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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第109章 豁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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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又过了一天,升的情况却没有半分好转,但是相对的,也没有任何的恶化,身上淡淡的红晕,伴随着微热的体温,也一直没有出什么汗,偶尔涵君开玩笑,说他像个粉嘟嘟的婴儿。
药仙和鬼医还是一直不合,对于升的身体却是束手无策,他身体原本该留下只是保护的真气,却不知道为何还有多股横冲直撞无法控制的真气,那些真气直接造成了他不寻常的体热。
“这样下去脑子不会烧坏掉吧?”涵君摸摸升滚烫的额头,扯开嘴角浅浅地笑,“搞不好他一觉醒来就把我忘了,好韩剧啊~嘿嘿~”
玄圣在一边摇了摇头:“你不要笑了,笑得那么丑。”说着把手里的药汤递给涵君,“给,师叔开的药,我听师傅的话偷偷加了些料。”玄圣无奈地笑了笑,“对了,什么是韩剧?”
“呃……”涵君愣了愣,忽然觉得有点头疼,“呃……那个韩剧就是……”
话未说完,就被剧烈的撞门声打断,鬼医怒气冲冲地进来,那只没受伤的手里还拿着药罐子。
玄圣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惨了,忘记毁灭证据了。”
“这药怎么回事?这乱七八糟的配方是怎么回事?你当老夫没鼻子吗?”“哐!”的一声,药罐在地上摔得粉碎,药渣四散,浓烈的药味弥漫开来。
“师叔,这药罐是沈公子的那副药?昨天师傅说了要换一换他的药方,您不也没意见吗?”
“沈莫言的?”鬼医看了看满地的药渣,自己昨天的确答应了换药,对他来说,沈莫言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当初要不是涵君求他他也不会出手,现在换人去治他还省得麻烦,但是升就不同了,“不是升的?”
“是的,早上弟子一起煎的,所以师叔您弄错了。师叔您身体还没康复,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鬼医脸上的怀疑还没有褪去,玄圣努力笑得真诚,涵君挠了挠头,在想要不要把手里这碗罪证销毁掉。
“玄圣啊~你煎完药记得把罐子洗掉,川芎的味道那么浓,一定会被冰壶发现的……的……”药仙站在房门口,看了看地上的茶渣和碎掉的药罐,再看看玄圣难看至极的脸色,似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我……我说怎……怎么这……这么重的药味,原来罐子打翻了啊,哈……哈哈……没关系……没关系,我先收拾一下……”
涵君汗颜地看着药仙的笑脸——这完全不是“没关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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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凭什么动我的药?”
“冰壶,你听我说,我觉得你那个药方……”
“我的药方好得很!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的医术比我好吗?你以为世人给你个‘药仙’的称号你就真的那么了不起……”
“冰壶,我没那么觉得……”
“这是我门里的事,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插手……”
“我也是为了他好,其实,很多你想到的地方我也没有想到,我觉得如果我们……”
“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冰壶……”
涵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为什么这两个人只要一见面就要吵,难道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
“两位老人家,你们吵到病人了,要吵你们出去吵!”涵君的语气有些不善,好在鬼医为升考虑没有再出声,而药仙也坐到了一旁。
“两位百岁老人,您们到底有什么过节,为什么不能好好地谈一谈?难道两位是传说中命中注定的竞争对手?”一个鬼医,一个药仙,看名字像的。
“我没兴趣跟这种无耻小人争……”鬼医冷冷地抛下一句,伸手来夺涵君手里的药碗,涵君移开了手把鬼医挡开:“先生,别拿升的药出气。”
“夫人是准备换掉我吗?你让这个所谓的药仙来治升,现在又用他的药,是想换掉我这个老头子吗?老夫服侍银月门近百年,现在夫人是想……”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以为人多好商量,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会这样……”涵君觉得自己的辩解有些无力,一般这种处于顶端的人都会心高气傲,排斥同行很正常,是自己没考虑到,但是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竞争对手那么简单,而且之前无意间听到“抛弃”这个词,好像才是症结所在。
“是我的错。”药仙缓缓地接过话,“丫头你别自责,这件事是老夫的错,如果当年我没有被赶出银月门的话……”
“赶?”鬼医猛地回过身看着药仙,“明明是你私自逃走,谁会赶你?”
