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扬》千山雪隐

34、第33章 疏远

　　看着涵君远去的背影，升横在空气中的右手慢慢地收了回来，然后用左手抚着自己额头的印痕。
　　我怎么可以告诉你，很多事情都不能与你说，哪怕我把我的生命交托给你，这个你还是不可以碰。我该怎么告诉你？
　　伸回来的右手横打出去，右手边一块山石轰然碎裂，一块块落入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听到水声的涵君慢慢缓下脚步，却听不到接近的脚步声。
　　自己是在期待什么吗？
　　等升追上来，追上来又能怎么样呢？跟她解释？可是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解释呢？
　　他潜意识的行动早就已经把疏远摆在眼前，还能有什么解释呢？
　　可是自己为什么又要那么在意他的疏远呢？

　　思索间抬头，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房间的门口，有人靠在走廊的柱子上，似乎是听到有人来，转身望了过来。
　　在涵君面前的这个人，有着一张极俊朗的脸，有些尖削的下巴，脸上的线条却很柔和，眉毛很直，眼睛狭长，高鼻梁，上嘴唇很薄，身材修长，但是看上去比升坚实一点。
　　不能解释的是，单是看到的第一眼，涵君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而看到涵君的那一瞬间，那人的脸上似乎露出诧异，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带上了温和的笑意，这表情变得太快，让涵君觉得很不真实，难道自己最近眼花，看错了？

　　“你是？”
　　“小女子林涵竹，不知阁下怎么称呼？”现在的自己是女装，自称小女子的话应该不算失礼。
　　久久却等不到回答，涵君心中疑惑，抬头想要看看对方的反应，却看到对方满脸的惊讶，除了惊讶，还有些什么却是涵君读不懂的。
　　但是随即，那个人笑了起来：“我还在奇怪，这里怎么可能会有女人，原来是……林……涵……竹……”说到最后的三个字，对方十足的轻蔑表情，令涵君完全蒙了，难道这个人也认识自己？
　　“请问阁下……”
　　“左护法挚月。”掷地有声的五个字出来，似乎象征了一种权威。但是对此涵君却完全没有感到惊讶。
　　其实刚刚已经有所感觉，能进这望月院的人，不是说只有两个随侍、升和左护法吗？那么他自然是那第四个人。只是没想到堂堂的左护法，竟然是这么年轻的一个人，看上去不会超过二十五岁，果然是跟升从小一起长大的。此外看到他的模样，也不难推测他妹妹纤月是个美人。
　　“有礼了……”涵君微微欠身，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客人。
　　可是闪电间，挚月的手已经擒住了涵君的下颚。
　　我的天，难道银月门的人都喜欢抓人的下颚吗？
　　“我不管你是真的没死还是假冒的，离升远点！”语气中的冰冷的敌意，使涵君动弹不得。

　　“挚月！你在做什么？”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涵君连惊讶的时间都没有，挚月很快地放开了涵君，摊开双手，笑了笑：“没什么，只是不知道，望月何时来了位这么美丽的姑娘？”
　　脱离了牵制的涵君，后退几步却突然失去了重心，几欲跌倒。
　　挚月上前一步把涵君扶住，惊慌间的涵君抬头，却对上一双戏谑的眼：
　　“你可不能有事，不然我就不好交待了。”
　　这场景如此熟悉，涵君忍不住惊呼出声：
　　“是……你！”
　　无怪乎之前一直有熟悉的感觉，原来那个时候在药仙山上救自己的那个人，就是左护法。
　　可是刚刚的态度又是怎么一回事？

　　待到涵君站立起来，升一把抓住涵君的手臂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是我朋友，还有她身体不好，别吓她。”
　　“没问题！”挚月把手背在脑后，一脸“我不碰”的表情退后几步。
　　低头看顾涵君的升遗漏了挚月眼中一闪而过的寒意。

