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正文 ...
-
师门者，啸父弟子也，亦能使火，食桃李葩。为夏孔甲龙师，孔甲不能顺其意，杀而埋之外野。——《搜神记》
那一年，父皇驾崩，我与弟弟子廑年幼，父皇便把皇位传给了叔父北扃。
作为皇室，我和弟弟每人都要驯服一条属于自己的龙。叔父说，谁的龙比较厉害，他就传位给谁。子廑很是兴奋，每日专心跟他的驯龙师驯龙。我在一旁看着，那个王位，我一点都不稀罕，子廑喜欢，让给他咯。
直到那一天他的到来，一切都变了。
那天，他一身素白，似乎踏着桃花而来。我想，他应该是天上的神仙吧？我这么想就这么问了，他笑了，很好看。
“我还不是神仙。”
还？
他说，他是王也就是我的叔父给我请的驯龙师。大约是叔父每日见我懒懒散散不把龙当回事儿的缘故吧。
看着一脸干净宛若仙人的他，我突然觉得驯龙似乎是一件很让人高兴的事情。
那年我十一岁，他十九岁。
他叫师门，啸父座下的弟子。我知道啸父，父王在世时常跟我提起，啸父是个仙人，真正的仙人。
他很认真的教我驯龙技巧，如何让它安静，如何叫它攻击，如何叫它入睡，如何叫它只听命于我……
尽管他很认真，我学的却不快，因为他认真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我总忍不住分神去注意他美丽的容颜。有时候我会看着他说：“师门，你真好看。”
这个时候，他总会停下手里的活动，无奈的看着我说：“孔甲，注意听讲，几年后你还要跟你的弟弟斗龙。”
“斗龙有什么意思，不就是为了王位么，我不稀罕那个王位，让给他咯！”
他就会笑着摇摇头，接着更详细的给我讲解。
跟他在一起的日子总是过得那么快。转眼，子廑已经可以控制它的龙喷火了，我的龙在我面前还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我命令它，它最多只是睁开眼睛瞅我一下接着睡它的大觉！
子廑没少嘲笑我。
随他笑去，反正我为的只是师门能一直教我驯龙，至于结果，那不重要。
父王在的时候，总说我邪性顽劣。其实我只是贪玩想引起他们的注意而已。在师门面前，我更想让他无时无刻的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所以，我偶尔会跟他唱唱反调，比如，驯龙的时候，总会把他教我的驯龙技巧弄得一塌糊涂，他竟然从不恼怒。他越是云淡风轻我越想惹他生气，于是，这天我伤了那只龙。
龙一般不理我，只是这次我把它给弄伤了，看着暴怒的喷着火向我扑过来的龙，我才意识到：它好厉害，师门没在我死定了，我不怕死，只是死了以后见不到师门了！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又瞬间散去，我睁开眼睛，师门一手护着我一手控制着龙，慢慢的安抚它直到它再次恢复昏昏欲睡的样子。
我双手紧紧的抓着师门一动都不敢动，胸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情绪，紧闭着双眼直到他唤我的名字才敢睁开。
看到他满眼的关切与担忧，不安变为窃喜，我松开双手就要搂他的脖子，以往我也经常这么做，只是这次，师门推开了我。
压下心中的失落，再次看向他发现他竟然受伤了！
是烧伤，为了救我，师门的手臂被龙烧伤了！
再也顾不得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我跳起来就要看师门的伤，他又推开我。
突然我就委屈的想哭。他似乎觉得这么做不对，安慰我说：“没关系，我是仙人，不怕伤的。”
“你还不是仙人。”
“很快就是了。”
“那你现在也不是。”
“不是仙人也不怕伤的。”
“真的？”
“我从不骗你！”他看着我说，眼睛里从未有过的真诚。
于是我信了。
有的人撒谎的时候，眼神会很真诚的看着你，叫你不得不相信，师门就是这样的人。只是当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我想，当时我就相信他了呢？我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那一年我十五岁，师门二十三岁。
那件事过后，师门不再任由我贪玩任由我偷懒，每日天不亮就要拽我起来，天黑了还不准回去，完全一副没商量的样子。
他对我说，如果我再无法控制我的龙的话，他就要走了。”
我不想让他走，所以我要认真学习驯龙了。
父王在世的时候说，我很聪明，只是从来没有用到正经地方，他说的是真的。
师门惊叹于我的天赋，每每一种御龙术他只需说一遍我都可以成功运用，偶尔还可以举一反三。
十五岁，作为皇子，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子廑已经可以驱着他的龙全国各地来来往往关心他的子民了，而我却总不想出门，原因只有一个-----师门。