“冰壶,你……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药仙摇了摇头,似乎是陷入了回忆当中,渐渐显出悲伤的神情来。
“住嘴,不许讲。”
“冰壶……”
“我叫你住嘴你没听到吗?”鬼医的手直直地指着药仙,颤抖得厉害,涵君抬头看着他,那张被岁月雕刻的容颜放佛要落下泪来,“住嘴,我不想听,你给我住嘴!住嘴……”
药仙终是不忍,于是轻轻上来,抱住了那个颤抖的身体,双双跌坐下来。
“师傅要我带你走,离开银月那个是非之所,师傅说……要我们找到平淡的幸福。师傅死后,我就一心想找机会逃出来,我偷偷藏起干粮,打点盘缠,却被银月的人发现。他们知道手抄本的存在,便把我和医书都扔了出来。那之后,我努力学习医术,名扬华亘,为的就是让银月门的人抓我回去,好见到你,这一等,就是八十九年。若师兄我当时学的不是天下第一的医术而是天下第一的武功,我就可以闯进银月门救你出来……”
“原来如此。”一直沉默的玄圣终于出声,恍悟一般地敲了敲手掌,这件事相隔太久,他也无法推算出来,如今听药仙一讲,前因后果都明朗了,“银月门本来就想要一个心如死灰的神医,他们用医书的事诬陷师傅就是要让师叔对师傅死心绝望,安心留在银月门……”
“呜呜……”一把年纪的鬼医像个孩子一样地窝在药仙怀里哭泣出声,自从八岁那年药仙离开,他就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如今这眼泪一流,似是把这近百年的委屈通通流光。
涵君靠在床框上看着两位老人,虽然看着一个老人家哭哭啼啼的有些别扭,但是回头却越看越和谐,听人说老人就像是孩子,鬼医活了一个世纪,却像是经历了一个轮回,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地方,师兄还是那个师兄,从来没有抛弃过他。
原来即使上百年的恩怨,只要认认真真地说出来,就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那么……
涵君回头看着依然熟睡的升,鬼医的声音还在耳边徘徊,涵君轻轻地扯开嘴角笑了笑——
你早点醒,我有很多事情,很想认真地告诉你……
玄圣低头就可以看到涵君的笑容,这一刻,她竟是如此地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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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医和药仙终于开始合作,然后对于升的病情,却不见得找得到医治之法,常常一讨论就是许久,涵君有时受不了病房的压抑,就会站在外面的走廊看一会风景。
现在她又站在这里,背后的门被打开,玄圣便走了出来:“别担心,有师傅和师叔联手,升不会有事的?”
“可是,我不知道。”面对玄圣的话,涵君只能摇了摇头,“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都没有醒。”
“放心吧,他这个人戾气重,命也硬,当年都没事,现在更不可能出事。”
“当年……”涵君喃喃着,目光慢慢移到院中的水面上,雨已经停了,微风吹开一阵阵涟漪,闪烁着一片银色的粼光,她的心绪像是停在了这水面上回不来,沉默了许久许久,才问了句——“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
玄圣一时语塞,望着涵君侧面的曲线,竟不知要如何回答。
“告诉我好不好?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她的目光依旧还停留在不远处的水面上,偶尔有鱼跃出水面,还可以听到清脆的破水声,成为这沉默里唯一的不同。
“我……”玄圣心头就如同一阵乱麻,好像只有在面对面前这个人的时候,他才会这样一反常态,不知所措。他以为自己可以掌握一切,回头才发现,他规划好的世界已经被这个女人搞得一塌糊涂。奈何他,却从没有后悔过——“我……不知道。你所想知道的事情,我不能给你答案。”
“为什么?”
