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扬》千山雪隐

32、第31章 升

　　望着白色大理石上灰色而质朴的花纹，涵君有一瞬间的茫然，自己身在何处？
　　光滑的丝质铺垫和被子，温暖却意外地轻盈，让人感觉不出重量。床似乎很大，涵君伸展着手臂和腿脚却触不到边际。
　　白色的轻纱帐子，随着涵君的动作柔和地抖动着，使她安心不少。透过白纱，涵君看到房间很大，而床在最中间的地方，房间里很干净，只有几件可以称得上家具的物品：
　　一块巨大的屏风，应该是双面绣，涵君可以看到的这边是墨色的夏竹，三两枝竹，稀散的叶子，清雅非常，看来这屋子的主人意外地喜欢竹子呢？可是屏风的另一面呢？
　　一张桌子，只两把椅子，桌子上一盏台灯，因为是白天而寂静着。紫砂的茶壶和两只茶杯。
　　又是两只？
　　窗边的似乎是一张书桌，红木的桌子和椅子，桌子上摆着三两本书，闲散地堆着，看来主人家并不是那么喜欢规矩的人。

　　打量间，就听到门外女子的谈话声：
　　“又换水啊，玲珑？”
　　“是啊，翡翠。门主吩咐了，要我时时保证房间里有热水，以备姑娘醒时所用。对了，姑娘醒了吗？”
　　打水的女子有着清脆而干净的声音，而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则相对低沉一些。
　　只是……门主？涵君心中疑惑，是银月门的门主吗？
　　“还没呢！”听到门外的人说自己没有醒，涵君忽然像小孩子一样觉得有趣。“刚刚鬼医先生来过，吩咐我们千万不要吵醒姑娘，然后自己去煎药了。”鬼医？是跟药仙老爷爷差不多的人吧？
　　“还要我们等啊，我水都换过六趟了，那姑娘什么时候才醒啊？”换了六趟了？涵君心里讶异：那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啊？难道这次自己昏迷的时间又变长了？
　　“这个我可不知道了，”那唤作翡翠的丫头轻叹了一口气，“总之她没醒我是不能离开这房门口的。也不知道……这姑娘是什么来头？”
　　“除了你我两个打扫随侍的丫头和左护法，还没有人可以进得了这望月院，看来门主很重视那位姑娘。”
　　望月院？没人进得了这里？难道这里是那个月帝的寝宫？
　　“不过，这位姑娘长得可真漂亮，可以跟纤月公主相比呢！”纤月公主？是……什么人？
　　“哪啊！这姑娘如今是素装，要是打扮起来，肯定比那妖女强！”
　　“嘘……你小声点！你这么说纤月公主，要是传到她耳朵里，就算我们是门主的随侍，也免不了一顿打骂。”
　　“放心！闲杂人等可不敢靠近这里，就算是那妖女的耳目也不行，要不来门主也不会把那位姑娘安置在这里。”看来那名为玲珑的女子看那那个纤月公主很不顺眼。
　　“那倒也是，要不是因为她现在在望月院，可能早就遭到纤月公主的毒手了，虽然我们门主不喜女色，但是以前那些长老们物色的女子哪个不是遭到她的毒手。”
　　“那个妖女怎么可能会容许别的女人接近门主。”
　　“那也是因为公主她爱慕我们门主……”
　　“可惜我们门主连看都不要看那妖女一眼！”玲珑巧笑出声，“她以为自己是公主很了不起吗？她能待在银月门还不全是因为左护法的关系？不然小小的炽焰国，我们银月门还不放在眼里。”
　　这里果然是银月门，而那个所谓的公主和什么左护法好像有什么关系？

　　“玲珑！”突然出现的男声，打断了两个女子的对话。
　　那男声似乎涵君昨天晚上听到过，他就是那个月下的人？那么他也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月帝？
　　“门主！”
　　“玲珑你又多话了！虽然纤月到不了这里，挚月可是可以过来的。”
　　“就算左护法听到了，也不会怎么样？”那名为玲珑的丫头又笑出声来，这次的笑声中倒满是炫耀的成分。
　　“呵呵……这倒也是，挚月也拿你没辙。”
　　那样干净的笑声，让涵君完全没有办法把他跟昨天那张没有笑容的脸联系在一起。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是传言中的令人闻风丧胆的银月门月帝，还是现在所听到的这个闲散的门主呢？
　　“昨晚我带来的姑娘怎么样了？”
　　“还没醒呢！鬼医先生也来看过了，现在去煎药了……”
　　“煎药？那姑娘生病了吗？”涵君无奈地吐了吐舌头，其实不是生病是中毒，不过也不知道那个叫鬼医的看出来了没。
　　“是啊，昨天留下那位姑娘以后门主您就走了所以不知道，那位姑娘其实……”
　　“其实什么？”
　　“其实……”玲珑吞吞吐吐地并没有说下去，看来她一定是看过了涵君脱下帽子的样子，涵君伸手抚着着自己的长发，这些间隔的白发，虽然不多，但是应该也已经明显到了让人介意的地步了。

