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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86章 珍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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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帝都的青龙门,果然可以看到不远处高耸的山峰,明明只是一座山却有两个不同的高峰,中间一个平台相连,使得整座山从远处看起来就像是两个在对弈的人。也难怪这座山要叫做珍珑山,珍珑,是上古不破的一个残局,而眼前的这一残局,也不知是对了几千几万年。
两个人偏离了官道,从小径一路走到了山脚下,初夏旺盛的繁花季节,在面前展现得淋漓尽致,绚丽多彩的花草铺展开来,像是铺了一张望不到头的锦绣地毯一般,赋闲不由得看呆了。
疯长的枝叶几乎要漫过膝盖,星晨抬脚想要踏进去,却被赋闲伸手阻止。
“这么美的东西,你怎么忍心破坏?找路吧……”
星晨微微一愣,然后点了点头——这地方,原本就没什么人来,来了便直接走进去,也从来没有破不破坏这种说法,但是既然赋闲这么说了,他也欣然应允。
两个人沿着边沿边走边看地行了大半段路,花草依然茂盛,只是邻近山脚处看到了依山而建的凉亭。接近巳时,温度渐渐上升,赋闲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珠,此时看到造型别致的亭子,不由得兴起了休息半晌的念头。
星晨以前来帝都,难得有这样游玩的念头,偶尔来到这山脚下,也只是随处走走,竟然不知道此处还有这样的亭子。
走近些,才发现早已有人捷足先登,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五六十岁的样子,摆了棋台,正全神贯注地在下棋,可惜对面却是空无一人。倒是身后站了位年轻公子,看到了他们到来,只是侧头瞥了一眼,复又正视前方。
赋闲的脚步顿了顿,转身拉过星晨离开:“还是不要去打扰别人了吧?”语气中带了小小的失望,令星晨有些不忍。于是回头又望了一眼凉亭,亭中的男人似乎已经注意到了他们的出现,目光从棋台移向他们这边。对视的一瞬间,星晨忽然升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然而却记不起在什么时候见过。
惶惶然回头,与赋闲转入了另一边的小道,身后些微的异动,星晨扯过赋闲停住了脚步,刚刚一直站着的公子如今站在他们的面前。
“我家老爷邀两位去亭中小憩。”说完也不管他们答不答应,又轻功飞了回去。
“好轻功……”星晨笑笑,却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是转过头问:“去吗?”
赋闲回头望了望亭子,亭中的男人望着他点头微笑,于是他也笑了笑:“何妨?”
入了亭子,首先吸引赋闲的就是棋台下摆下的那副棋,“金鸡独立”、“老鼠偷油”等等的妙招、以及那巨大的“倒脱靴”,残破未已,僵持不下,这不就是珍珑残局吗?
“老朽玄石,这位是家仆湛卢,不知道两位怎么称呼?”
直到那男子先自我介绍,赋闲才觉得唐突,忙把目光移回那自称玄石的男子身上,乍一看,竟有几分熟悉的感觉,眉目清朗,面庞刚毅,自称老朽,却未显老态,反而自有一份中年人的气质与威严。若再年轻二三十年,必然是迷死一大片花痴少女。而玄石……赋闲不由得想到了玄圣。
“晚辈星晨,这位是在下的至交好友林赋闲。”星晨趁着赋闲停顿地空当,简单介绍了下,“晚辈二人只是随意游荡,无意扰了阁下雅兴。”
“不妨不妨,老朽亦是刚到此地。而这一局棋,老朽已苦思半月之久,哪怕耽了这一时半刻,也并无影响。”玄石说着,目光却在两人身上兜转,“看两位公子风度翩翩,竟也有心来此处游赏,而非沉溺风花雪月,老朽感怀,方有意相识,唐突之处,还望见谅。”
“我们还要谢谢大叔给我们地方乘凉呢!”赋闲笑了笑,却发现对面的两人一时竟愣了神,星晨拍了拍自己的肩,也是半分的无奈——某人一旦走了神,就会口不择言。
“大叔……哈哈,未曾有人这样称呼老朽,林公子当真真性情也……”半晌呆愣过后,玄石已大笑出声。
赋闲才发现自己刚刚因为棋局入神,竟然完全忘记了这年代文绉绉的那一套,而如今看玄石的反应,倒是没有责怪的意思,才放下心来,只是旁边的湛卢,脸色却明显不怎么好看……
亭中四个石凳,赋闲择了玄石对面的坐下,正对着那残局。
“看林公子似乎对这棋局有意思,不知可否讨教一二?”玄圣的手中把玩着黑子,玉石所做的棋子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以前爷爷是个棋迷,总是拖着年幼的涵君去下棋,所以赋闲也有些了解,但是说到技术,倒实在一般。好在这珍珑棋局,以前看书的时候曾经看到过这棋局,所以也有些了解。
“珍珑山下解珍珑,大叔倒是好兴致。”
“原来小兄弟也知此局?”玄石兴致被提了上来,连称呼都从“林公子”变成了“小兄弟”。
“皮毛而已……”是真的皮毛而已……
可惜玄石似乎并未在意这“皮毛”的含义,只是兴致盎然地问开来:“那行至此处,白子当如何得解?”