“命运、预言……这个世界上其实并没有什么东西是注定的,决定一切的,是你自己。他是传说中灭世的黑龙转世,你是预言中救世的天下正君,看似矛盾的关系,却从来没有人说过你们一定要是对立的。”玄圣顿了顿,自从涵君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自己的能力也在一天天变得更强,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也慢慢在他面前开朗起来,但是他知道,自己所接触的,从来不是全部,甚至于,他可能,还没有触到任何的一点真相。就好像曾几何时,他以为这两个人一定要是对立的,所以害怕他们相爱,但是后来却慢慢明白,这种命运又何尝不能是共生,破而后能立,这两个人,也许是命中注定的一体也说不定。“很多时候,我连现在都看不清楚,你要我如何给你一个关于未来的答案?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我眼看着你变了很多,在那个世界,你没有什么真正在意的东西,所以你可以看清楚现实,可以无往不利,但是来到这里以后,你多了太多,太多关心的东西,所以一点点变得犹豫不决起来,就好像现在。我知道你那个世界所秉持的世界观,你并不相信命运这种东西不是吗?而现在你却想要问我一个结局。你害怕了吗?”
被说中心事的女人有一瞬间的慌乱,但是她却没有回头,只是闭上了眼睛,阻止自己不断外露的情绪。
“做回你自己,好吗?你知道的,你的心痛可以传递到我这里。”玄圣用右手掌轻轻地按住自己的左胸口,那里一阵阵的悸痛并不源于自己,而是来自面前的女人,当他们靠近时,连痛觉都会传递,玄圣慢慢泛起一阵悲伤——为什么这个人爱的不是自己?是不是当自己决定送她去离要接受自己的命运遇到沈莫言的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失去了,爱这个人的资格?——口口声声要她不要管什么命运,可是从头到脚,被命运束缚,万劫不复的人,难道不是自己吗?
女人缓缓地睁开眼睛,原本的弥漫的雾气散去,露出一片清明来,那是如繁星般璀璨的光芒,却好似深不见底的汪洋大海一般要把人吸进去。“对不起,玄圣。”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玄圣释然地一笑,“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徘徊,现在,还准备回去吗?”
涵君淡淡地笑了:“你会不知道吗?你不是比我更了解我吗?这么久以来我的不安,被你一眼就看出来了,连我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根源,却被你一语道破。没错,我是在害怕,我害怕我和他两个人,会是对立的命运,会是此消彼长的关系,所以我一直不敢妄动,一直努力做一个迷糊的小女人,相信他,依赖他,不断地弱化我自己,可是没想到,却是现在这样的结果。”
玄圣扯开嘴角,和女人一样微笑着,女人的痛心疾首可以清晰地传到他的心房,可是他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你说的对,没有人说过我们会是对立的关系,毁灭与拯救,或许根本就是同一个概念,那必须得看,毁灭的,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而拯救的,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就好像诺亚方舟,毁灭的同时,也是重生。”
玄圣并不知道诺亚方舟的故事,但是他却清楚地感觉到有些什么东西在一点点萌芽,然后茁壮成长。
“我和升,大概是共生的小丑鱼与海葵。对了,玄圣,你知道墨斗皇帝收我做义子的这件事吗?”
“略有耳闻。”
“我本来是准备逃走的,和升躲回银月去,一辈子安安稳稳,做个门主夫人也好,但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涵君深吸一口气,用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望着玄圣,“我决定,如果这次升能康复痊愈,我就进宫去。其实,我之前曾被白夕舜绑架,但是通过那件事,我开始有预感,这个华亘平静不了多久了,现在的白曲与墨斗的休战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看似平静的海面下其实波涛汹涌,我不管那是属于我,还是属于升的命运,我决定不再逃避!如果已经注定没有退路,那我就朝前走,去闯一条出路。”
玄圣无法阻止自己越来越强烈的心跳,他知道,那是源于他自己的悸动。那些惶惶然开始的故事,放佛走到了这一步,才豁然开朗起来,但是他也明白,所有的前景都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躺在房内的床上失去直觉的那个男人可以醒过来。
似乎是回应玄圣的期待,那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打开了……