　　“说呀！”
　　“门主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伴随着玲珑的话，巨大的撞门声忽然传来，涵君急急闭上眼睛装睡，因为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她现在似乎是害怕见到月帝，可是又不完全是这个原因。

　　她听到高频率的脚步声，走进自己所在的床边，被子上的拉扯，让她感觉有人坐在了自己的床边上。她的心跳失了一拍，不明所以。

　　“为什么？你的头发？”
　　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昨夜看她一直带着帽子，只是有些奇怪，但是并没有在意，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情况，如果面前的人真的是涵竹，为什么她原本自豪的满头青丝会变成这个样子？

　　涵君听出他语气中，比之刚才与丫头之间对话时，多了几分焦虑与关怀，涵君却生了疑问，为什么？他要这么问，他认识自己？难道说他也和玄圣一样，是与自己有命运交系的人？

　　思绪间，有温度抚上涵君的额头，慢慢地移到她的发上，对方的动作很温柔，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的不适。
　　但是涵君的呼吸却慢慢急促起来，心跳也越来越快，她试着平复心跳，却没有任何的作用。

　　感觉到涵君气息的凌乱，升慢慢弯起了嘴角。
　　“你醒了？”
　　果然，被心跳出卖了呢？
　　涵君睁开眼睛，看到一张完美的脸，果然她昨天见到的人就是月帝。可是今天，他的眼睛却是黑色的，而不是她昨天所见的金色。难道昨天晚上，她看错了？
　　“怎么不说话？我长得很奇怪吗？你昨夜好像也看我看呆了呢？”
　　这个也不用说得这么明白吧？门外的两个丫头，已经传来嗤嗤的笑声，涵君还没来得及见到她们，就已经在她们面前丢脸了。
　　“……”
　　“怎么？还呆着？”
　　“……”涵君沉默沉默再沉默，门外的笑声已经越来越大了。
　　“不会是真的还呆着吧？”
　　涵君看着在眼前晃动的这只手，意外地干净修长，关节细索，掌纹清晰。这双手，沾染过血腥吗？她真的很难去想象。

　　“月帝？我想知道星晨的事，你是他……师父吧？”看着面前不过二十出头的男子，涵君疑惑着问出声。
　　“哦，你大可以叫我升，此外，师傅的话，可以算是吧……不过我今天不想说他的事，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吧！”
　　“我……”
　　“不如你先叫我一声‘升’看看，然后再告诉我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吧？”涵君的话来不及出口，就被升轻易打断。
　　“升？是你的名字？”
　　“你不会以为我的名字就是月帝吧？银月门的每代门主都叫做月帝，但是叫升的只有我一个。”
　　“升……我想……”
　　“先说头发！”
　　“你是指白发吗？”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升的眼中，又出现了令涵君疑惑的关怀之情。
　　“你认识我吗？”
　　“我的确认识林涵竹。”什么时候认识的？涵君仔细搜索自己的记忆，如果说是银月门的人，见过自己的人就只有那个山洞的死神和后来在药仙山上保护自己的那个死神，但是涵君可以确定面前的人并不是他们两个人中的一个。
　　“你如何确定我就是林涵竹呢？我的容貌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一般人在还没有确定之前不是都会把人关进牢里，审问一番吗？就算不是这么偏激，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收进主房，还请人医治，嘱人服侍的。
　　“我有说过我认为你就是林涵竹了吗？我说我认识林涵竹，却从没说过我认识你。”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如此善待你？”
　　被他这么一问，涵君倒突然心虚起来了：“是，是啊！”
　　“因为不想啊……”
　　“啊？”
　　“虽然不能确定你是，也不能确定你不是啊。万一我现在把你关起来，伤害了你，以后却确定你是呢？那么知道你现在受了苦的星晨可不会放过我。”

　　要是不小心伤害了她……升低头望着自己面前的女子，伤害她这种事情，他连想都不敢不去想。

　　看着升面上温和的笑容，涵君顿时失了言语，许久，才反应过来：“你果然知道星晨的事，你说他会知道，那他现在在哪里？”
　　“这个我不知道！”升摊开双手，无赖地摇了摇头。
　　“你怎么会不知道？刚刚你不是说……你杀了他！？你杀了他对不对？星晨曾经在烟雨阁假扮你骗了雷行，他说你知道了一定会杀他，果然你……”
　　“哈哈哈……你的想象力真的很丰富啊，不过你要这么想也随你。”不理会涵君急切的眼神，升忽然起身往外走。

