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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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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思申在医院里待了两个星期。
陈璠后来再也没来看过他,林思申想,原因大概是王鹦枝。
王鹦枝在得知林思申住院的消息后,几乎每天都去看他,带着自己的笔记、作业,就如初三林思申中蛇毒那次时陈璠所作的一样,尽心尽力地帮他补足功课。
林思申的妈追问了几次他受伤的原因,但他一口咬定是摔跤摔的,女人虽然怀疑,但也没有再问,林思申一贯的老实温顺让她并没再作过多猜测。不过,王鹦枝的频繁探望,还有女孩表现出来的用心是瞒不了人的。林思申的妈终于在某天王鹦枝离开病房后,忍不住问向林思申,“小申,你老实跟妈妈说,这次期中考试没考好,是不是因为她?”
林思申看向他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女人接收到儿子的反应,更加确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她叹了口气,又拧了拧眉,抱起了双臂对林思申道,“其实这小姑娘是还可以,人挺漂亮,学习也好……不过,小申,你现在还没高考啊,还是要以学习为重的。妈妈也不是那么不开明的家长……”女人说着,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手拖住了下巴,“对了,她不是跟陈璠谈朋友的吗?”
林思申被他妈的一连串自言自语弄得有些无语,只得拉上毯子喊累。
最后那句问话,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
“妈妈知道你嫌烦,不过,小申,你现在年纪还小,不懂得把握自己,爱情游戏什么的不好乱去玩的,要知道爸爸妈妈让你读这个高中也不容易,不要辜负我们的期望。恋爱嘛,以后上了大学随便你怎么去谈,反正你和王鹦枝成绩都蛮好的,将来一起考上海的大学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林思申的妈又絮叨开来。
“妈,你想多了。”林思申断然打断了她的话,将头侧向了另一边。他躺在病床上,翻身还有些困难。
“好好好,我不说,你一直都自己有主意的。妈妈再提醒一句,下次期末考试,可不能再像这次一样。”女人终于住了嘴,最后说完还不忘朝儿子指了指。
事实上,住院的这段时间,林思申无时不在想着他和王鹦枝的事,和陈璠的事,当然,也包括学习的事。
结论是,和王鹦枝的事由不得他说了算,和陈璠的事……他现在根本连见陈璠的机会都没有,陈璠能原谅他,他就已经感激老天了,所以,和陈璠的事,想了也没用。他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好好学习。
因为要好好学习,所以王鹦枝每天傍晚待在他的床头和他一起写作业,他才能平静面对,所以王鹦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和他讨论练习题时,他才能泰然处之,所以每次王鹦枝离开时依依不舍地跟他说再见时,他才能安然地说“谢谢你,明天见。”
其实有时候,林思申都不得不承认,王鹦枝是个很好的女孩,她只管付出,林思申知道,要每天绕路来他的医院陪他学习好几个小时,然后直到天色变黑再乘公车回家,这并不是件不辛苦的事,而且,想来她也是要应付自己母亲的盘问的吧,但是,这样的付出之外,她却从来没要求过他什么,甚至连他到底是怎么受的伤也没有追问。
当然,他们之间也真的再没提过陈璠。
林思申出院时是周末,陈璠特地开了车来接他,王鹦枝也在。他们三人心照不宣地都并不多说话,林思申看见,王鹦枝对陈璠笑了笑,陈璠低了头,只是帮他拿行李。
有那么一刻,林思申心里充满了罪恶感,他甚至觉得,如果他从来都不存在,也许王鹦枝一开始就会喜欢上陈璠吧。