　　这种被人如同赌气一般一把拉进怀里的感觉，如此熟悉，熟悉到涵君都忘记了这样的亲近是不合适的，只是躲在升的怀里没有动作。

　　“找我有事？”
　　挚月看了一眼升怀中的涵君，“在这里说？”
　　“你先去书房等我！”
　　“是！”
　　看着挚月走远，升才低头看着涵君：“阿竹，你先在这里等等，玲珑和翡翠应该在收拾房间，你进去就是了，池边就不要去了。我在书房，有事就叫玲珑来找我。”
　　升扶住涵君的肩膀，让她站好，转身往外走。

　　“你叫我……阿竹？”
　　刚走了几步远的升被叫住，回头看着涵君，他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变化，只是单纯地回头。
　　“怎么？”
　　“没，没事。”看他的表情，不像是有意隐瞒什么，更不像是被揭穿什么的表情，这么叫可能只是习惯，跟星晨并没有关系。
　　“那我走了，有事来找我。”走了几步，升又回头，对着仍然呆滞着的涵君：“我问过鬼医了，他正在帮你配药，别担心，没事的。”

　　看着升走远，涵君才恍若回过神来，抬头看着天空。这个地方的天空是好深重的一种蓝色，可是为什么这个地方，明明遍布着星晨的气息，却见不到星晨呢？
　　自己是不是来错了，玄圣，紫灵，你们又在哪里？

　　升推开书房的门，就看到坐在书桌上抓着一本书的挚月。
　　“有什么事吗？下面的事不是都有你在做，如果不是大事就不需要禀报我。”
　　“你这个门主做得也太闲了吧？”挚月笑着把手里的书放下，然后站到一边，等升在椅子上坐定。
　　“我会这么闲，还不都是你这个得力助手惯的？”
　　“说的对，可是我们兄弟这么多年，你刚刚却为了一个女子责怪我。”
　　“她和一般的女子不一样。”
　　“的确，她很漂亮。”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么你要说的是哪个？”面对一脸笑意的挚月，升也全无了办法。

　　“到底有什么事？”
　　“是关于黑羽楼的事。”
　　“黑羽楼？两个月前不是已经被我们灭了吗？”
　　“其实灭掉黑羽楼之后，我一直都有派人在监视，近日有回报说黑羽楼，可能和墨斗的权臣有关系。”
　　“墨斗的权臣？”
　　“首先是黑羽楼所在郡的郡守，派人进了黑羽楼的总部，然后线索一直上达，我们的人还在跟踪。”
　　“那就继续跟着，我一直都觉得黑羽楼有问题，原来跟墨斗国有关系。还得多亏了阿竹。”升嘴边弯起的弧度意外地温柔，看在挚月的眼中却很碍眼。
　　“我已经说了很多次，要你在黑羽楼壮大前铲除他们，你却总是说再看情况，如今为了一个女人，你倒下定了决心。我这个兄弟觉得很没面子啊。”
　　听到这里，升却笑了：
　　“留着黑羽楼其实有很多的好处的，他们壮大对我们也并没有什么大的害处，我又不像几位长老那么贪钱，所以实在没有那么早除掉他们的必要。势力大麻烦也多，你也知道我很怕麻烦的。”
　　“说到麻烦的话，北长老死后，麻烦还真不少，没想到他培养了那么势力。”挚月脸上刚刚还松懈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那些势力都是他在我即位前培养起来的，若不是如此，我们俩也不会栽在他手上。”
　　“老右他是北长老的弟弟，这次的事件……”
　　“这次的事件跟老右没有关系，你也别瞎猜，老右心里想什么我还是知道的。”
　　挚月怔了怔，许久才又说：“今天早上，抓到了两个闯进来的人。”
　　“这种事情，你自己处理就好了，何必问过我？”
　　“随我处置？”
　　看着挚月挑起的眼角，升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便伸出手：“先关着别杀了他们，过一段时间再说。”
　　“是～”