　　涵君用力去抓升的衣角，手使不上力，抓住却脱手。今天她还没有服用药仙的药，所以身体很糟糕。不过庆幸的是，升被自己吸引了注意力，回过头来看着她。
　　“你告诉我呀！星晨呢？”
　　“既然你不想告诉我你头发的事，我为什么要回答你星晨的事呢？”他挑起的眼角，角度跟星晨的很像，涵君有一瞬间的迷惑。
　　“我没有说我不说啊？”
　　“是吗？”升回头又坐下来，继续笑着。涵君开始怀疑：自己该不会是遇到什么诈骗集团了吧？面前这个笑得这么欢的人真的是那个传说中的月帝吗？虽然自己对他知之甚少，可是一个杀手集团的头怎么可能是这样喜欢笑的一个人呢？ 而且他的笑，让涵君觉得好熟悉。
　　至于为什么会觉得熟悉，却说不出来，难道是因为他与星晨是师徒的关系？
　　“我的头发之所以会白，是因为我中毒的关系。”
　　“中毒？是什么样的毒，竟会令头发变白？而且你的身体，也如此虚弱。”
　　“是一种叫做九甘鹿血的毒。”
　　“九甘鹿血？”升似是疑惑地发声，却不看着涵君，她不知道要不要回答，只好任着他沉默下去。

　　末了，他又突然起身，往门外走，还在沉默中的涵君刚反应过来，他已经走到了门外。“喂……”

　　“鬼医人呢？”鬼医？
　　“回门主，鬼医先生去药室了。”
　　“你们进去好好服侍姑娘，她想要什么都给她。”停顿了一下，“还有，不许她出这个院门。”
　　“是，门主！”

　　听着急促而去的脚步声，涵君终于确信自己今天是听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不过那个升真是个傻瓜，如果想知道九甘鹿血的事，直接问她不就好了，何必还要去找什么鬼医呢？她除了说不出医理外，其他的还是知道的。

　　推门进来面带笑容的女子，俏皮的两个大发髻，垂下几条发辫，淡黄色的罗裙，明黄色的上衣，黑色衣襟，衣角襟前绣着粉色的繁朵。而看她手里端着铜质的水盆，她应该就是之前在门外笑得很欢的玲珑了。
　　跟在她后面的是淡青色衣衫的女子，发髻虽与玲珑相似，却婉柔得多，面上的笑容也相对要温和得多，她的手上端着的应该是衣物，闪闪发光的，好像是镜子。那么她应该就是翡翠了。
　　玲珑是俏皮可爱，而翡翠却是温和动人，两个人都好漂亮呢，涵君兀自嘟囔着，心里忽然觉得不舒服，说不清楚理由。

　　“姑娘你醒了啊？身体还好吗？”她们都把盘子放到桌子上，翡翠便走到涵君的床边，俯下身来，“姑娘是想要休息，还是要起身？”
　　“我想出去透透气。”涵君支撑着想要坐起来，翡翠忙扶着她，帮她坐起来，涵君抬头对翡翠露出一个谢谢的微笑。药仙爷爷也说过她要多活动骨血才行，虽然今天没有服药，但是起床还是可以的。

　　“我是玲珑，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姑娘？”玲珑走到床边，把手中的毛巾递给涵君。
　　涵君接过毛巾，小心擦拭着脸庞，水温意外地合适：“姐姐唤我涵竹就好了，多谢姐姐帮我换了那么多次的水。”
　　“呀！姑娘你听到了啊？该不会是被我吵醒的吧？我嗓子是大了点，姑娘你别介意啊！”
　　“玲珑……”看到玲珑又爽快地笑了出来，翡翠忙出声制止。
　　“没有，我早就醒了，只是感觉起不来而已，跟玲珑姐姐没有关系。”涵君把毛巾递回给玲珑，再把目光投向翡翠。
　　翡翠领悟地回到桌子边把衣物拿了过来，那是淡紫色，异常典雅的衣物。涵君的身体伸展不开，只好任着翡翠帮她把衣服穿好。

　　穿好衣服的涵君，起床坐到桌子边，玲珑早就把镜子架好，然后把梳子递给翡翠，涵君任着翡翠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心中突然起了奇怪的念头：

　　她们不是服侍月帝的吗？会梳女子的发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