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殇》苏小狸

5、扬州赋

　　“师父，阿离醒了。”模模糊糊的男声传来，很低沉。

　　我睁开眼睛，床边坐着一脸担忧的沐然，和一脸凝重的师父。

　　我甚虚弱的望了望四周，“我，怎么在这里？”

　　师父轻轻拔出了我胸口的银针，淡淡说道：“你中了梦三生，沐然把你抱到我房里，将我喊醒为你解毒。”

　　桌上的蜡烛忽明忽灭，窗外一片漆黑，是了，我去师父的药园里偷何首乌，中了梦三生。

　　方才一切，不过梦一场。

　　我怔怔的望着师父，“师父，中了梦三生，梦到的可都是发生过的事么？”

　　师父“嗯”了一声，粉碎了我的幻想，师父吻着夜天的画面又出现在脑中，那是我最不愿接受的事实。

　　沐然煞风景的接道：“师妹，你忘了么，师父的梦三生是有名的毒药，中毒者皆会梦见自己平生之事，无论快乐与痛苦，若是不解，便一生沉浸在梦中，循环往复，终其生命。”

　　师父将银针一根根插回布包中，递上煎好的汤药，目无波澜：“喝了吧，你刚解完毒，身子虚。”

　　我接过药碗，温热通过手心暖了整个身子，像师父对我的好，淡淡的，源远流长。

　　“呜呜……”小雪在地上打着滚，好久没见着它了，似是大了点，师父弯腰摸了摸它的毛，道：“它一直在床前守着你。”

　　小雪似是受到鼓舞，竟缓缓的抬起两只前爪，站了起来，趴在床边，一双濡湿的眼睛将我望着，很是惹人怜爱。

　　我摸了摸它的头，虚弱的对着它笑：“小雪。”手下触感温热，小雪又胖了，滚圆的像一只球。

　　沐然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回房睡了。”说完就径自走了，望着他的背影，白发一丝不苟的拢在脑后，掉了几缕发丝，在他开门的那一刹那，随风飘了起来。

　　师父也随即起身，叹了口气：“今晚你是将我这床占了，我便去别处将就将就。”

　　我拉住师父衣角，撑起身子：“师父，我这便回去，你在这里睡吧。”

　　师父转过身扶着我的肩，将我按回床上，帮我盖好了被子，柔声道：“无妨，师父自有去处，你安心歇着，养好身子。”

　　蓝色的长发消失在房中，我睁眼望着房顶，无法入眠。

　　幽深的夜，偶传来阵阵琴声，和着小雪不时的“呜呜”声音，伴了我整夜。

　　晨光初醺，我抱着小雪走出了房间，深吸一口气，远远的望见师父身影，她蹲在药园里，不知又在研究什么草药。

　　我迈步过去，师父见着我，柔和一笑：“醒了？身子可好些了？”

　　我点了点头，“师父，好多了，你一夜没睡，快进去休息吧。”

　　师父摇了摇头，不再理我，在师父眼里，一向是药高于一切，有时可以为了研制出新物种，几天几夜不睡，守在药园。

　　夜天一大早的便来了，他立在门口，看见我很是惊讶：“丫头，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来散步。”我随意扯了个谎，师父在药园里，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懒得拆穿我。

　　“哦。”夜天也随意的应了我一下便转身走向师父，兴高采烈的道：“师父，我找到紫焰草的种子了。”

　　走过我身边时，我看见了他衣袍里顽皮探出头来的梅花枝。

　　师父站起身，一脸的兴奋。

　　阳光洒下来，洒在他们发上，身上，此刻我站在这里，像一个局外人。

　　小雪在我怀里不舒服的扭动了几下，挣开着跑掉了。

　　这下真真是只剩我一个了，我轻咳一声，他们两人皆回头看我，脸上兴奋神情尚未褪去，我顿时不知双手该放哪里，干笑两声：“我，我先回去了。”

　　说罢一刻也待不下去，飞身离开了。

　　飞掠了一段距离，我甚是后悔，花香鸟语，情人幽会，两两相望，对影无语。我该是悄悄走开的，怎可扰人清幽，明目张胆。

　　懊恼了许久，我望向天边那一抹日出，终于悟了，许是我昨日中了那梦三生，梦了半夜，虽解了毒，却也半夜没睡，脑子尚还不清醒罢。

　　“师妹，急匆匆的，这是要跑去哪里？”沐然坐在树上，单腿屈起，怀里抱着我的小雪，低头看着我笑。

　　我抬头回望向他，一头白发在空中飘荡。

　　“沐师兄，早啊。”

　　沐然纵身一跃，轻盈着地，小雪从他怀里挣出，滚到了地上，晃晃悠悠的抱住了我的腿。

　　“师妹，方才我见着夜师兄往师傅那里去了？你俩没遇上？”

　　脑中顿时出现夜天和师父两人立在阳光下的身影，轻轻摇了摇头，想将这画面甩开：“遇上了，他给师父寻了方草药，我便先回来了。”

　　沐然忽的弯腰凑近我的脸细细看了一阵：“师妹，你脸色不太好，昨晚可是没睡好？”

　　我心一虚，大力拍了拍沐然的肩膀，沐然毫无防备被我拍的身子一震，我装作不知道，一脸纯真：“沐师兄，你近日武功退步了。”

　　沐然立刻稳了稳身形，一脸凝重将我望着：“看来是该回去好好练练了。”说完飞身不见了。

　　我怔怔的望着沐然离去的方向，顿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若是有这般轻功，便什么也不怕了。

　　回到自己的小屋，不想练功，不想休息，甚是无聊。我百无聊赖的逗弄着小雪，忽的瞥见窗外的瀑布，想起那日，我在流月床前，终是没对他说出。许是天意吧，只不知，师父这心思，洛山中除了我，还有谁知晓。

　　我起身踱步到瀑布旁，凝神发呆，不时有小鱼游来游去，好不快活。一抬眼，见着不知何时立在身旁的流月，他手里拿着一方匣子。

　　见我望他，他对我笑了笑，道：“我见你在这发呆，又不好打扰你，还想着要等上多久，你便看见我了。”说罢扬了扬手中的匣子：“这里面是何首乌，我昨日去向师父讨的。”

　　我顿住，接过匣子，心中一阵凄凉，想我为了偷这何首乌，半夜里跑进师父药园，还中了梦三生，流月竟是坦坦荡荡的去取了回来，一瞬间，我感慨良多，忽的想起我要瞒着师父下山一事，急问道：“你怎么跟师父讨的？”

　　流月道：“我说，近日有些头痛失眠，想要些何首乌调理调理。”

　　我追问道：“何首乌并不是调理失眠最佳药物，师父怎么给了你？”

　　流月道：“师父彼时似是在研究草药，很是心不在焉，挥挥手让我自己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