“如何得解啊?”赋闲微微闭目,犹记得“以退为进”一说,于是视线在棋盘上扫视开来,半刻停留后,手中白子择一处落下。
玄石的脸上微微有些惊讶,却带了几分失望之色,也随之落了子,须臾之间,黑子便倒扑了16白子。
湛卢上前来收去那些棋子,玄石的脸色已经极为失望:“林公子当真是不擅长棋艺,是老朽为难你了。”言语之间,似乎是没有要继续进行下去的意思了。
赋闲的思绪还停留在棋局上,听到玄石这么说,也不恼,只是抬头笑了笑,相对于玄石的苦恼神色,一边的星晨倒是托着下巴对赋闲露出微笑。
“不急不急,未到末路,如何看得出输赢呢?”
“之前黑白子好歹是势均力敌,如今白子已输掉多手,如何能赢?”玄石权当赋闲不懂棋术胡搅蛮缠,失望之余,已多了三分恼怒——想自己为这棋局苦恼半月之久,如何能让这黄口小儿胡乱破坏。
此时,棋子已经收完,赋闲伸手在棋台上空轻轻一挥,道:“大叔不妨看看如今的局势?”
玄石复又无奈低头,目光落在棋台之下。
无奈——诧异——疑惑——惊喜……一时间表情变化多端。
赋闲看着玄石抬头望着自己带着“不可思议”表情的玄石,问:“是否还要进行下去?”
“白子已断,你顺势便可夺去老朽80黑子,如何还有进行下去的必要?”
残局已破,玄石却是欣喜得很,一时间又“小兄弟”“小兄弟”地叫开来。赋闲倒也无妨,对于这位大叔反生了几分亲切之感,言谈之间,除了该隐瞒的部分,自然是据实以答。
时间不知不觉已接近午时,一直站在旁边的湛卢俯首在玄石耳边低语几句,玄石立时露出了惋惜的表情,看向两人:“与小兄弟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已到了中午,未免家人久候,我们就此别过吧?”
赋闲也觉察到几分饥饿,便笑着应允,与星晨起身准备离开,明明是前往同一个城门,那两人却在第一个路口就与赋闲他们分开,未走几步,玄石却又回头,感慨道:“下棋之人,求胜心切,一心只想进攻,而小兄弟你说的那位高人却反其道而行之,送子予人,反而为自己开出了另一片天地,当真心思巧妙。”
“世人谁不好胜,好胜斗狠或许是人之本性,而很多时候,退一步方可海阔天空,事事求个先行,不肯吃亏,到头来不过是把自己逼入绝境而已。心境开明之人,方可解这钩心斗角之局,而在下也不过是尘世之人……”
“小兄弟,莫要自轻,在老朽看来,小兄弟你,面对质疑不灰心丧气,面对胜利不骄傲炫耀,面对荣誉又不贪功逐名,看透棋局之余又参悟人生,心思澄明却又稳重谦逊,实在是难得难得!”话未说完,人已转身,“妙哉妙哉!哈哈哈……”大笑之间,人已远离。
赋闲回头看着星晨,笑道:“是‘谬赞谬赞’才对……”
回到左相府时,午时已过,莫言回来了,也顺带跟着秋恒,两个人吃过午饭在偏厅喝茶,看到赋闲他们回来,着人去为两人准备午膳。
“你们上午都去哪里玩了?我看青蓝很早就回来了……”
“我们去城外转了一圈。”午膳在准备,星晨就拉了赋闲在偏厅找位置坐下,赋闲的对面是段秋恒,正直的眉目还是一点没变,当初也只不过一面之缘,如今也没什么大的印象,倒是他一眼探究地看向自己,像是发现什么端倪一般,这样的眼神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虽然有星晨回答着莫言的话,但是莫言的目光却不时向赋闲飘过来,赋闲也只好笑着回应。莫言还是莫言,依旧俊朗的眉目,依旧儒雅的气质,说他是兵部尚书,倒的确是有些怪异,这样的人,执掌礼部户部之类反倒合适些。
星晨已经说到了东城门外的花海,莫言却忽然出声,询问起赋闲来:“林兄弟是初次来帝都吗?印象如何?”