叔父看着我和子廑，我想，他已经拿定主意要把王位传给子廑了。
我很高兴，这样我就可以永远跟师门在一起了。
当我把想法告诉师门的时候，他竟然训了我！他说我身为皇子却不心系苍生只顾自己享乐，枉为皇族；他说我的这种想法令他羞愧无法向啸父交代；他说我枉费他这些年对我的教导……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对我说重话，我能感觉的到他很生气，我也能感觉的到，他说的这些原因都是借口，真正令他生气的并不是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么不是这些，是什么呢？
我不敢去问他，其实我是找不到他，他总是躲着我。
呼之欲出的答案让我欣喜却又得不到他的亲口肯定，那种感觉总似有只小猫爪子在挠啊挠很不舒服想把它抓出来。
我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见到他，于是，我去他的别院堵他。
门卫告诉我，师门不在。我说我进去等他，不顾门卫阻拦我进了他的别院。
师门在与子廑饮酒，他不见我，却跟子廑饮酒。
我远远的看着，师门一身白衣出尘让人忍不住的仰慕，子廑一身紫色戎装身量挺拔让人不敢逼视，他们看起来好般配……
般配？突然冒出来的这个词让我心中抽痛，他是因为这个才不高兴我说的话的吗？是因为这个才要躲着不见我的吗？
师门……
不知觉唤出了口，他似乎听到了，瞬间回头。
只是我不敢看他，不敢听他说话，生怕他说出来的是我不想听到的……
于是我转身逃出他的别院，召出我的龙一口气不知道跑了多远。
那年我十八岁，师门二十六岁。
为什么会这样呢？师门可以包容我的一切，可以舍命救我，可是他为什么会跟子廑……
不得不承认，这几年来，子廑几乎成长为一代帝王，叔父每次看他的眼神都很欣慰。子廑很优秀，有德有智，相貌英俊，深受子民爱戴。
王位我不跟你抢，但是，子廑，你可不可以不要跟我抢师门？
不知道在外游荡了多久，子廑找到了我。我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样子，突然很无力。师门，如果你喜欢这样的人，我也可以成为这样的人啊！
回到我的宫廷，师门竟然在！
狂喜还不曾涌起便瞬间落下，他在这里要说什么吗？不，不能让他说出来，不能让他说出来。于是当他双手扶住我的手臂时，我单膝跪地叫他：“师父。”
很久以前，我就拜他为师，只是我从来不曾叫过他师父，他也从不跟我计较。
我感觉到他微微颤抖的双手猛地僵了下来。
“师父，孔甲让您担心了，请师父责罚。”纵然是皇族，也得尊师重道。
“你……”他慢慢的松开我的手臂，声音有些不可置信。
只是一瞬间，他便恢复了正常，他直起身来，背对着我说道：“以后不要再犯！”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似乎有些焦急。
我松了一口气，他没有说出来，这就很好。
身后的子廑似乎有些担忧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离去的师门，然后他叹了口气摇摇头也走掉了。
我看着离去的子廑，对自己说：“师门，我会为你成为他那样的人。”
叔父很是奇怪，为何我可以一整天的呆在夫子那边学习文治，可以整晚上不睡觉温习经书，甚至也会带着自己的龙去游历天下，偶尔也能跟他与子廑讨论国事。叔父很欣慰我的改变，子廑也会搂着我的肩膀说我终于肯做正事了，师门则总用担忧的眼神看我。
师门，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觉得累，不会觉得苦，只要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二十岁那年，叔父驾崩，他将王位传给子廑，他说：“子廑贤德，会是一个好君王。”
我知道，我怎么都比不过子廑了。
那晚，我喝的叮咛大醉。师门，我努力过了，可是还是比不过他，我要怎么办？
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了师门，他夺过我的酒碗，劝我不要这么喝酒，他把我扶到床边，让我睡下。我看着他，帮我脱鞋帮我倒茶帮我盖被子，这样的师门，好美……
双手不受控制的攀上他的项颈，嘴唇附上他的。我感觉到师门浑身猛地一震，却没有推开我。
他的唇很软很凉，让人忍不住越陷越深……我感觉到他微乱的心跳，心下欢喜，想要加深这个吻，他却猛然推开我，似是落荒而逃……
是因为他么？那么，子廑，对不起了，我不能失去师门。
往后的日子里，似乎没什么变化，子廑每天忙于国事没时间顾及我。而师门，他本要离去，我央求子廑将他留下，因为子廑是帝王，他可以留下师门。
那时的我没有想到，如果师门真正要走，帝王也留不住他。
