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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90章 曾经 ...

  •   在相府住了七八天,日子过得尚算平静,帝都的大街小巷都走了个遍,听到看的的也足够写一部帝都游记了,比如墨斗的皇帝二十几年前遣散了后宫妃嫔,以至于膝下无子,近年来朝野中为了这件事已经闹了不下百次了;比如齐蒙将军得圣上看重,短短三年时间就从一个御前侍卫变成了禁卫统领,连掌管兵权的右相都对他青睐有加;比如左相府早年丧子的二夫人癫狂多年,一直都被禁锢在相府后院;比如左相府的小姐天生顽疾,十三岁以后就不见生长,相府大夫人为女儿积德,终日礼佛拜神不止;比如很快就到六月十六的卡林神大祭,今年的大祭是三十年一遇的天祭,会选定新的圣女,代替现任圣女执掌神殿。

      街头巷尾,贩夫走卒,提及这些宫廷皇室官宦人家的大事小事,一个个巴望过来,想知道更多,于是加了太多臆断猜测,俨然成了一部部演义故事。

      比如,无子的帝皇其实天生顽疾,为了不被发现才遣散妃嫔掩人耳目;齐蒙则必是得高人赐佑,才华过人,才得到两位上位者的认可;而左相府之种种秘辛,或许是因为他私底下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大夫人才日日祈福;至于神殿的圣女选举,最有希望的便是右相家的三位小姐。

      当然,赋闲并不关心这些个闲杂事项,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莫言家里的两个人女人。其实那天从相国寺回来,赋闲本来想与星晨暂时搬去客栈住。莫言不允是情理之中,怪就怪在莫语派了丫头来下狠话,说赋闲胆小鬼,怕了她一个小女子,逃得狼狈,若是有胆就留下来与她一决胜负。赋闲虽然是淡泊之人,听了这些话也觉得可笑,便留下来看看这丫头耍的什么花招。果然之后,她日日派人来下难题,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乃至于谜语与“脑筋急转弯”一类的题目层出不穷,也不知道她到底哪里来的这些个题目,虽然不胜其扰,赋闲还是一一给她解开了。原以为她总会就此罢手,这两日却是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此外,还有若雅那个女人,这几日,日日送些东西予赋闲,刚开始是莫语那些难题的答案,后来发现赋闲自己能解便开始送些别的物什,有时是新鲜完好的水果,有时是刚刚摘下的花朵,有时是一部当下流行的诗集或小说。一开始赋闲总遣人送回去,后来看若雅没有停手的打算就一一收下了——总之她应该不是想毒死自己。

      莫言最近早出晚归,难得有机会撞到,倒是段秋恒有事没事就来相府坐坐等莫言回来,有时候正到用饭时间就一起用饭。段秋恒胃口极大,吃完还一定要一杯浓郁的大红袍,有时候还一定要人给赋闲准备一杯,赋闲一开始极受不了那味道,但是几番下来,倒也觉出几分豪气,于是吃完总要陪段秋恒坐一回,两人都不善言语,于是只是坐着大口喝茶,星晨这时会坐在一边,拖着腮帮子一起沉默,间或闲聊几句白天的见闻,两个人嘻嘻哈哈倒也轻松,段秋恒难得插口,告诉赋闲些外面听不到的讯息,于是赋闲在脑海中一编辑整合,开始觉得自己可以出书赚钱了。

      这日莫言依旧晚归,晚饭后段秋恒还是一样邀赋闲饮茶,星晨以浓茶影响睡眠为由先行离开了,赋闲不好拒绝段秋恒的盛意,便留下来泡了杯淡茶。

      以为又要沉默着坐过这一盏茶的时间,段秋恒却像是忽然转了性子,变得多话起来。

      “相识这几日,还不知道林兄弟哪里人氏,祖上有何基业?”

