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影》苏安堇

1、第 1 章

　　“嘀，嘀，嘀嘀嘀嘀”短信的声音，L翻开手机，是爱过的女孩发来的。
　　“呐，有空吗？”
　　犹豫片刻，他回道：“有事吗？”
　　“没事的话听我说个故事。”
　　讲故事？他认识她这么久，还不知道她有这个兴致，“好的，你说吧，我听着。”
　　“嘟嘟……”她打通他的电话：“喂，听得到吗？”
　　“恩，你说。”
　　“你知道吗？曾经的我和她，是很好的朋友呢，我们约好要做彼此的伴娘，牵着手，开开心心一直到老。”
　　沙沙的电流里踹来女孩略带忧伤的声音。

　　雪一直是个有点忧郁的女孩子，戒备心很重，冷冷的性子就像她的名字一样。L记得那个时候，她总是在人群里笑，像阳光一样的笑，却没有阳光一样的温度。身边总会有三个跟她玩的挺好的女孩子：晶、影、飞。四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嬉笑在一起，骑着单车，散落无数欢声笑语。
　　那个时候，是最爱幻想的时候，雪记得她们总是在幻想，长大之后会是什么模样，会不会有王子骑着白马，带走自己做他最美的新娘。偶尔也会聊起故事里两个好朋友为了一个男孩子争吵，耍手段，闹得死去活来，最后分道扬镳的场景。影说，那些个女的真没用，不就一男的吗，至于那样要死要活吗？雪总是笑：要是我的话，我会退出，不会跟姐妹儿争。
　　“那个时候的我们，都以为那不过是小说里煽情的桥段，没有想过有一天，当事情真的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我们会那么伤。”
　　电话里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她咬着唇，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第一次，是我和飞。”
　　“哦？”
　　那一年，磊是班上最拉风的男孩之一，拽拽阳光，又有一点坏坏的味道。
　　雪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注意到这个男孩子的，只是不自觉地从某一个午后开始，习惯性地早起几分钟，只为可以在一周两次的体育课的下午，看到他在操场上奔跑的身姿。从此便喜欢上那在绿茵场上奔跑着的运动。半夜爬起来看从未注意过的世界杯，只为在他们讨论着足球的时候，可以饶有兴趣地听懂。想起他的时候，心里会有一丝微微的叫做甜蜜的感受。那种有点点类似于暗恋的感觉，一直持续到有一天飞告诉她说：“我喜欢上了磊。”
　　雪想自己早该注意到的啊！在大大咧咧的她总望着一个方向红着脸发呆的时候，在她总是拉着自己往操场跑的时候，在她越来越偏爱各种各样甜甜蜜蜜的情歌和言情小说的时候，雪想自己确实是早该注意到的。

　　“呐，从小受过的教育，让我知道这个时候的悸动不是应该继续下去的，所以，我从来都是告诉自己，我可以欣赏他，但不会喜欢他。”
　　但是，为什么呢？当飞请她帮忙写情书的时候，自己可以很快的挥笔而就，洋洋洒洒青涩的悸动，让飞都感叹“你是不是也喜欢磊啊！写的这么入情，把我所有的感觉都写出来了”。
　　雪想自己始终是不坦诚的那一个吧，所以面对飞的疑问，自己会默默摇头“怎么会呢？”她微笑，怎么会呢？
　　所有的感觉埋在心底，从此只是形同陌路。仅此而已，才能掩饰她的狼狈吧。
　　“然后呢？”他问道。
　　然后？
　　然后就那样一直到了高中，磊在初二的时候转了学，飞为他叠了一千只千纸鹤，最终还是成了兄妹。飞略带苦涩地跟雪说着“我哥”的时候，雪想也许没有付出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不那么难受吧，放在心里，会是最好的结局吗？她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只是，良久才道：“‘兄妹’，真的是这个世上最残忍的词汇。”
　　“‘姐弟’也一样。”L这样想着，没有说话。