　　看着挚月的笑脸，升忽然松懈下来，仰面靠在椅背上，伸展着手脚。
　　“你这个动作要是让我妹妹看到，她肯定又要叫了。”挚月知道升无心再谈公事，于是找了张椅子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现在就我们两个人，讲什么规矩啊，你也知道我其实是个很懒散的人啦，不过说起纤月，她什么时候走啊？”
　　“你也知道我那妹妹的性格，她如果不想走，我也赶不走她。”挚月摊开手无奈地摇了摇头。
　　“女人啊，真麻烦！你劝她收敛点，别再伤门里的下人。”
　　“如果不是因为你觉得她还有可利用的地方，我早就杀了她了，哪还容得她胡闹。”
　　“人家好歹是你妹妹。”
　　“那是她们红家欠我的。”挚月脸上浓浓的恨意，连升也有所动容。
　　“你与红家的恩怨我无心过问，总之不能让纤月伤了涵竹。”
　　“你确定那个女人就是林涵竹。”
　　听到挚月的问话，升也只能笑笑：“很多东西你不会懂的，即使她容貌变了，声音乃至体型都有所不同，但是她身上的气质却骗不了我，脾气也和以前一样。可惜……唉！”升重重叹了一口气，眼前浮现的，却是那女子刚刚生气的脸。

　　“不过她的头发……”看升很久没有说话，挚月才出声。
　　“那些白发，鬼医先生说因为她中了毒，而且是种奇毒。她一直在服的药乃是药仙所做，治标不治本，也不知道药仙的用意是什么，但是看鬼医先生的样子是准备自己配药，可是……”
　　看着升停顿了，挚月便又出声：“鬼医和药仙一直都是对头，药仙用过的药鬼医自然不会用。”
　　“我担心他分不清轻重拿涵竹做实验，到时候……”
　　“升，你放心吧，是非轻重鬼医还是分得清的，况且你收进望月的女人，鬼医也不敢不用心去治疗。”
　　“‘收进望月的女人’？挚月，你别搞得我好像色魔淫棍似的好不好？”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啊！你看我像吗？”
　　“以前不像，现在就不知道了。”挚月把手背到脑后，抬头看着天花板，不去看升。
　　“好深奥的样子……呵……”
　　“你回来以后变了很多，以前你根本就不屑任何女人，对那两个侍婢都不屑多看一眼，现在的你对她们却容忍了很多，还会和她们说笑，否则玲珑那种性格，若还是以前的你，她早死了不知道几遍了。”
　　“喂喂！玲珑是你的女人，我怎么敢动她啊？”
　　“……”挚月的笑容僵在脸上，不再多话，只是闭目仰面朝着天花板，分不清是睡是醒。
　　看到这种反应，升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好任挚月坐着，自己打开手边的本子来看。

　　涵君推开房门，看到了入目的是巨大的黑龙图案，原来之前躺在床上看到的那个双面绣屏风的另一面，就是那条黑龙。
　　走进细看，才发现这龙的图案和升额头那一条竟然是完全一样的。
　　涵君伸手抚着娟面的刺绣，一瞬间有些恍然。

　　“姑娘喜欢这个刺绣？”
　　翡翠清脆的声音响起，涵君才发现了一直在房里整理的两个人。
　　“也不是喜欢，这个是……”
　　“这是代表我们门主的黑龙。”房间另一边的玲珑尖锐地出声，“姑娘有兴趣。”
　　“没，只是问问。”
　　涵君坐回到了桌子边，心里却越来越闷：因为是代表了升本身的东西，所以才不让她碰的吧？
　　可是更令涵君郁闷的是为什么自己要那么在意呢？

　　另外，突然闪进涵君脑海的是——
　　“翡翠姐姐，这里是你们门主的寝宫吧？我住这里的话，你们门主晚上睡哪？”
　　“寝宫旁边就是门主的小书房，如果不回寝宫门主一般都会在那里休息。姑娘有事找门主？”
　　“没，只是问问。”

　　被涵君的“只是问问”弄得晕乎乎的两人，只好对视一眼，同时茫然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