      你调查户口呢?赋闲无奈地轻轻叹了一口气,找了个熟悉的地名先顶上:“在下墨斗阳泉人氏。”

      “阳泉?那倒是离我镇守的离要极近,不过阳泉林姓的大户人家,我倒是不识。”段秋恒一口一个“我”字,赋闲竟觉着有几分亲切。

      “不过是小户人家而已,段将军不知也并不为奇。”

      “看林公子举止修养,必是受了极好的家教,所以秋恒才那般猜测;然而即便是小户人家,也必是书香门第,才生出林公子这般玲珑剔透的人儿来。”

      段秋恒说得极为真诚,赋闲却不知为何觉察出几分轻佻的意味来,于是轻轻颔首,只是笑道:“段将军谬赞了……”

      “也不知为何,这几日我一直都觉得林公子像一个人。”

      赋闲心里突地一跳,竟有几分不安,再看段秋恒,仍是一张极为憨厚忠诚的脸,于是试着扯起嘴角,笑问:“哦,像谁?”

      “我说了,林公子可别见怪,我觉得林公子像极了我曾经见过的一位女子,虽然你与她性别容貌都有着诸多的不同,但是感觉却极为相似。尤其是那女子,也有一双像林公子这般美丽的眼睛。”段秋恒说完目光便投向这边,望进赋闲的眼睛里,而似乎又在看向更远的地方,迷蒙而游离,赋闲一时呆滞,许久,才记得低头假装喝茶来躲避那目光的直视——这算什么?这眼神,就好像段秋恒有多思慕自己一样。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已经不自觉问出了声:“那女子,莫非是将军的思慕之人?”
      段秋恒闻言微微一愣,随即长出了一口气,收回目光低头饮茶,许久,才又缓缓开口,他这一开口,赋闲便后悔了。

      “其实,我原本并不是一个疑心病极重的人,但是可能因为镇守边疆,一举一动都关乎家国利益的关系,对人对事,不由得多生了一份心眼,对于任何异常的人事,都不得不抱三分怀疑的态度。这一点,林公子可以理解吧?”

      赋闲点了点头,也没有回答,低头抿茶的一瞬间,思索的是该不该继续听下去。
      “可是,直到遇到她我才了解,原来信一个人是可以毫无理由的,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听着她坚定的语气,就可以完完全全地信任她。就算她说的是怎么样玄之又玄不切实际的东西我都觉得信服。我知道,这个人,有一种让人信服跟随的神奇力量。”赋闲越听越疑惑,段秋恒说的,似乎跟自己所知大不相同。“那个时候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莫言,还对他说,我看那林姑娘无亲无故饿晕在街头,决定先留她在将军府里住下,然后再寻思以后的事。”

      既然如此,莫言为什么又要带自己离开?赋闲心中的疑惑不由得更甚。

      “而且我驻守离要,身边不曾带有女眷,所以我甚至有想法先纳她为妾,等回了京城再跟母亲商量娶她入门之事……”

      赋闲的思维还停留在那个“纳妾”上,嘴巴张了半天也没有合上,根本没有听到段秋恒之后说了什么,甚至忘记了呼吸——这个男人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啊?对才见第一面的女人竟然抱有这种想法?当初自己怎么压根没发现他还存了这种心思,明明一直都板着张脸,原来内心里还有这种念头,是他装得太好,还是自己太迟钝的关系才完全没发现。

      “段将军,说笑的吧?莫非将军你对那位林姑娘一见钟情?”明明想调笑着缓和一下气氛,问出口才发现,自己好像把自己推入了更糟糕的境况中。

      段秋恒微微迟疑,竟然低头算是默认了。赋闲觉得自己的牙齿都痛了,以前的自己到底哪里有让人一见钟情的资本啊?看段秋恒似乎陷入了沉默中,赋闲也不想打扰,再说,自己现在也够乱的。于是站起来,告辞离开,走到门口,却忽然听到身后的男人自言自语一般地说着:“可是,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莫言的时候,他却很坚决地跟我说不行,他说林姑娘很可疑,不能留在我的身边,所以他要带她走,而后,便是她意外去世的消息,如果我那个时候,有留住她就好了……”

      赋闲的身形一晃,甚至有些站不稳,不得不伸手扶住了门框,而后,借力出了门,离开了偏厅。

      迎面走来白色的男子,失神的赋闲直直地望他身上撞去,他伸手一揽,把赋闲揽进了自己怀里,彼此都有些怔忡。

      莫言轻轻把着赋闲的肩膀,把她推离自己一小段距离,然后俯身弯下脖子望着她:“你怎么了?”