陈璠……那么好。
回到学校上课的第一天,林思申见到了强磊。
他挺庆幸强磊在他住院这段时间,都没有出现去打扰他,但心里又隐隐还是担心,毕竟,有胸口的疼痛时时提醒。
有时,林思申也希望自己只是高估了自己,也许在强磊那里,他只是一个没有被征服的对象而已。
见到强磊是在这天的体育课上,林思申班上的男生被安排和十班的男生分两组打小篮球赛。林思申是没法打球的,他坐在球场边的围栏上观赛。知道强磊在球场的那边,于是林思申特地选了球场的另一边。
球场的那边不时传来欢呼声,连远处练着跳远的女孩们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焦点不是别人,就是强磊——他投了几个精彩的进球。林思申并不去看那边的赛况,却禁不住听到有人喊强磊的名字。
那人一定很享受被众人追捧的感觉吧,哪里会有精力注意他这边。
林思申渐渐放松了下来,专注地看起眼前的球赛。他的同桌,胖子刘堃在这边打后卫,满身的肥肉在运动中上下抖动,动作生硬又滑稽,但却异常认真,为了抢一个快要出界的球,整个人都差点趴到了他的脚下。
林思申不得不躲了躲,右手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胸口。
这时,有人在背后拍了拍他的肩。
林思申转过头,看见了强磊。
“还疼吗?”强磊问他。
林思申不由皱了皱眉,一看到强磊,他就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跳快了几拍,那是他克服不了的紧张。
那紧张并不是来自受过伤的身体,而是来自仍然惶恐不安的心情。强磊那时对他说,我可以在你上课的时候在你们班门外大喊你小申,可以在王鹦枝面前对她说把小申还给我……
林思申看了一眼强磊,并不回答他,只是将目光又转向了球场。
强磊却不在意他的反应,轻轻一越,越过了球场外围的矮栏杆,坐到了他的身边。
“我知道你住院了,我想,是因为我吧,”强磊说着,顿了顿,“林思申,对不起。”
林思申不禁再次看向了强磊,他叫他林思申,不是小申,林思申想看看,这一次,他是因为人多,还是因为他真的投降了。
强磊的脸上有刚刚运动过后的汗水,不过,眼神看上去挺诚恳。
不仅诚恳,还带着些洒脱。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摔了一跤而已。”林思申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心里,他并不想强磊知道自己那样不堪一击。
“本来想去看你的,我想你可能不会欢迎。”强磊扬了扬嘴角,又问,“需要我来付医药费吗?”
“不用。”林思申冷冷道。
强磊沉默地看了林思申一会儿,终于,站了起来。
“我不是那么固执的人,你不用害怕。”
林思申不说话,想从强磊的眼中读出这句话的可信度。而强磊,只是笑了笑,清亮的目光一如既往地,盯住被看的人,肆意散发光芒。林思申忽然有些释然,他想,强磊这样的人一定不会执着于某个别人,他迷恋的只是自己吧。
这时,强磊又伸出了右手,伸到了林思申的面前,“还是朋友吗?”
林思申脑中尽管有一瞬间的犹豫,但终于,他还是僵硬地伸出了手,机械地朝强磊的手拍过去,算是回应。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时候林思申觉得,这人也许真是他惹不起的。
手要抽回来时,却被对方用力地握了握,强磊说,“祝你们开心。”
林思申稍稍怔了怔,那人口中的祝福在他听来有些突兀。
不过,最后他还是回了强磊一句,“我们会的。”
“我们会的”,这话要实践起来,对林思申来说其实并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开心过,于是忘了开心究竟是什么样子。但不可否认,王鹦枝很努力,为当一个称职的“女朋友”。
出院后,他和王鹦枝又恢复了之前的“交往”,早上一起同路去学校,晚上一起同路回家。尽管相处的时间只是在路上,但女孩却似乎每一个话题都精心准备过,比如她每天都会出一些智力题来给他做,有的是脑筋急转弯,有的则跟他们的功课相关,比如问他椭圆上的点到焦点的最大距离,让他猜一个网球运动员的名字,他虽然对网球并不了解,但基本常识还有,于是答她“阿加西”,这时,王鹦枝就会很开心地笑,然后开始把话题转向网球运动。一切都像事先认真想好的,林思申只需要跟着她的思路,不用担心冷场。
