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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楚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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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他终于离开这里。回过头,是那纸醉金迷,白骨累累。却只剩下我一个人。
依晰看到那个男人,眉目俊朗,目如深潭,他向我伸出手,许我一世繁华。
2,
洛阳三月,鸢飞草长,阮铭非斜靠在旁边美人身上,把玩指间黑子,道,“阿瑞,当断不断,妇人之仁,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我抬头看他,这个男人长着一张温柔而慈善的脸,一副胸怀天下的模样。阮铭非喜穿青衣,一副初入官场的仕子模样。这老男人长得极雅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我咬牙切齿,“阮铭非,你丫还好意思说我,女人你也害,你还要不要脸了?”
“永远不要小看女人,阿瑞。乖,过来让我看看,伤哪了?”
我别扭地过去,阮铭非就是这样一个人,打你一巴掌,总会再给你个甜枣。
阮铭非替我整理了明黄衣袍,上面九龙云纹肆意张狂。他笑,“后宫惑主,外戚干政,自古便是如此,我怎么会害你,难道你更相信那个女人?”
我看着他。当然不,我怎么会相信别人。我别过头。罢了,终归是要听他的,挣不过的。
其实很多官员上奏,说阮铭非越权,私养谋臣,图谋不轨。这些我都可以当没看见。他说惠妃联合襄王谋反,我也可以相信,处决最亲近的女人,杀死有血缘的哥哥。
他说的,我自然全都相信。
其实我总是想起很多年前的事,那时候我还小,每天为了吃饱,沿着长安街乞讨。啊,有时候也会偷东西,拿了就跑,有时候幸运,跑的快了,没被抓到,有时候倒霉,被抓了,就挨一顿打,也没什么。
这个世界上穷人多了,大家忙于生活,各自奔波,哪有功夫同情一个小乞丐。直到有一天,有一双手伸到我面前。那双手骨节分明,手指长而有力,带有薄茧,却丝毫不影响它的美。
可我却狠狠的咬了上去。
我瞪着他,原以为这个眉眼带笑的公子会打我,可是没有,他只是安静的抚摸我的头,说,别害怕,我带你回家。
我原以为,我最困苦的生活就是延街乞讨,朝不保夕,却不知,遇见他,才是噩梦的开始。直到最后,他轻松的离开这噩梦,却留下我一个人。挣扎而死。
锦衣华服尊贵荣耀,后来的我,全都有了。那个男人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傀儡,代替他执掌朝堂。遗落民间的皇子,不是正好么。
他喜欢我任性妄为,我可以学,他喜欢我不明事理,我可以装,我可以做出一副纨绔模样随他心意。
再后来,我看着争夺皇位的一个个哥哥弟弟互相残杀,最后,我赢了。
我以为他会高兴,他却云淡风清。我才明白,这个男人要的不是权势,他根本看不上这些,他要的是掌控。我们不过是他的一局棋。他置身事外,笑看这场残杀。
我想,那些忠君爱国的老臣知道他们一心维护的江山在那个人眼里一文不值,会不会气的翻白眼。
宫里冷清,我唯一谈的上话的女人,却是后来让我杀了的惠妃。说实话,她是个很好的女人。温柔贤惠,又难得的明事理,不娇缠。她的笑总是淡淡的,不卑不亢,在我读书的时候,带来亲手做的羹汤。
她死的时候,喊的撕心裂肺,大叫着冤枉,臣妾冤枉。我看着她,挥了挥手,示意侍卫拖她下去。听那叫声越来越远。
男人屏风后走出来,说,“怎么,后悔了?”
“也许……她真是冤枉的……”
“呵呵,你还小,有些事还不懂,听我的,我怎么会害你,恩?”
我闭上眼睛。
然后呢?
然后,那个女人出现了,彻底颠覆了我的世界。或者说,我的噩梦。
她像一道阳光,直射到深渊。原以为会被黑暗吞噬,没想到,这光,却渡了众生。
付双双,这女人不过二八年华,一个疯疯癫癫盲目乐观的女人。说样貌她比不过这后宫佳丽三千,说风情她比不得繁花柳巷的头牌玉婉清,论才德人品别说大家闺秀,就是一般人家的姑娘都比她知礼仪懂进退。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俘获了阮铭非那颗我以为已经黑透了的心。
好吧,阮铭非原来你还有心。
我甚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出现在我的生活里,然后,阮铭非那个老男人,竟然也会对我说爱。在他告诉我他要离开的时候。
阮铭非渐渐不再来宫里,也很久没有越权看大臣门气死人的奏折,漆黑的眼里开始有了亮光。
我当然记得那天,还是那套青衫,我初见他的模样,腰上坠着双鱼玉佩,一副清雅模样。我在想,他果然是公狐狸,这么多年,样子都不曾变过。
他说,阿瑞,这万里江山,以后,你要一个人担。珍重。
哈,原来这江山是我的。原来,你不要了玩腻了的江山,是我的。
他说,他要和付双双看遍大好河山,看大漠落日,西湖残雪,他慷慨的说,这是爱。
他说你还小,以后,你也会遇见这样一个人,让你觉得之前你的世界不过是以前空白。你愿意放弃自己的一切,把她的爱好当成自己的习惯。
我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之始压抑不住的想笑。
这宫里有的是名贵药材,他手上当年被我咬的疤要已经消失的没有痕迹。
真可笑。阮铭非,你居然说我不懂爱。
阮铭非,这么多年,你以为,我爱的人是谁。
3,
后来?没有后来。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了谁便活不下去了,朝中多的是股肱之臣,楚国依然兴盛。
那天夜里,我突然醒来,居然看见那个男人回来了,他冲我微笑,就好像多年前一样。他的手骨节分明,温暖而有力。
噩梦终于结束了。我知道,你不会留下我一个人。你说,带我回家。
4,
又是一年三月,百年老字号的客栈上房,有一个青衣男子正笑着给身旁的女孩子夹菜,看她小猪一样的吃相,宠腻的微笑。
突然外面街上传来吵闹声,男子唤随从去看,打开窗,原是差爷在赶人,
“楚王遇刺驾崩,举国同哀,一切娱乐,集市都停了,你等居然还敢当街卖艺!”
那青衣男子有一刹那的失神,看着自己的右手,上面干净洁白,一如当初。
记忆里那孩子还是少年模样,澄亮凤眼上挑,一副骄傲模样。他叫他,阮铭非,阮铭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