      赋闲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耳边又响起刚刚段秋恒的话,于是本能地使力推开了他,完全没有戒备的莫言不禁向后踉跄了两步,疑惑地抬头,赋闲却恰恰与自己错身而过,鼻端还有一丝来自对方身上的清香,心里却是忽然空洞洞地一片,于是慌然回头,却看到了走廊尽头一个水色的身影,星晨侧身站着,眼光却飘渺地望向这边,却不知是投到了谁的身上,初夏的夜风带来了丝丝寒意,混杂了不知是谁的悲伤。

      赋闲只顾一径地走,直到星晨拉住了她,赋闲眼角的慌然仍在,被星晨笑着拂去:“别走太急,万一撞到人就不好了。”

      赋闲茫然地点头,眼角瞥向偏厅门口,莫言已经进了门,只留下空荡荡的走廊,就好像赋闲空荡荡的心。其实,她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不想知道关于当初的一切,不想知道段秋恒喜欢过自己,不想知道段秋恒没有怀疑过自己,不想知道是沈莫言一直在戒备着自己。既然如此,自己现在站在这个地方又有什么意义?为了一个根本不在乎自己甚至一直戒备自己的人。原来他那个时候,是真的不信任自己,他不是被若雅迷惑,不为别的任何理由,他只是不信任自己。而自己,却为当初诀别的一个眼神欺骗,以为一切都有转机,以为这个人,是真正地把自己当作朋友。而现在,心里面那么多的不甘,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无处宣泄。

      许久,才想起本来早已离开的星晨不该还在这里,于是才问起:“星晨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突然想,带你去一个地方,所以回来接你。”星晨的语气很平淡,却淡得极度不自然,可是赋闲却没有发现,她同时也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这样茫然地任星晨拉着自己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不平坦的石子路也曾经几度令她失去平衡。

      五月十五,很大的月亮,月色却朦胧,所以谁也没有看清楚,那蔓延开来的,究竟是谁的悲伤。

      莫言一脸疑惑地进了偏厅,便看到秋恒失神地望着自己眼前的一杯浓茶。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我看赋闲神色慌张地出去了。”

      “神色慌张?”段秋恒忽然抬头,脸上莫名的激动更加重了莫言的疑惑。

      “你对他说了什么?!”还记得那张茫然到令人心疼的小脸,和那眼底一瞬间的排斥,心里面甚至还在一遍遍细微地抽痛,这一刻却因为面前人这种欣喜的表情而转化成了愤怒。

      大约是没想到莫言会发火,段秋恒一时也愣了,认识莫言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他因为家国利益以外的事情发火,现在这样冲自己大声质问,更是从未有过,一时之间,竟开不了口,不知如何回答。

      沉默了许久,莫言才觉察到自己的失态,侧身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重又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一次,语气已经软化了很多。

      “其实,我一直觉得林公子跟以前解了离要危机的林姑娘很像,所以我刚刚跟林公子提起了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莫言些许讶然。

      “我本来以为林公子是因为没有兴趣才离开,但是,你说他神色有异,那是否说明……”

      “他们两个认识?不?一定不止认识这么简单,他们说不定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听到这里,莫言已经自己做出了推论,“其实我一直有些奇怪,为什么星晨回来这么久,没有问起一点关于涵竹的事,他们以前的关系那么好,现在怎么会不闻不问,唯一的答案,就是星晨这段时间里见过涵竹。”

      莫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说出来的话,直到看到秋恒恍然大悟一般地点头。

      是的,一定是这样。涵竹没有死,她还活着,虽然不知道当初药仙谷的人为什么要隐瞒自己,但是现在,就在这相府里,有两个人,他们知道涵竹在哪里。

      这样的认定让莫言恨不得立刻跑去要个答案,可是理智却告诉他不可过于着急,哪怕心里多么想,但是表面上,莫言只是浅笑,转身问段秋恒:

      “今天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第90章 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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