眼睛,看清那人是陈璠。陈璠喊了他几声,看样子是想下来陪他,他不禁紧张起来,因为梦里的意识告诉他,这片湖只有自己能飘起来,如果陈璠下来,会被淹死。
      他开始朝着陈璠大叫,让他不要下来,陈璠却似乎听不见,脱了衣服就往下跳。他不得不疯狂地游过去救陈璠,尽管他根本不会游泳,只会狗刨。陈璠也在向他游来,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在不断地下沉,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隔了水幕朝林思申投射过来的目光传递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林思申忽然觉得自己在那复杂的目光下无处循形,他看着赤裸地陈璠在自己眼前不断下沉,下沉,就快沉到自己的脚下。
      于是,他也猛地将头扎了下去,牢牢攀住了陈璠的身体。
      果然,他救不了陈璠,也跟着陈璠一起沉了下去。
      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时,他忽然有了种绝望又安心的感觉。水中,陈璠皮肤的触感那样真实,他修长的四肢上,肌肉紧实坚硬,他的头发那么短,扎在自己的手臂上即使湿了也仍有些微刺刺的感觉,他的侧脸线条刚毅,直挺的鼻子碰到他的锁骨,引得他全身一阵酥麻……

      “小申……”陈璠的声音响起,也许是水中的缘故,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的。
      “小申,小申……”陈璠又叫了几声,温柔的声音里似乎也带上了不顾一切的沉沦,林思申觉得那叫着自己名字的声音仿佛成了天籁,于是,他不得不贪婪地、用力地听了起来,只希望陈璠就这么一直叫下去。

      “小申!”最后一次,陈璠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甩开了水汽和暧昧,直凛凛地响在了耳边。

      林思申惊醒地睁开了眼睛,看见陈璠的鼻尖正对着自己的脸。

      “本来还舍不得叫醒你,结果你倒好,喊了这么久才醒。”陈璠对着他摇头,然后又用手捣了捣他的头发,“回家去洗个澡,睡个舒服的吧。”
      林思申怔怔地看着陈璠,一时无法从之前的梦境中回过神来,陈璠的头发,不应该是湿的吗?
      “嘿,还没醒哪?”陈璠又凑近了些,对着他喊。

      这一次,林思申终于醒了。
      他终于想起自己只是在陈璠的车里,陈璠送他回家,而他困得睡着了,至于刚才的那个梦,他和陈璠赤身裸体在水里拥抱的梦,林思申忽然觉得快无地自容起来,这么近距离地面对着陈璠……他几乎是跳了起来推开了他,然后猛地拉开门便往外面冲。
      可是,显然,头脑醒了,他的身体却并未完全苏醒——还没有踩到实地,他伸出的右腿就软软折了下去,身体失去了平衡,跟过来的左腿也直直扑向了地面。
      “啊!”林思申吃疼地叫了一声,如果没有陈璠在身后扯住他的衣服,他怕是要连脸都直接扑下去。
      当然,现在的姿势也没有多么好看,林思申趴在车门外的水泥地上,双手撑着地面,像是给人磕头的奴仆。

      陈璠摔车门跑了出来,扶起林思申直摇头,“你行不行啊?还是我们命里犯冲?每次在我这儿都要受些伤才行是吗?”
      林思申狼狈地爬了起来,发现自己果然又受了伤——手腕和膝盖都被水泥地蹭破了皮,鲜红的血沾着地上的灰尘看上去有些血肉模糊的意思。没见到血还好,一见那血,林思申就有些头晕,于是他移开目光想要爬起来。而这下,更是疼得他嘶起了牙,原来,右脚的脚踝崴得都已经肿起来了。

      陈璠哼了口气,慢慢扶起了林思申,撑着他走向楼道口,“我现在算明白你妈为什么会相信你断肋骨是自己摔的了。”
      “我自己可以走……”林思申推了推陈璠,本来就是为了躲开和这人身体上的接触,这下可好,他整个人都被陈璠架了起来。
      “别乱动,一会儿把我也弄摔了!”陈璠提高了些声音,看了看林思申腿上的伤口,语气又不由缓了下来,“我真是欠了你的。”