　　后来便到了高中，各自进入不同的学校，不同的班级，有了不同的同桌，不同的朋友。不同的生活有了不同的色彩。
　　“第一次见到那个男孩子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在他阳光而残忍的笑容里，沦陷。”
　　雪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只觉得他太嘻嘻哈哈，没有一点分寸，玩笑开着开着就找不着了边际。虽谈不上恼怒，却也没有一丝喜欢。
　　雪是个喜欢漫画和小说的女孩子，总是沉溺在动漫的世界里，二次元的帅哥太多，以至于她从不觉得现实中哪个男孩子帅。迷恋着刹那、杀生丸一类冰山型的帅哥。酷酷、拽拽、冷冷、冰冰，但是却会在不经意间露出一抹温暖。不止一次地感叹，引来了飞和影的戏笑不止。一直觉得，自己喜欢的男生应该是磊那样高高帅帅的阳光男孩，或者是枫那样酷酷冷冷却又有些和善的男孩。那个时候的雪，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孩子，喜欢漫画和小说，会拿着厚厚的本子，略显矫情地写着零零碎碎地心情。短短的头发。利落的运动服。把自己往男生的方向靠齐。
　　雪喜欢一个人坐在教室旁的台阶上，仰头望着漫天的星星，喜欢不开灯地在房间里跳舞，沉迷在月亮柔和的光线里，每每那个时候，她就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寂寥一片。
　　“我一直是个寂寞的孩子，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有一个人，能靠近我近乎冰冷的心。”
　　那个男孩，叫言。

