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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偶遇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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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雨渐渐停了。刚下过雨的空气里弥漫着水汽与草木的芬芳。
朱砂为姜蝉披上一件厚些的外套,道:“秋日气凉,良人出门该多穿些才是。”
姜蝉微微一笑,赞许道:“还是你最细心。”
朱砂低头,只说:“照顾良人本是分内之事。”
说起来,朱砂算得上贴心。凡日里,浮香殿里事无巨细,总由她经手去办,确实样样都做得颇得她心。但她还是不敢信她,毕竟有前车之鉴,又有谁知道她何时也会如碧儿一样反咬她一口?
思及此,姜蝉不由得叹气。
后宫那么大,自己却连个可以相信的人都没有,说起来又何其可悲。
正没走出浮香殿几步,便听到声音。走过去一看,原是几名宫里的管教姑姑在教训一个宫女,不仅嘴上说得难听,且动作极为粗鲁。
姜蝉早就听说宫里姑姑的刑罚虽说不是最严厉的,却是最叫人熬不过的。动辄就用上木板夹、细竹条和针,被用刑的宫女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最可怕的是这些老女人因为久居深宫,心理极度扭曲,一般宫女只要犯点小错就会被揪住用刑,生不如死。
大凡管教姑姑都是宫里的老人,有的甚至服侍过太后、太皇太后,资格甚老。虽说只是姑姑,却连一般位分低的妃嫔都不放在眼里。于是,宫里的人位分高,不屑管这样的小事,位分低,一般选择明哲保身,对这种事视而不见,免得惹来一身麻烦。
若是以前,姜蝉必定不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但现在,环境身份甚至心境都已不同,所以她有些犹豫。一方面怕惹祸上身,自己性命不保不说,还要连累玉儿;另一方面,心中却尤为不忍。
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姑姑似是开始动手,耳畔传来一声惨叫。那声音即使化成灰她也认得:是流霜!
不顾朱砂的阻拦,毅然冲到她们面前,大喝:“给我住手!”
那几个姑姑和流霜被吓蒙了,一时做不出反应。
这时,朱砂也跟过来,连声道:“这是姜良人,还不快下跪请安!”
几个姑姑面面相觑了一会,连忙跪下请安。而流霜则是满目欣喜,不知所措。
姜蝉压根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她,心中激动万分,却不敢表露,亦不知流霜是用什么身份呆在宫里,只好先让她们起身。
良人的身份在后宫不算低,也算不上高,况且她在朝中并无什么势力。几位姑姑起身后道:“惊扰良人玉体是我等的过错,望良人恕罪。”
语气不卑不亢,不像平时宫中的奴才那般毕恭毕敬。
姜蝉心中有数:这几个人不过是看在她是良人的面子上做做样子,说是请她恕罪,却是起身后说的,果然是老资格了。
见她不回应,一位姑姑又道:“既然良人没什么吩咐,我等先告退。”
说着就要押着流霜回去。
她忙制止:“且慢。”
那位姑姑弯腰问道:“不知良人有何吩咐?”
“那名宫人是犯下何错?不知能否看在本良人的面子上放了她?”
姑姑直起腰,面无表情地回:“这名宫女本是浣衣局的,私自逃出,按理该受重罚。”
丝毫也没有放人的样子。
她情急之下道:“刚才姑姑不是已作处罚?理应够了。”
“当然不够!”姑姑厉声道:“宫中规矩,擅自离职者轻则杖责五十,重则交给慎刑司。”
说话间看也不看她一眼,头仰得老高。
“这么说,姑姑是不肯卖我这个面子?”
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后宫自然有后宫的规矩,还请良人别多管闲事!”
她几乎气极,大呼:“大胆!”
“我等只是按规矩办事,良人大可到皇上面前告状。”
不理会她的怒气,押着人便要走。
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站住!”
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站出来,黄铜盔甲将他的身形衬托得尤为伟岸。为表对皇上的尊敬,进宫时他将头盔左抱在胸侧,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俊逸脸庞,眉如墨画,目如朗星,年约二十,正是年轻有为的年纪,眉目间是挡不住的锋芒毕露。
他怒目道:“大胆奴才,敢对主子不敬!本将军今日便好好收拾你们这群恶奴!”