我每天除了日常事务，总爱带着龙出去走走，有时候一两天，有时候一两个月。子廑从来不怀疑我的用心，他是个好弟弟，好君王，可惜我不是个好哥哥。
但是，似乎什么都瞒不过师门，他很容易就看穿了我的用心，他劝我不要这样，子廑是个很好的帝王，我不该这么对他。
师门到现在都不知道，我这么做事为了谁？我跟他赌气，告诉他我一定要这样，他可以把我绑了带到子廑面前让子廑杀了我。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失望而痛苦的看着我，然后回到子廑身边……
我知道，他要去保护子廑，用那双曾经舍命救我的双手保护子廑……
终于，我坐上了王位，师门却带着子廑离开，我看着这雕栏玉砌华美大气的宫殿，我要这些做什么？我要这些做什么！
我嫉妒，发誓一定要找到他们。帝王要找一个人，很容易，很快我就得到了他们的消息，他们在孟子山。
师门来自孟子山。
我独自一人带着我的龙前往孟子山。
我看到桃花纷飞的地方，站着师门，他还是那么出尘宛若仙人，身旁站着子廑，即便是逃亡，他身上的气度仍然让人侧目，这种感觉让我愤怒。
我努力忽略子廑，看着师门想到第一眼见他的时候我问他：“你是仙人么？”他回答：“我还不是。”
“现在你是仙人吗？”我又问
“还不是。”
“你说过你不会有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
“那我要杀了他！”
子廑是个好帝王好弟弟，我不是个好哥哥，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因为，我曾想杀了他！
子廑没了龙，自然不是我的对手，我的龙能感受到我的怒气，喷着火向子廑扑去，师门拉开子廑自己迎了上来。
撤回我的龙自己跟师门打成一团。
我恼他为了子廑跟我动手，气他为了子廑跟我对立。
我高估了他低估了我自己，最终一掌拍在他的胸前……
鲜血迎面扑来，洒在师门素白的衣袍，如盛开的桃花般凄艳，他看向我的眼神有决绝有欣慰又有解脱更多的是痛苦！
我还没来的及思量他的眼神的意义，突然他脸色一变，原来我的龙又扑向子廑，师门瞬间飞身护住子廑，就像当年护着我那样。
心脏处剧痛传来，师门，师门，你为何要这样，为何要这样！
“孔甲，快停下，他会死的！”子廑冲我大喊。
死吗？死吧，一起死吧！
我不理他们，就这么看着，心脏同他一起受刑，每伤他一分，我便疼上十分。
我认为他不会有事，我像小时候一样认为他不会有事！
只是我不知道，师门真的会死……
我亲手杀了师门，那个我最爱的人！
我记得他最后看我的眼神，温柔的从来只会在梦中出现。
子廑说，师门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他说，孔甲，现在我可以放心爱你了……
我知道这句话后，有侍卫来报，孟子山连夜大火，已经烧了个干净。孟子山，师门就葬在孟子山。一口鲜血吐出，一切归于黑暗。
我似乎看到漫天桃花纷飞，师门站在桃花丛中，宛若仙人。他含笑看我。
“你是仙人么？”
“是。”
第二章师门篇
我透过火光看着一脸不敢置信的孔甲，笑了。孔甲，对不起我骗了你，我想我终于可以放心爱你了。
我生于孟子山，一处开遍桃花的地方，记得满山的桃树第七次开遍每一个角落的时候，我遇见了师父。
灼灼桃花，风流自在，他就出现在那一片烂漫之中，手擎一枝粉红笑的云淡风轻。我有些恼，自我记事的时候起，从不曾在孟子山中见过其他任何人，我便认为这孟子山便是我的，不喜人来，更不喜有人碰我的桃花。
于是，我上前去。
“你是何人？不准碰我的桃花！”
他很诧异，只是一瞬间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样子。
“你就是师门？”他放下手中的树枝向我走来，黑色衣衫惊飞一地的粉嫩。“我听人说，孟子山中，十里桃花，有师门食桃李葩为生，说的就是你吧！”
我点点头。
“我叫啸父，”说话间他已经走到我的面前，“是个仙人，你愿意跟随我修习仙法吗？”
“修习仙法有什么好处？”
“可不死。”
我想了想回答道：“虽然我不知道不死有什么好处，但是我答应跟随你修习仙法。”
“那么，便拜师吧。”
如此过了九年。
九年后，我十九岁。又是桃花开放季节，师父把我叫到他的面前，告诉我他该里开了。
“我现在是仙人了吗？”我问他。
“还不是。”
“那你为何要走？”九年的相处，我很舍不得这个如父亲般的人。
他说，我与他的缘分已尽，剩下的路只能我自己走。他说，我的修为与仙人无异，之所以还未成仙，只是时机未到，我从未出孟子山，缺乏的是历练。他帮我找了份差事，也许对我会有帮助。
我应了，倒不是真的为了历练，只是师父走后，我怕我会不习惯一个人的生活。
那件差事是王家皇子的驯龙师。
国主北扃带我到殿前，我第一次见到了孔甲。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正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