　　起初只是因为相同的喜好——小说，才会互相靠近，她渐渐喜欢上在没有老师到堂的早读课上听他讲树下野狐的《搜神记》，家中有着电脑，连着网，却还是喜欢听他说的故事。
　　“现在想来，也许只是喜欢他那种略带着磁性的声音。”雪自嘲地说着。
　　高二的时候，分班，不同的班级，她喜欢上写信，与他交换着一天的心情，交换着零散的小说，喜欢上展开信时的欣喜，一遍遍读的不厌其烦。
　　那个时候，他们是知己，是最好的朋友。
　　一次闲聊，她无意间跟他说，自己是没有水晶鞋的灰姑娘，等不到王子。
　　他说，为什么要做化为泡沫的美人鱼？为什么不做骄傲的公主？
　　“他许诺作我一生的朋友，许诺作我一生的骑士，要我做骄傲的公主……”她在电话的一边，流下冰冷的泪水。
　　雪始终想不通，之前他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好。好到自己失去戒备心，失去拒绝温暖的勇气，慢慢化开了冰冻着的心。
　　她喜欢那种被在乎的感觉，贪念着那一瞬间的温柔，迷念着那一刹那的芬芳。
　　“有时候我会在半夜醒来，望着黑漆漆的房间默默流泪，始终不肯相信他陪伴着我的时间已经结束，我们都要开始新的旅程，而新的旅程里，没有彼此的存在。。。”
　　那天夜里，雪从深睡中惊醒，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梦里面她在伙伴成群的房间里和朋友们嬉戏说笑，然后就突然发生了争吵，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恼怒，只觉得胸中有口气喘不过来，于是争锋相对，寸步不让。同她争执的是一直不喜欢的女孩子，吵吵闹闹的最后她只觉得房间所有的空气都有一股难以忍受的窒息。然后，他出现了，没有说一个字，牵着她，离开。
　　在梦中跌跌撞撞，走的是山路，他在前面，走的很快；她跟在后面，一言不发，只是紧紧跟着，一路往前，直到走到灯火阑珊处，发现自己迷了路。
　　前面的人没有停止脚步，她亦没有喊停。
　　虽然是陌生的地段，可是跟在他的后面就觉得特别安心。于是可以忘记泥泞的山路，忘记受伤的脚踝，忘记迷失的方向。只是安心地走着，走着，只想一直一直走下去。
　　“知道吗？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我那么安心，安心到就算知道前路迷惘也肯一路坚持。而我，从来都不是可以坚持的人。”她浅笑，“那个深夜里，突然觉得，只为了求那一瞬间的温暖，我真的愿意和他一起走下去，就算前途是地狱，也能够一起猖獗。”
　　可是，那也只是在梦里。
　　醒来的时候她望着宿舍外梧桐树叶里闪漏的路灯，试到泪水在自己的脸上恣意纵横。
　　无法理解自己为何哭泣。
　　彼时的她已经有了男友，小她几个月，但是待她极好。会给她打长长的电话，会寄来甜腻的棒棒糖，半夜里手机不关机，随时等候着她的来电。那样的宠她，疼她，他说自己喜欢她很久了。
　　雪经常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能受到那样好的男孩子的悉心对待。有时候也会想着，什么时候去那个飘着樱花的学校，去看看自己偏爱着的樱海，还有那个喜欢着自己的男孩子。
　　“他很好。”在说道那个男孩的时候，雪只说了这一句话。
　　是的，他很好。是她不够好。
　　她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在一场虚无的梦里，迷失。
　　那天夜里，她几次抽出电话，幽蓝色的柔和光线照亮了她的眼，拨好了号码却迟迟迟疑。最后，还是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删去。言是不会开心接到她的电话的，尤其是在深夜里。而对着能接她电话的他，自己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无言以对，最后也只是关了机在被子里独自流泪。
　　没有哭泣的理由，却止不住泪水。她痛恨着自己的懦弱，如同痛恨着爱她的他为什么不能让她心甘情愿地停留。
　　爱，是不能有缝隙的。因为哪怕是一点点的漏风，也会吹的人彻骨的寒冷。
　　她开始有点回避男友的电话了，每每嬉笑怒骂都会觉得自己虚伪，这样好吗？她问自己。不如坦白，摊牌。
　　亲爱的，我是真的爱过你，可是，也是真的不爱了。
　　她觉得自己好卑鄙，就像抱着一个很喜欢的精美陶瓷娃娃的小女孩，在看到下一个四驱车玩具的时候，松开了手。
　　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却还是终究笃定，这份感情不能继续。她不想伤害那个男孩，因为他喜欢过自己，也因为自己喜欢过他。
　　“姐弟是我和他之间的休止符，也许只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可能他终究还是有了心结。从此便少了联系，亦不在如初时那样亲密。所以我总是在想，是我的错，如果一开始就不挑明，不答应，我们是不是还会是那样好的朋友呢？”
　　可是，没有如果。
　　在梦中见到凌晨灰暗的光，空无一人的房间，他终究还是在她的时间里失去踪影，杳无音信。
　　心里空空的一片，有间或的风掠过，冰冷如骨。双手环肩，才感到寒冷无边。
　　雪想自己始终还是害怕寒冷的孩子，缺爱，却温暖，却故意表现的坚强任性，让人觉得自己很好。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
　　可是自己又是那么的清醒，清醒到连骗自己都显得那么无力。
　　“一个人冻久了，会把第一缕阳光当做春天，有时候我在想，当初和男友认识那么久，为什么他不早点靠近我，那样我就不会因为冷，而拒绝掉所有的温度；又或者是，他爱的，爱过的，始终是那个不会流泪的我，而不是真正的我。”
