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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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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得知陈璠开始上班后,林思申发现自己患上了一种强迫症——走在马路上、坐在公车里,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去注意身边每辆出租车的车牌号。他那一双眼睛,像是有了自己的独立意识,无论距离远近、车速快慢,在视野能及的范围,但凡有黄白相见的车,它们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去搜寻车头或车尾的牌号。
尽管,那辆标着XX08642的车至今为止从未在他身边出现过。
林思申知道陈璠现在很辛苦,每天五点便要起床,晚上常常半夜才回来。好几次,他做题做到十二点多,还听到楼下陈璠车子的引擎声,然后他跑到窗口掀开窗帘一角,看到陈璠搓着手锁车门然后上楼。
天气,渐渐变冷了。
这时,林思申总会默默关上窗,收好书包,然后走进卫生间刷牙洗脸,脑子里想着,同样的时间自己和陈璠在做同样的事情。钻进温暖的被窝前,他会把床头的闹钟调到五点,因为他觉得自己也该和陈璠一样时间起床,背背单词或者读读课文。
关上床头灯房间瞬间暗下的那刻,林思申心里会突然涌起阵阵难过,难过不是因为他正在孤单做着的无谓的事情,而是因为——他突然想到,那人原本是那么爱睡懒觉的人……
十一月底,二中要搞英语演讲比赛,主题是迎接澳门回归。
“Hongkong才刚收复,这就又忙着歌颂Macau了,还让大家积极报名,我才不报呢,浪费时间。”班长在教室里逐座动员时,林思申的同桌胖子刘堃满脸不屑地对他说。
“其实这是全市性的比赛,在学校拿了名次的话,可以代表学校去参加市里的比赛,不是小打小闹的那种。”班长是个眼镜男,期中考试后得了李清海的提拔,工作起来格外卖力。
“全市性的比赛?高考有加分吗?”刘堃挑眉问。
“那个……应该没有吧,毕竟这不是文化课的比赛,不过,我听说有奖金,至少千八百吧或者港澳游什么的。”班长抬了抬眼镜,继续鼓动。
“真有奖金吗?”听到这里,林思申忍不住终于开口。
“肯定有的,”那班长像个搞推销的生意人,一看出这边厢有人松了嘴,便忙转了过来,径直对林思申道,“你看,这比赛是个旅行社赞助的,既然有商业赞助,当然会有奖励啦,怎么样,报名吧,你口语不错的!”
“不会吧,林思申,没想到你是个财迷啊!”不等林思申接话,刘堃便嗤笑起来。
“你才看出我是财迷?”林思申懒得管他,直接抢过了班长的报名表,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班长像老闺女的爹终于找到了女婿似的,脸上都笑出了褶子,就差没握住林思申的手唤恩公了。
其实,对于演讲比赛,林思申并不陌生。从前,在他们那个学校里,他曾经参加过无数次。
渊源还得从小学时的一次厂庆表演说起,那时他和陈璠一起表演过一个相声,两个小孩站在工会礼堂的舞台上,一个逗一个捧,让参加厂庆的一众大人乐得前仰后合。林思申记得他妈妈为此很是得意了一阵子,其实那相声稿子是老师不知从哪里抄来的,他们顶多只能算是记性好点而已。后来,陈璠的成绩越来越差,大人们再也没让他参加过类似的活动,而林思申却因为这次表演给后来的老师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之后无论是演讲朗诵还是代表发言便都少不了他的份。
尽管不是爱说话的人,但这么多次的锻炼多少也让林思申了解了演讲的精要,他不喜欢太做作,觉得把一篇稿子背熟后如果能像平时说话一样把它说出来,并适时亲和微笑,间或空些留白,拿到漂亮的名次就不会成问题。
不过,从前他努力拿名次是不想父母老师失望,这次,他的动力是陈璠。
刘堃说他是财迷其实的确没错,如果真的能拿到比赛的奖金——乍听到有奖金时,他曾想过可以直接拿来送给陈璠,好歹可以当他半个月的工资,不过当天回家的路上,他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那样的话,陈璠一定会觉得自己瞧不起他。想来想去,林思申最后决定还是用那笔钱给陈璠买个礼物算了,比如车载CD,CD机他一直都很想买,因为据说音质比WALKMAN好很多,想想他自己每天路上两个小时候的车程,没有音乐他真不知道会有多难熬,而陈璠每天窝在车里跑那么长的路,如果能有好的音响设备的话,一定会减轻许多疲劳吧。
这么想着,林思申不由有些激动起来,彷佛已经能看到陈璠接过CD机时脸上惊讶又感动的表情似的。不过,紧跟着这激动而来的,是紧张。
那奖金目前尚是空中楼阁,二中也不是橡胶厂子弟学校,除了他一个再没别的人才,能不能在本校拿到名次都还是未知,何况那市里比赛的奖金。
因此,准备比赛的日子,林思申可以说是头悬梁锥刺股了。
一方面,他既不想太耽误自己的学习,毕竟班里的学习竞争一点也不轻松,另一方面,他又不想在教室里让别人看见他那么重视这场比赛,刘堃已经开过他爱财的玩笑了,如果他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大概不会真的介意,可惜他不是,那些穷人的自尊于他一点不少。
于是,演练的时间被他放到了看完书做完题之后的深夜。
每天十二点过后,林思申准时合上书本,躲进卫生间——洗漱台的镜子可以供他练习表情。
他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声带都不震动地只用气声,因为怕惊动父母,毕竟,参加比赛是为了陈璠,林思申总觉得有些心虚。不过,林妈妈有次起夜,发现儿子深更半夜关在厕所里半天没动静,简直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他学习太辛苦如厕时昏过去了,没忍多久就大声喊叫起来,弄得林思申哭笑不得。
比赛那天,林思申特地起了个大早,算准陈璠出门的时间下楼,果然在陈璠家门口撞见那人临门系鞋带。其实,他只是想看看陈璠的脸压压紧张,得些比赛时的动力。
不过,陈璠见了他二话不说就拉他上车,说要捎他一段。
大清早的五点半,天色还像晚上一样昏暗,陈璠的车开了车灯,一路射向很远的前方。车窗外绵绵飘着初冬的细雨,阴冷地打到玻璃上慢慢形成一层雾气,不过,林思申坐在车里,却觉得暖乎乎地好不舒服。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陈璠车里的操控台,只见那中央一个破旧的磁带槽空空如也,似乎从来都没有放过东西进去。
林思申暗暗叹了口气,盘算着以后买了CD,可以送陈璠张信哲或者张学友的专辑。不过很快,他又嘲笑起自己来,简直就是阿凡提里的巴邑老爷,金子还没到手就在想着怎么花了。
“笑什么呢,一大早的这么开心?”身边的陈璠打着哈欠开口。
“坐你的车捡了这么大便宜,能不开心吗?”林思申在车里伸了个懒腰,可惜空间不够,他伸得有些勉强,不够潇洒。
“那以后你天天早点起,我做你车夫,将来你苟富贵勿相忘就可以了。”陈璠肿着眼睛,用力闭了闭。
林思申懒得理他,径自靠着椅背望向窗外,天色已经微微发亮,路上可以看见些许骑车赶早的人。他也学着陈璠重重闭了闭眼睛,因为睡得晚起得早,所以眼睛又重又酸,不过此时他坐在车里,却忽然觉得不那么疲惫,他闭上眼睛,能听见身边陈璠的呼吸声,那么清晰自然,令人满足。
如果空气中再飘上段动人旋律,那一切就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