      林思申摒着气,终于“安全”地被陈璠弄上了楼。家里,他的妈妈还没有下班。
      陈璠索性送佛送到西,帮林思申脱了鞋子,又脱了自己的,一起进了林家。
      “有红药水吗?”把林思申扶到沙发上,陈璠径自走到了卫生间。其实,他问这话纯属客套,和林思申做了十几年发小,他完全知道林家的药箱放在哪里,而林思申的妈,作为医生,家里的常用药也必是齐齐备着的。
      果然,林思申还没开口,陈璠已经拿了小药瓶和一包棉签,回到了客厅。

      “给我吧,我自己来。”林思申有些局促,之前在车里的轻松随意早已被他那乱七八糟的梦境搅得再不剩一分,此时他和陈璠共处一室,只觉得尴尬又心虚。
      “你那手也省省吧,待会儿我帮你一起涂了。”陈璠说着,已经蹲到了林思申的跟前,丝毫没注意到他脸上的难堪。
      林思申无奈,只得伸出了腿,任陈璠用浇了红药水的棉签在那伤口上擦拭,药水碰到皮肉,疼得他咬起了嘴唇,却不好意思发出声音。
      陈璠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终于把口中准备嘲弄他的话又吞回了肚子,专注地帮他处理起伤口来。他换了根棉签,这一次,涂上伤口的动作比之前慢了许多,那棉签在林思申的皮肤上轻轻划动,而拿棉签的人也跟着轻轻地吹着气,气体的流动加速了药水的蒸发,阵阵凉意带走了皮肤上的刺痛。

      林思申的心不觉软了几分,盯住眼前扣着头的人肆无忌惮地看了起来。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陈璠额前的碎发、挺直的鼻梁,陈璠的眼睛被睫毛盖住,但想来也是认真又温柔的吧。
      “陈璠……”林思申低低叫了声,声音发出来时,自己都吓了一跳。
      陈璠立即抬起了头,询问地看向他。
      “你不用上班吗?”林思申慌忙改口,天知道他刚刚魂游魄外想说出些什么可怕的话。
      “不急,帮你处理完伤口再走。”陈璠低着头,开始为林思申的另一个膝盖上药水。
      林思申闭了嘴,只得任他折腾,不敢再说话。

      房间里一瞬间变得很安静。
      那安静让林思申的脑子变得空空的,看向陈璠的眼都有些痴了。

      “嘀嘀——嘀嘀——嘀嘀——”一片安静下,忽然几声电子音打破了林思申的茫然,也打断了陈璠的动作。
      他轻轻把林思申的腿放到一边,单腿跪着把自己腰间发出声响的东西掏了出来。
      林思申眉头不由皱了一下,那是……一个CALL机,陈璠原本打算送给王鹦枝的那个。
      陈璠看了眼那CALL机,嘴角微微扬了扬,又默默放了回去,并没有立刻走开的意思。
      他示意林思申把手也给他,要帮他涂手上的药水。

      “这个CALL机……你在用啊?”林思申忍不住问了一句。
      “总不能扔了吧,挺贵的。”陈璠无奈地耸了耸肩,手上的动作依然轻柔。
      “对不起。”林思申黯然道。
      “干嘛呢,口头禅啊?我不跟你计较,知道吗?你自己好好的。”陈璠用了点力,抓过林思申的另一只手。
      林思申不得不点了点头,为了掩饰局促,又问了句,“你号码多少?”
      “等会儿写给你。”陈璠不抬头,又朝林思申手腕上刚涂好药水的伤口上吹了吹。
      “你现在说,我记得住。”林思申被那他吹得手都快僵了,只想赶紧抽出自己的手。
      “你缩什么缩啊!有那么疼吗?”陈璠瞪他,一把握住了他的指尖,然后在他的掌心上慢慢比划了起来,“告诉你号码啊,知道你记性好。一——二——七——……”