赋闲原本心思飘渺,此时也不得不收回来,笑道:“不愧是帝皇之府,繁华昌盛,人杰地灵。”其实自己又何尝仔细看过,星晨都说了两人不过去城外散步,莫言却来问自己印象,自己怎么答得出来,只好能多客套就多客套了。
莫言听闻却笑了出来:“林公子喜欢就好,对了,西城有个相国寺,他们的斋饭可是一绝,不如明日让愚兄带你去试试?”
“带我?”赋闲看了一眼一边的星晨,“星晨你说呢?要不要去试试?”
那张原本微讶的脸立即换上了些微无奈一看就是装出来的表情:“既然莫言这么说了,我们就去试试吧,段兄也一样去吧,热闹一点。”
“我就不去了,此次回京,尚有公务在身。”段秋恒笑着拒绝,探究地望向赋闲的目光却还是没变。
赋闲渐渐觉得有些不自在,便想开口随便说些什么:“话说怎么没见府上其他人?来此叨扰,还没有拜见伯父伯母……”原本只是在想怎么没有见到君若雅,因为莫言应该带她回来了,但是话说到一半,才想到那个“伯父”与星晨的关系,一时间顿住,竟再也问不下去。好在莫言没有发现其中的异常,笑着回答了他:
“家父有事出了远门,家母一直都在佛堂之中,鲜少出门,还有二娘,也是习惯了深闺之人。至于我那个顽皮的妹妹,这两日得空,出门踏青去了,不日便会回来。”
“妹妹?”没想到莫言还有个妹妹,应该比星晨小几岁吧,那么也是星晨的妹妹吧?想到这里,赋闲不由得贼贼地笑开来,可是转念想到,莫言他们是一家,星晨却被排除在外,不由得心疼起来。望向星晨时,星晨却似乎发现了她的心思,浅浅地微笑开来。
言谈之间,有下人进来,说是午膳已经准备好了,赋闲和星晨便先行离开。
待到两个人离开了,偏厅的气氛又沉重了起来。
“若不是蓝宏那件事一定要父亲亲自去办,此事也不会闹到如今的地步。”
“如今右相大权在握,朝野中的势力也在渐渐倾斜,前两日户部侍郎被查出受贿而革职,他是你父亲这边的人。今日右相又在朝野上公然与圣上争执,圣上当场拂袖而去,满朝文武竟当无事一般安然退朝……”
“右相一人独大,他故意说得那么严重,极力煽动这次的出使,而这次出使,已经破坏了墨斗的权力平衡,凭你我之力,要挽回一切恐怕不易。”莫言眉头深锁,紧握的拳头已经有了丝丝滑腻。
“右相狼子野心,左相还有近半个月才能回来,我怕……”
“我们不能坐等局势一步步变坏,从明天开始,不,从今晚开始,我们得先行动起来。”
“就你……和我?”段秋恒此时不由得迟疑起来。
“没错,我们先从朝廷中的中立派下手,务必先右相一步把他们拉拢过来,但是这事一定要做得隐秘,除了几个老臣子,其他不确定的人一定要先好好调查一下。”
“让巨阙去吧!调查这种事情他最拿手。”
“嗯!”莫言笃定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