于是乎,话题满满的路上,林思申不得不放弃了过去在公车上听歌的安静时光。
不过,他也从没有就此表示过异议。一来,在和王鹦枝的关系中,他本来就是受制于人的一方,二来,他觉得两人间这样“充实”的交往可以最大限度地压缩自己胡思乱想的时间。
当然,王鹦枝也并不是一点私人空间都不留给他,林思申觉得比较庆幸的是,每个中午、晚上,和周末,他都还是“自由”的。尤其是中午,中午的休息时间,女孩也许是顾及在校园里的矜持形象,并不会贸然跑到他们班上来和他一起。这时,林思申可以自己在教室里看看书,做做题,甚至,听听歌……
只有偶尔的几次,中午的天空飘起了小雨的时候,王鹦枝拉了他一起在校园里“散步”。林思申对女孩这种“浪漫”的举动有些无所适从,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陪着,毕竟这样的次数并不多。
可惜,为数不多的一次“散步”中,他们碰到了李清海。
林思申尴尬得不行,又有些担心“早恋”这事被老师们知道了不好,所以迎面走过去时稍稍和王鹦枝隔开了些距离。
好在李清海并没让他难堪,只是对他们笑了笑,就默默低头走了过去。
林思申再去看王鹦枝,只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在路过那老师时,甚至高傲地昂起了头。
“你怕吗?”走过了一段距离后,王鹦枝问他。
“李老师人还可以,没什么可怕的。”林思申道,有点安慰王鹦枝的意思。
可是,王鹦枝显然不需要他的安慰,并且,对他的观点提出了质疑,“李清海人好吗?没看出来。”
在和王鹦枝的交往中,林思申能清楚地感觉到,这女孩对旁人的评价和关注都不高,林思申想这也许和她的单亲家庭有关。不过,她对他的好和与众不同他也是能清楚地感觉到的,常常令他觉得自己何德何能。但不能否认的是,当他和王鹦枝走在一起时,其他同学投来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是正常人的那种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他很受用。
于是,他就在这样矛盾的情绪中,渐渐觉得自己亏欠了王鹦枝。而这种亏欠,他还不起也补偿不了,于是只能更配合地去完成和这女孩的交往。
好在高中生的生活主题并不是感情,高一下学期的期末考试转眼便要到来。
按照二中的传统,在高一升高二的期末考试中,所有学生将会根据志愿划分文理科,而对一向注重理科的二中来说,理科生们又会再进行一次分班调整,年级排名前三十的学生会被分进一个新成立的班级——零班。其实,零班只是二中为了校誉而对选拔出来的有能力在数理化竞赛中获得名次的学生专门成立的为期一年的特训班,对于高考的应试并不一定有特别的帮助,但是能在年级里排上前三十的学生,考上一流重点的希望几乎是百分百的,久而久之,零班变成了二中学生心中的圣地,高一的最后这次大考,又被赋予了额外的压力。
林思申这次决定豁出去,他又搬出了自己曾经克敌制胜的笨办法——题海战术。
他把睡觉的时间调到了凌晨一点,起床的时间提前到了清晨五点。中午的时间,他不再听任何音乐,也不做任何功课,只用来睡觉,以此来保证上课和晚上的学习效率。他把陈璠的笑佛放进了书橱里,无论天气多热,也把自己房间正对楼下的窗户紧紧关上。他几乎杜绝了一切可能令自己分心的事物,全副身心扑在了学习上,只除了每天早晨和傍晚和王鹦枝在一起的那两个钟头。
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是个什么都没有了的人似的,如果连唯一可以把握的成绩也继续恶化下去,他就真的可以去死了。
他在书桌的玻璃底下压了块纸片,上面只写了两个字,“零班”。
他在心里默默设下一个赌注,如果他赢了,就允许自己听听音乐,想想其他。
如果他输了……如果他输了,就打开窗户跳下去,摔在陈璠的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