      林思申几乎是硬着头皮等陈璠在他手心里写完了那一长串的数字,好在刚一写完,陈璠还没抬起头来看他,那CALL机又响了起来。陈璠终于放下了他的手,对他说了句,“借你家电话用一下啊。”
      林思申松了口气般倒回了沙发上,他觉得自己活像个从事地下工作的人,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地护着怀里揣着的那点机密,在强大的“敌人”面前战战兢兢,仿佛一不留神就会全盘露馅。

      “嗯,吃了……一会儿就走……没事……你也注意休息……别太辛苦……”
      客厅的另一角,陈璠打电话的声音传了过来。他背对着这边,林思申看不见他的表情。
      只是,那声音,到底是太温柔了,林思申不知道是刚才陈璠给他处理伤口时的温柔被听出了惯性,还是电话那头的对象对陈璠来说真有不一样的意义。他只觉得心有点往下沉,没来由地便沮丧起来。

      “好,就这样,晚上见。”陈璠最后又说了句,挂了电话,转过身朝林思申走来时,脸上漾开了笑意。
      林思申看着他,却没有开口去问——得到了答案也许会让自己更不好过吧。
      “我得走了,你一个人在家行不行?”陈璠问他,也并没有跟他汇报通话对象的意思。
      “没事,我妈马上就回来了……”林思申看了看自己被涂得通红的四个伤口,事实上,经过陈璠的处理,它们的确已经不疼了。
      “脚踝上的呢?我觉得骨头应该没事,不过还是等你妈来帮你用药酒擦擦吧,你先别乱走动啊。”陈璠叮嘱着,走到了大门口,弯腰穿鞋。

      林思申的目光跟着追了过去,却在那人站起来后又慌忙闪向了别处。
      “小申。”陈璠喊他。
      “又怎么了,事儿妈?”林思申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其实他挺期待接下来陈璠要对他说什么。
      “改天让你妈带你去庙里拜一拜,我觉得你最近走霉运呢!”陈璠看着他,挺认真的样子,但后面的话又忍不住笑意,“你看你印堂发黑,眼圈发青的,我跟你在一起这么点时间,被你吓了两回……”
      “你够了,走吧走吧!”林思申厌烦地朝陈璠甩了甩手,对陈璠的玩笑失望至极。
      陈璠也不介意林思申的反应,最终,敛起了笑,正色说了句,“说真的啊,念书别太辛苦了。走了!”

      门被“砰”地一声扣上,林思申一个人留在了客厅,保持着陈璠在时的姿势,呆呆坐在沙发上。
      他再次看了看被陈璠“招呼”过的伤口,眼前仿佛又出现陈璠对着它们专注上药的样子,于是心里,他忽然感激起这些伤口来。
      还有他在陈璠的车上睡觉,忽略那个梦的话,他真的觉得好舒服,有风的声音,烟草的味道,最重要的,是有陈璠在他身边。那种心砰砰乱跳但却又很平静的矛盾感……实在令人沉醉。
      只是,不知下一次这样的相处又是什么时候。
      要知道,他已经没有勇气,再主动去找陈璠了。

      期末考试的成绩几天后出来,林思申考了班上的第一名。
      他心里踏实了许多,四班虽然不是全年级最好的班,但第一名的成绩,年级三十总是能进的。
      王鹦枝似乎也考得不错,放假的第二天就来他们家找他,竟是约他去看电影。林思申的妈因为他的这次期末考试成绩,早就满脸笑开了花,此时看到举止乖巧的女孩来找自己儿子,只觉得这两个人在一起她越看越顺眼。虽然女孩是单亲,但毕竟也是自己好友的女儿,毕竟也是上海人,知根知底不是吗。
      林妈妈开明地挥了挥手,在两人都下了半楼楼梯时又把儿子招了回去,破天荒地从包里掏了一百块钱塞进他的手里。

      林思申跟着王鹦枝坐了公车来到市区,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家影院买了两张电影票。
      电影是王鹦枝选的,她本想照顾林思申作为男生的喜好,选了部成龙的片子,结果那电影并不是动作片,而是爱情片,名字叫《玻璃樽》。