伸出一脚便将其中一个姑姑踢得呕了血。
其余几个看到他都纷纷下跪求饶,丝毫没有刚才对姜蝉的倨傲。
一位小将模样的隽秀少年气喘吁吁奔过来,跑到他身后,怨怪道:“少爷也跑太快了,害白河险些跟丢。”
姜蝉走过去扶起流霜,问她有无大碍。
流霜咬着牙摇摇头,勉强露出笑脸。
姜蝉将她交给朱砂,向男子行礼道恩。
他忙回礼,“不过是碰巧遇见。”
抬起头,四目相对,那人麦色的脸上竟露出一丝羞涩,马上低下头去,手指在腰间的剑柄上反复摩擦。
这样英伟的一个人露出这样的神色不由叫她觉得好笑。
“不知大人是……?”
男子连忙抬头,回答:“我是安南将军傅清原,你叫我清原就好。”
直呼一个陌生男子名讳?更何况她还是良人!他是太不懂人情世故还是行止大类登徒子?
姜蝉一时语塞,不知作何回答,憋出一个笑容道:“还是称呼将军罢。”
傅清原疑惑,追问:“为何?难道我的名字不好?”
那个刚刚跑来的自称白河的少年使足劲顶了他一下,他吃痛弯下腰,正要斥责白河,少年在他耳旁气急败坏说道:“那是姜良人!”
他愣住,半晌才回过神,连忙后退一步,跪下行礼。
便知是前者,这样眉目清朗的人,怎么看也不像登徒子之类。
她扶起他,盈盈下拜:“该是我拜谢将军才是。”
他急忙摇头,道:“我不知良人身份,多有冒犯,该请良人恕罪。”
眼神诚挚,看进人心,叫人闪躲不及。
她避开他的目光,道:“将军进宫定有要事与皇上详谈,我便不耽误将军了。”
他看着她转身,目光多有不舍,竟全然表现在脸上,想要再问点什么。
她并不回头,只说:“今日便先拜别,他日有机会,我定要再好好谢谢将军。”
说完,迤迤然而去。只觉背后目光灼热,似要将她的心脏烫出一个洞。
回到宫中先是遣了人去浣衣局将流霜调出,再为流霜整理伤口。
不敢在他人面前表现太过亲密,只好等包扎完毕,遣除旁人才细问她的经历。
原来那日她假扮她坐上马车,很快就被楚军拦截。但不知为何,又冲进来一队燕军。两军似乎一言不合交战开来。她趁乱跑出,一路流浪一路询问她的下落,终于打听到她原来在燕国王宫里。于是,她使劲浑身解数混入宫中,本想找到她,但一是一时之间打听不到她的居所,二是因为打点不够被人挤入浣衣局。所以尽管都身在宫中,却一直无法相见。
“多亏了前几日碧儿无意间提起公主您在浮香殿中,我才跑来这里,却不料还是被管教姑姑抓个正着。”流霜颇有感慨。
碧儿?难道是她宫中那个碧儿?
见姜蝉听她提起碧儿眉头紧锁,她忙问:“怎么了?”
姜蝉摇摇头,“往后再同你说罢,不过再不要叫我公主了。”
看见姜蝉眼中悲怆的神色,流霜心中也不禁一痛。
此次见到公主似乎变了不少,想来她在燕国王宫里一定是经历了些什么。
见到流霜眼里泪光闪烁,她又问道:“那碧儿现在如何?”
流霜答道:“自她被一个太监带走我已好久没见到她。”
“她被谁带走?”
怎么有人敢明目张胆把正在服刑的宫女带出浣衣局?
“说来也怪,她虽说是受罚来到浣衣局,却一点不担心,还时常听她提起她很快就会被救出去。那日听说有一个太监来找她,还告诉我她的好日子快到了。然后就跟着那个人去了外面,之后再没有回来。管事的姑姑也不提这件事,就像浣衣局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
她被一个太监带走?这是怎么回事?文氏已经被打入冷宫,即使没有,还有谁会救她?难道这件事另有玄机?
她忙追问道:“那个太监长什么样?”
看见姜蝉激动的反应,她也知道这件事情不简单,把能说的都说了:“那日离得有些远,我并看不清那个太监的模样,但看他动作,觉得像个左撇子。”
左撇子?
脑海里忽然浮现那日在太液池边沉鱼夫人身边的那个太监,他的左手有抓痕,明显是女人的指甲造成。当时并未多想,但现在回忆起来却觉得很不对劲。
一个太监的手上怎么会有女人的抓痕?而且还碰巧在左手?
一个一个细节联系起来,事情似乎清晰起来。
碧儿被一个太监带走,能令姑姑不闻不问,那名太监的主子必是极厉害的人物,起码位分远高过她。再者,她不见了,就只有两种解释,一是被放出浣衣局,二则是死了。现在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照这样算下来,碧儿也许根本不是文氏派来,而是沉鱼夫人!
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