　　可是，真正的她是什么样呢？
　　那个坐在昏黄路灯下的乒乓球台子上就着斑驳的树影大口啃着巧克力来掩饰自己疼痛的孩子，那个在雨里奔跑到筋疲力尽倒在墙上的孩子，那个在深夜里对着雪白的墙壁狠狠咬着手臂狠狠哭泣的孩子，那个在人群里欢笑开怀的孩子，那个一直笑一直闹的孩子，那个坐在桌子上晃着双脚的孩子……那么多的影子，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自己，她不明白，不清楚。双手环着肩，冰冷的感觉一直一直在心底蔓延……在黑白交错中舞蹈，脚尖钻心地疼痛。她踮起脚，以为那样就可以碰到阳光。可是，为什么？她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只是一直一直地淋着雨，一直一直地遇到下雨天？
　　“那个时候，我真的本能的把他当做了一种救赎。我真的天真地以为终于能有一个人，终于能有一个人来包容我的无能为力，包容我的软弱任性……”她笑，有时候，一个人无助的时候，是真的会产生误解的呢。那么深的误解，以至于，让自己粉身碎骨。以为会有的救赎没有出现过，只有自己咬着牙，继续着徒劳的挣扎。
　　“知道吗？我们以为会有的救赎，原来只会出现在热血的动漫和小说中。那些幸运的男主女主，不自知地生活在我们向往的世界里。”
　　“很久很久之前，我就知道，自己的血管里流淌着的，是桀骜不驯的血液，不愿意屈服，不愿意接受陈旧。我渴望着那种激越，那种即使坠落也优美的魅惑人心的孤傲。”
　　“只是，一直一直寂寞着呢。”
　　那种深入骨髓的寂寞。
　　一直一直渴望着救赎，渴望着宠溺，渴望着没有黑暗和冰冷的夜。
　　“他们是通过我认识的。”雪的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他们？”L问。
　　“言和影。”雪靠着墙壁，缓缓地扬起自嘲的微笑。
　　第一次觉得自己被愚弄了。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告诉自己。因为他们说，害怕自己难过。
　　时隔很久，终于还是被她问到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了，她在超市里做暑期工，影来看望，闲聊时无意间被提及。她终于知道了被隐藏的消息，尽管，过时已久。
　　她知道消息的那一刹，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大口大口地喘息，无法抑制地疼痛难忍。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
　　一直坚信的一些东西，被瞬间击溃。没有防备，溃不成殇。
　　“一瞬间觉得自己无处可藏。”她的泪终于流干了。
　　“之后的事情我不想多说。只是很累。很累。如果他们早点告诉我，我也不会陷的那么深，那么狼狈。”
　　影说自己在第一次见到她和他的互动时，就知道她对他的情愫，“可是爱了就是爱了，我觉得没有必要隐藏。”
　　为什么那一刻会是那样的姿态？是否是带着胜利者的骄傲。
　　雪不知道她的心到底怎么想，只是一瞬间觉得那个笑容很刺眼。刺眼到她想追问“为什么？为什么？明明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会退出，你知道，他也知道，你们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为什么？”
　　奔逃。宿醉。彻夜失眠。她过了这十八年以来最颓废的日子。无人诉说，无处哭泣。她隐瞒着自己的歇斯底里。
　　“暗无天日。”她无力地笑，笑，一直在笑。因为眼泪已无法流出，只有用笑来掩饰些什么。她笑着笑着，瘫坐在地上。是谁说过，太过相似的人容易相互吸引，也容易相互厌恶。所以雪始终相信，她和影是极为相似的人；她们知道彼此的软肋，所以，才能伤的那么深，那么狠，让自己在以后的日子里，都没有办法再回首过去。
　　她觉得自己走在了失控的边缘。
　　拒绝任何人的救赎。
　　她倔强地不愿意再让任何人靠近。
　　她也不愿再和影相亲。
　　“你还是我最亲的妹妹。不管你认不认我这个姐姐。”她看着手机里传来的短信，无声地笑，决绝地按了DELETE。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要怎么面对，姐姐？亲爱的姐姐，你早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清楚了我的感受，那么，为什么隐瞒我呢？她嘴角勾起讽刺的笑，姐姐？姐姐会在那样的文里写出那样的话吗？公主？被禁锢着的没有自我的公主，她受够。姑娘？呵呵，未免太娇柔做作。骑士？是谁的KNIGHT还不确定呢？！
　　她受伤，也不让别人好受？是这样吗？
　　她看着影空间里的文字，心里最后一丝温暖被浇灭。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我只是，不想藏着伤感；我只是，觉得早点坦白会对彼此好一点；我只是，不想伤害。”所以我拒绝了他们的靠近，结束了暧昧不清，这样，算是残忍吗？
　　雪摇头。黑色的夜藏不住的难过。
　　那么，就这样吧。
　　以前曾经以为过的地老天荒，就这样算了吧。
　　以前以为过的形影不离，也就这样的算了吧。
　　当友情遇见爱，为什么不坦白？
　　雪轻轻地说：“L，晚安。”缓缓挂下了电话。
　　起身，端着水杯走到窗前。
　　太阳还要多久才能升起呢？
　　雪拉拉身上的衣衫。
　　新的未来，什么时候才可以到来？

作者有话说

　　不过一段故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