      这是林思申第一次和女孩子一起看电影,事实上,他看电影的次数本来也不多,上学的时候只是看了几部学校组织的爱国电影,更小些的时候,和他的父母在厂里的大礼堂看过《霹雳贝贝》。他记得,那次陈璠也在,被他的父母带着,看过电影之后便淘气地见谁都张开十爪,当自己也带电。
      此时,林思申坐在王鹦枝的身边,在坐得稀稀拉拉的放映厅里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女孩也有些局促,矜持着不好意思伸手去抓手旁的爆米花。

      林思申只得硬着头皮把注意力投向了电影。
      只是,那电影让他更加不自在。舒淇捡到了一个玻璃瓶,里面有张纸条,写着“我很寂寞,你呢”,于是天真的女孩漂洋过海去了香港,找到了玻璃瓶的主人,那人是梁朝伟,那人是个GAY,当他在女孩耳边耳语了一句“我只喜欢男人”时,全场的人都大笑了起来。
      林思申觉得如坐针毡。
      这时,王鹦枝的手朝他伸了过来,盖在了他的手背上。
      林思申的身体僵了僵,他看了一眼王鹦枝,没有说话。

      电影的结局很美好,公主终于和真正的王子生活在了一起。
      散场时,王鹦枝提议去临江边上走走,路过小食杂店时,买了两瓶玻璃瓶装的啤酒。
      女孩的“浪漫”林思申总是很难理解,不过他现在是她的男朋友,就该陪伴到底。于是他们坐在江边,一人喝完了一瓶啤酒,林思申知道,王鹦枝接下来一定会仿效电影,做个许愿瓶了。
      果然,她从小包里拿出了一沓便笺纸和笔,先递给了林思申。
      “随便许个愿吧!”王鹦枝不无豪爽地说到,她的脸因为之前的啤酒而浮出了两朵红晕,看向林思申的眼睛有些迷濛。
      林思申默默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犹豫着不知该怎么下笔。
      “我不看。”王鹦枝适时地转过了身,不去看他。
      林思申于是在那纸头上匆匆胡乱地写了几下,折好塞进空酒瓶后,拍了拍王鹦枝。
      王鹦枝接过他手里的纸和笔,再次背过了身去,转过来时,手里的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一起去?”

      林思申勉强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江边,王鹦枝挺郑重地把那玻璃瓶投进了江里,她甚至还闭了闭眼睛。
      林思申看了看手里的玻璃瓶,最终只是松开了五指。那瓶子掉到水里,发出“咚”的一声声响,很快又浮了起来,然后随着江风,慢慢飘向了远处。
      林思申看着那玻璃瓶看得出了神,只有他自己知道,里面的便笺纸上,他只写了两个字:陈璠。

      视线忽然被什么挡住,嘴唇上有一闪而过的触感。林思申反应过来时,王鹦枝已经若无其事地看向了江面。
      “你……到现在,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女孩问他。
      林思申抿了抿唇,根本无法回答她的问话。
      “喜欢一个人呢,很简单,五个字就可以解决,你喜欢我,你不喜欢我,你爱我,你不爱我。”王鹦枝抬头看向了天空,暮色浓重,但仍然有霞光。她说的,是电影里的台词。
      林思申的手握住江边的围栏,紧紧用着力,却还是说不出口半个字。
      “没关系,我还可以等。”女孩的手再次朝他的手背拍了拍,如在看电影时一样。

      这晚回到家,林思申久久不能入睡。
      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罪恶感,王鹦枝认真地盯着电影屏幕看时,他只想到屏幕上的那个女明星,曾经是他和陈璠看过的三级片里的主角。陈璠那时也看得投入,和这女孩一样,根本不知道他心里的任何所想。
      而王鹦枝在他唇上的那浅浅一吻,也让他想到那次和陈璠看片时,他的“玩笑”。
      他想,王鹦枝应该也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气吧,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忽然感到无比的悲哀。
      他有多么麻木,就代表陈璠那时多么的无动于衷。

      不过,现在,他已经把陈璠封进瓶子里了。
      无论如何,他希望那瓶子可以真的飘走。
      他不需要许愿,他宁愿没有愿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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